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仁见众神众仙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静待下文。
知时机刚好,便哑着嗓子,面含戚色,很是为难的说:“天帝天妃一片圣宠,子仁心中亦是欣喜不已。
只是,唉,犬子自小福薄,想是无福消受天妃的美意了。犬子铁定不能辜负了眉影仙子,故而请天妃收回前话,以免伤了两家和气。”
“子仁君这是何意?好端端为何说出此番话来?本宫见杜筝君是个稳重的孩子,肯定不会无端负了眉影的,本宫很是放心,才会出此言的。”雪染天妃眉目微皱,急切剖白自己的心意。
杜子仁望了眼周乞,又是沉重的叹了口气:“想来雪染天妃不知。阿筝这孩子打小便依赖他娘亲。
内子虽是走了已有六千年,可他却仍是一直挂念着,并在当年发下过毒誓,要为他娘亲守丧万年。
因此整个幽冥地府,万年之内都不得有婚嫁迎娶之礼。既是这般,我等也不好规劝,岂不要负了天妃一番美意?”
杜子仁这话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杜筝面对娘亲魂飞魄散,伤心欲绝,久久不能打开心结是真。
整个幽冥地府万年之内,不得进行婚嫁迎娶之礼也是真。
只是杜筝当年并没有发下那毒誓,幽冥地府不得办婚嫁喜事,却是因酆都大帝被天帝关押而设的一令,只待等得酆都大帝被放出之日,这令才可自行取消。
只是此际已没有人费心去琢磨,杜子仁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大殿之上的众人,待听到杜子仁提到杜筝的娘亲已离去六千年时,个个俱是凝眉低头,呈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甚至个别仙君面上还挂出了几许忌惮之色,仿佛很不愿提起,好似仍然心有余悸。
天帝面上更是隐隐现出了痛色,那种痛且涩的滋味,萦萦绕绕蔓延开来。黑沉的眸子,水雾弥漫,悲伤浸满。
后来貂舞才知道,杜筝的娘亲是在六千年前,九霄云霆那一次大战中,与天后娘娘一齐魂飞魄散的。
结合罗利诉日前所言,她应该便是容丹上神了。
杜子仁也低下头不再说话了,想是也回想起了当年那难以忘记,却又不敢去回想的对他来说极为残忍,不能接受的一幕。
貂舞抬头正好看见,雪染天妃恨意迢迢的望着低头不语的杜子仁,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恨,铁骨铮铮的恨。
尔后扭头瞧见身旁天帝悲伤的神色时,她的面上又浮出哀戚之色,跟着一起心痛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貂舞很是郁闷的皱着眉,只是此际她已被另一种莫名涌出的情绪倾覆了。
当她得知杜筝不用娶眉影仙子时,无来由的欢喜不已,之前的烦躁憋闷,已经荡然无存。
再看杜筝,他紧锁的眉也缓缓展开了,只是眸子里仍有丝丝痛色,缠绕不去。
“天帝天妃不必为此难过,杜筝君作出此番决定,也可看出是个仁义至孝的孩子,我等不再难为他便是。
天妃娘娘您看,今日大殿之中在座的众位仙君个个不都是年轻有为,行事稳重之辈么?
依本君看来这辛夷谷的几位仙君都是不错,尤其是貂意君举手投足间皆有王者之风,与眉影次仙很是般配呢。”月老上神嘻嘻一笑,瞬间把大殿内的气氛改造了许多,暖流涌出几许。
殿内又隐隐的浮出了些许欢快之气,貂意长身而起,躬身作揖:“貂意何德何能,得月老上神夸赞,貂意惭愧。”
雪染天妃抓住这个最和谐的调和剂,眉眼生辉的望向月老,她从未觉得月老上神有哪一刻能像此刻般看着如斯顺眼:“月老君说的是,此殿之内皆是六御之中年轻有为的仙君仙子,不得不感叹后生可畏啊。”
“哼,月老君这话说得可有些不对。貂意君与言扇上仙虽未有文定之实,却已有文定之意。
月老君此番话说下来不是要让貂意君为难,让言扇上仙心伤,让本君之妹被冠以夺他人之爱的恶名么?”此人一番话下来,讥讽,嘲弄,挖苦之意再明显不过。
貂舞抬眼望去,见天帝下首坐着一位仙君,此际面上溢满张狂之色,眸光放荡,高于头顶,仿似连谁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貂舞很是奇怪这人这么狂妄傲慢,且一身雪色白衣如此显眼,怎的自己一直都没注意到呢。
“他是雪染天妃之子羽措上仙,性子平素便是如此飞扬跋扈,因着天帝天妃的宠爱,越加不把任何仙家放在眼里。
这般对月老君说话,已算是客气了。”杜筝面上不知何时已恢复了淡然笑意,轻扯唇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色看起戏来,
