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貂祀万分紧张的收拾完行李,趴到床上仍是忐忑不安,翻来覆去不得入睡。
只因他虽是打打闹闹玩耍取乐中,在辛夷谷长这么大,可后山神秘兮兮,却又万分圣洁之地,他真的没有去过。这眼看着明天就要去了,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貂舞自貂祀的洞府出来,一直懊丧不已,心里难过的紧。只觉得现在的貂祀,也如千年前的貂钐一样,撒下她不管不问了。
想想自出生起这三千年来,一直玩在一起的哥哥们,都有了各自的追求。
而她自己却仍是不思进取,可奇怪的便是,家里竟也没有人催着她习练仙法什么的。好像她真的便是被遗弃的那个人,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她勤练好学,没有人注意到。她撒泼玩闹,也没有人来管束。
“舞儿这么认真专注,在想些什么呢?”清朗的声音突兀间响在天边,搅浑了貂舞乱哄哄,结满错杂蛛丝网的思维。
貂舞猛然抬头,却见自个儿不知不觉间,已走进了辛夷花海,正对面静静立着一个黑衣乌发的人儿。
此刻他的眉眼间,流淌过万千湖水,波澜滚滚。担忧、不解等诸多的情绪,飘过他的眉眼,落进貂舞的眸中。
貂舞好半天回过神来,讶异的轻喃:“二哥不是叫你有事么?怎么反而你自己在这里?”
杜筝弯了弯眉眼,拾起一片笑颜,摊开双手,抖了抖肩膀:“事情已经解决了啊。二殿下先行回去了,我正准备去找舞儿呢。”
此刻,貂舞万分纠结的脑袋瓜里,才算清明起来,听杜筝说要找她,不经意便问了出来:“你要找我?是有重要的事和我说吗?”
见到貂舞这个迷茫的样子,仿似刚出生的婴孩,带着好奇,以及大片的茫然,观赏这个陌生的所在。
他终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向前紧走两步,蹲在貂舞面前,替她扶了扶被风揉乱了的毛发,随口说道;“没有重要的事,就不可以寻舞儿了,是吗?”
之前那话,刚问出嘴来,貂舞就后悔不已了。此际又听杜筝这么一说,貂舞还真想直接给自己两个耳光子算了。
这么一想,更是尴尬的低下头去,不敢在直视杜筝闪闪亮的红眸,嘴里怯懦着:“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刚才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说了,定是脑袋糊涂了,你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啊。”
杜筝见貂舞那赧然尴尬的样子,不觉间开怀起来。轻轻的抚摸着她顺滑的毛发,调皮的眨巴了下亮闪闪的眼睛,欢喜的眯起了红眸:“我怎么会生舞儿的气呢。虽说大事是没有,可还真有件小事,确实要说与舞儿听。”
貂舞一听这话,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肝,也终是完好无缺的落回了肚子里,巴巴的张着眼睛等待杜筝要说的小事。
杜筝见她这样,也不再绕弯子了,轻声道:“将将二殿下提及明日要去转轮王那里看看,正好我便也顺道去寻了父王,不知舞儿愿不愿意和我们同去。要说这幽冥司中的景致,虽比不过辛夷谷的美艳,可也是别有一番意趣的。”
貂舞听说可以去地府玩耍,内心自是欢喜不已。此际,那份尴尬已是荡然无存,抬了头,妩媚的眸子,迸射出星星点点,满怀希翼的瞅着杜筝,就怕一个不对,杜筝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跟去。
心里却琢磨着貂祀刚才说的话,看来貂祀是对的,跟着杜筝,也许会玩的更带劲。
杜筝柔和的笑着,微微勾起的唇角,竟带了万般蛊惑。静静的看着对面这双乌溜溜滚动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欣喜、了然诸多情绪,一一闪过。
看着她那份呼之欲出的欢悦,杜筝不觉间,也跟着开怀不已。
只因她欢喜,他便跟着欢喜。
杜筝低下头,深深的望向那妩媚漆黑的眸子,忽然间便似参透佛理般,明白下来。
纵使等到海枯石烂,沧海变桑田,眉目间落满尘埃,那又如何?只要佳人在旁,只要她懂得,这等待又能成何难事?
这厢貂舞也似沉静下来,瞧着杜筝若有所思的眸子,不再是如血般鲜红明亮,却似隔了层薄薄的纱雾。虽是近在眼前,却似已跑向天边,遥远无涯,漫过云层,飘飘渺渺,散开满天。
她突然间急切起来,好想去抓住散在天际的每一片,每一丝。然后聚集合拢,重归原位。
好像这样,那亮闪明媚尚且妖娆的红眸,便会真的再次绽放于她的眼前,依然这么深深的凝望着她。
不知缘于何意,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红眸黑发的少年,便想着要狠狠的,狠狠的把他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深切的将他记住。仿佛只有这样才是对的。
忽然便记起佛理中的句子,世间万物皆有佛缘,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也许这便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缘果吧。
既然渺渺时空,茫茫人海,与君相遇,但愿从此莫失莫忘。
“舞儿,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地府。”杜筝柔和韵致的嗓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弹落了片片辛夷花瓣。
貂舞回神,怔怔的看了杜筝一会,像是下定决心般,狠劲的点了点头。稍有犹疑,过了片刻,才答道;“我知道了。今晚你去哪里?”
杜筝自是不知道貂舞心里想的什么,看她那么郑重的点头答应,只当她是迫不及待的要去地府玩乐之意。
便轻笑着,抚了抚貂舞的毛发;“舞儿不用挂心我,王后为我收拾好了客房的,我先送你回去,再过去也不迟。”
“不用这么麻烦了,这里离客房还近些,我自己回去便是了。”貂舞说着,掉头便跑出了好远。
杜筝瞧着那雪白的身影,没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怔愣片刻,遂放出股股冰寒,刺入骨髓:“出来吧。”
暗夜中一个不甚明晰的影子,仿被冰雹砸体,瑟瑟颤抖,一摇三晃,终是走出了黑影,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启禀小主上,主上有吩咐,让小主上明日启程赶往幽冥司。”
“我知道了。我本欲明日便前往幽冥司寻父王的,你先回去复命便是。”杜筝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可那人好似看不明白,仍没有离去,支支吾吾:“主上之意,呃,就是,小人也不知主上为何说这些,就是,不愿小主上带紫安宫的五殿下去。说是阴曹地府暗涩潮湿,且路途危险,怕护不了五殿下周全。”
杜筝却是好久不发一声,他自己也暗暗疑惑,这父王是怎样知道他要带貂舞去幽冥司的。
思虑良久,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他父王与他心里相通的紧,他自己的想法,怕是父王也有所感应。不过,既是说与貂舞了,自然是要带上她的。
思及此,遂开口:“我知道了。你回去告知父王,这话已说出去,想收回来为时晚矣。不过,我定会护五殿下周全的,让父王放心便是。”
那暗影躬身而起,嘴里答着:“小人告退。”话落,便隐入夜色中,再也寻不得丝毫影像。
杜筝静立片刻,抬头望天,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下,闪闪地发着冷光。远远而观,又像是织女抛出的锦线。仿似这么走下去,便可得见牛郎。
是啊,既然方向已准,再不像那彩笺无处寄出之人。只要向着日光,向着前方,终会到达需求的彼岸的吧。
这么一想,眼前又豁然开朗,眉眼间又现出了万千海水,汹涌奔腾,到不得彼岸,便不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