第119章 春风十里不及你

而受到惊吓的明显不止苏镜台自己。那红衣少年睁开眼睛后,也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明明他才是鬼啊......你瞪什么瞪!我辛辛苦苦地挖坑要安葬你,现在又给我醒过来了是闹哪样?

镜台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输人不输气,这是她作为恩人的尊严。

可是,令苏镜台始料未及的是,两人无声的对峙中,那红衣少年却慢慢红了眼眶,从惊讶的无法相信到委屈的泫然欲泣,中间过渡得非常华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啊!

镜台正纳闷着,忽然毫无防备地被一把大力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死死地力道让她一下子陷入缺氧状态,挣扎不得。

咳咳,要勒死了......

“景苔,你终于回来了。”

颤抖的声音,是强忍着也无法压抑的哽咽,男人将头埋在镜台的秀发之中,一股陌生的鸢尾花香冲入七窍,陌生却也真实。

不是梦。在她看不到的视线范围里,他微笑着流下眼泪,内心的五味杂陈吞噬了所有想法。他只知道,这不是梦,眼前这女子,是他等了千年的景苔没有错。

春意阑珊时,他匆忙离开,只扔下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承诺,便狠心留了她一个人空空地等待,却没料到,落叶纷飞,秋风太浓,仅存的一点点誓言也尽数被风干。

春意盎然时,他仆仆而归,却只有满树的繁华在嘲笑他的自私和狂妄。那个时候,他才恢复,她的思念早已随着那年春天的离开而死去,现在的他,只有一缕斩也斩不断的残念,伴随着自己缱绻了这么多年。

岁月没有宽容他,他也没有放过自己。他固执地等待,固执地折磨自己,在无穷无尽的黑色思念中,永世无法超生。

她的脸,成了他在画中才敢奢望的线条。而那抹离别的红色,也蜕变成他眼中唯一感知得到的色彩。

而那千年都没有回音的心上之人,竟然在骨噬蛊发作之后,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谛顾怎么也没法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涅槃重生?

他必须要抱紧一点,只有紧致的触觉才能让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她的真实。

“景苔,我终于等到你了。”

少年微扬起嘴角,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可以等到她。

那个,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镜台呆愣着被这诈尸的红衣少年死死抱在怀里,还没来得及从他复活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就又被他的一声声呼唤刺激到心痛。

啊真是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样诗意雅致的名字,也能跟人撞名啊!

可是,这位仁兄,我好像真的不认识你吧!我是有男票的人啊,就算无克现在不在这里,我也不能随便和你搂搂抱抱的啊!

我都已经够对不起他了......想到这儿,镜台激活了自己的贞洁意识,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趁着那少年稍微放松了一些,一个用力,便勉强着从那窒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禁锢一下子消失掉,镜台趁机跳得离他远远的,中气十足地朝他吼了一声,“你干嘛啊!你有病啊!”

少年被这么一声咆哮镇住了,缓了缓,复难以置信地开口,“我......我是谛顾啊。”

那双瞪圆了的眼睛,和俊美的脸庞上满满的不可思议,仿佛就在说,姑娘,我你都不认识了?你是傻了吗?

少年又强调了一句,“景苔,我是谛顾啊。”

“你你你......你好好说话,”头一次遇到人说话还能跑调的,“我叫苏镜台,镜,台。”

严肃地一字一字纠正那少年的发音,却遭致了对方的油水不进,“景苔,你说什么呢。”

这还跟你沟通不了了!苏小花瞪圆眼睛,“我说我叫苏镜台,四声镜,镜子的镜,二声台,梳妆台的台。”

少年不解,“你脑子坏掉了?”

少女瞪眼大怒,“你才脑子坏掉了!你浑身都坏掉了!”

“你不是景苔?”

“我是啊。”

“刚刚你自己说的,你不是。”

“我叫镜台!啊!”

少女抓狂的样子让谛顾更加不懂了,她说她不是景苔......不可能啊,明明就是景苔十四岁时候的模样。

那小巧的鼻梁和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那是他初次见了她一眼,便再也忘记不了的精致。

春风十里尚且不及的倾人城池,这世上怎么可能再生出第二人?

突然,谛顾一下子反应过来......是了,她说得没错,这人不是景苔。如果是景苔回来了,她为什么要变成小时候的样子?