外带着品头论足:“看到羽措君旁边坐着那位没有?那便是已经故去的天后之子,如今九霄云霆的太子柳兮上神。
这柳兮君也是个至孝之人,自天后故去,思念天后太甚,竟再也未笑过。只是终日介摆出,一副何事都不在意,毫不关心的神情。”
貂舞见他不再难过,便放下心来,顺着杜筝的眸子看了过去。
这会子才看见一身白衣的羽措君旁边,果然坐着一位很是淡然的人儿。
明黄的衣衫,漆黑深邃的眸子看不见底。这样的人物心思应是极为复杂的,难猜难懂。估计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动于衷,无所在意。
月老上神颇为尴尬的扶了扶宽大的衣袖,轻咳两声,讪讪笑道:“二殿下说得对,真是小老儿糊涂了。
看来确实是老了,本君竟险些忘记万年前,辛夷谷与东海那场角逐后达成的协议了。多亏的二殿下提醒,不然小老儿今日可要铸下大错了。”
“月老君知道错了便好,幸亏言扇上仙未在此地,不然敖广君定不会这般简单便放过月老君的吧。”那羽措上仙冷笑一声,斜斜瞥了他一眼,连个正眼也没瞧,狂傲自大的不可一世。
“羽措不得对仙君如此无礼!”天帝冷颜呵斥,羽措君却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天帝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又换上一副婉转之色,转头对着月老说:“羽措这孩子被他母妃宠坏了,月老君莫要在意。”
月老不自觉摸了摸鼻梁,干笑两声:“哪里,哪里。”
貂舞见那柳兮太子一直未说什么话,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想说的欲望。
而眉影仙子则一直低垂着眉眼,面上略有戚色。好像自杜子仁拒绝天妃之后,她便一直这般了。貂舞神色复杂的又将她望了一眼。
杜筝没推辞之前她是欢喜的,可貂舞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杜筝推辞后,貂舞心里一下子清明起来,欢喜之情也现于面上,只是这眉影仙子却是换上了哀愁之色。
貂舞暗自琢磨:这样事件矛盾重重,她欢喜时我不欢喜,我欢喜了她又不欢喜,当真难得清明之时。
若要何为我俩才能都欢喜起来?很是费解。貂舞自己想不明白了,便在散席后问向杜筝。
杜筝依旧是浅淡柔和的笑望着她,问:“这样事件与别样事件自是不同,到得最后只得是一人欢喜。舞儿希望她欢喜起来,还是自己欢喜?”
貂舞思虑了良久,才眉语笑目的道:“若是为杜筝君的话,想来还是自己欢喜比较好。”
杜筝浅淡的面上赫然漾起一抹浓浓的笑意,身后的碧水青山此际也都失却了自身的颜色,被那明媚的笑颜生生比了下去。
笑过之后,他还惊讶的有些不敢自信:“舞儿欢喜与我在一起?”
“当然欢喜了。我愿一辈子都与杜筝君在一起。”貂舞很是肯定的说着,眸光之中蕴含着坚定,憧憬着此后的欢快。
杜筝低下头掩饰自己因希望来得太过突然,而显示出的不知所措,喃喃自语:“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有时候有了神识懂得思考之后,会时不时觉得事件本身的自相矛盾。
就比如现在对杜筝来说,他见第一眼就喜欢貂舞,这样暗示,那样明示就是想让貂舞明白自己的心意,能和貂舞在一起一辈子,便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
只是当今天貂舞亲口说出也欢喜和他在一起时,希望突然实现的那种不知所措的茫然,委实让他郁闷。
自第一次见了貂舞,他就不愿与她分开。与其说是貂舞赖着他,喜欢跟着他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不如说这是他利用貂舞爱玩乐之心,而故意放出的诱饵。本是期待了好一阵子的,可当这大大的马上要变成包袱似的希翼忽然间不再是希翼,而变为了可触可摸的现实后。
他却心内慌乱,显得畏手畏脚起来,这怎能不够他自个儿郁闷的呢。
这宴会散了,出来这么久貂舞自然也要回辛夷谷了。
杜筝把她亲自送到谷口后,才放心的踏着五彩云回了罗浮山。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个个脸色铁青,黑烟直冒。心里埋怨这小鬼帝怎的如此无趣,他们三个大男人身板硬朗,难道还护不了自家妹妹的安危?
他自个儿还非要巴巴的送来,真是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