而且,看起来,眼前的少女似乎一点都不认得自己啊。

而他的景苔,从来都是眼中只有他一人而已。

......原来不是她,只是长得相像的人啊。细细看来,那眉眼神情,确实是少了一味专属于景苔的恬淡优雅。

还有那抹记忆中,永远都没有散去的哀怨忧伤。

浓烈的失落翻天覆地地袭来,谛顾低下头,干涉地开口,“对不起,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故人已去,他却还在奢望着她会回来。

虽然不知道这白骨化作的少年是恍然大悟了些什么,不过总算是捋清了关系,这让已然跳脚了的镜台颇为欣慰。

如此,她这已经活了三百年的神仙也就非常大度地不跟这个小孩儿一般见识了。

“哦,没,没关系。”

她非常乐意给这少年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就是帮她找到通未玉。

少年仍然低垂着眉眼,似是将九州的落寞全都抢了来,嵌到了心里。

“真的很像。”

惊喜有多大,绝望便被放大了几千倍。以为是岁月终于肯宽容了他曾经的年少轻狂负人心,却没有料到一切皆是命运无情的镜花水月终成空。

呵呵,没办法,他活该。

镜台觉得,作为一个心地善良并且家教很好的花灵,她不能打断人家正在兴头上的悲痛欲绝,同为天涯伤心人,对于那种想到那个人便心痛到无法自拔的感觉,她太能感同身受。

但是......你丫的是不是悲伤太久了一些啊?姐姐陪你陪的脚都酸死了!

全然无视了对面那女子强烈的怨念,谛顾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方才从天地之别的落差中缓过神来。

认命一般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种希望调羹着的煎熬里浸泡多久。没有任何回响的空置等待,景苔啊,当初的你是不是就像现在的我?

半晌,少年终于肯抬起脑袋,脸上已经再看不到任何绝望的神色,只是依旧红红的眼眶让人心酸。

抱歉地朝对面已然石化的女子笑笑,“见笑了。我只是看到你,便想起了一位离开了很久的故人。

“......”那我也不是。

苏镜台翻个白眼无语望天,只觉得姐姐我真是白陪你这么久了。对于一个心智成熟的女人而言,撞名字撞脸什么的简直不能更悲惨。

即便知道不是她,看着这张几乎如出一辙的脸颊,谛顾还是不禁放柔缓了声音,“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了!”

望了一眼已然没了月亮的天空,蒙蒙发亮的光线让苏镜台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那鬼嘀咕大人是不是该出关了啊?!

镜台一拍脑门,有点着急,“诶,你认识鬼嘀咕大人吗?”

既然是在人家的院子里发现的,应该没有理由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吧?

少年闻言,微微勾起嘴角,“当然知道了,我就是。”

“啊?”镜台目瞪口呆,刚刚扶正了一些的三观瞬间土崩瓦解,“你是鬼嘀咕?”

你是鬼我倒是信......毕竟刚刚亲眼见证了他华丽的变身。

谛顾被小姑娘呆呆傻傻的样子逗乐了,“怎么,长得不像吗?”

“额......”镜台皱了皱鼻子,想说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像。她还以为那鬼嘀咕大人怎么也得是个皮肤褶皱脸色黑紫的怪老头呢。

抬头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少年,那眉眼温润的脸庞,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哪里会跟‘鬼嘀咕’这么奇怪的名字联系到一起?

镜台觉得自己不能昧着良心附和他,便呵呵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男人倒是没有继续这个问题,知道这个名叫镜台的女孩儿应是有事情要问他,便朝她摆了摆手手,“跟我进来吧。”

探心阁里依旧昏黄破旧,却因为这个女子的来到而生出几分光辉之色,窗户缝儿里洒进来的阳光都好似更加暖人了几分。

这鬼嘀咕看似温润如玉的小少年一位,却一直给镜台灌输着前所未有的惊吓。摸不清他到底是何底细,镜台便捡了尊敬的口气,中规中矩地道明来意,“镜台这次前来,是想问问无所不知的鬼嘀咕大人,可是知道一块名为‘通未玉’的宝物今日是何下落。”

谛顾看着端正坐在那里的女孩儿,一张一合的嫣红小嘴,和那与墙上画作里的红衣女子过于相似的眉眼,不禁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