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舞直直的凝视着眼前站立之人,红眸惊异,薄唇紧抿,乌发如墨,指尖修长,退去稚嫩青涩,他是轮回前杜筝的真实写照。
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扫到颜希看好戏样,斜斜探视过来的眸光,再看向殿内其他难以相信,惊疑不定的双双明睛,了然般退后一步。
“在下貂五,参见侯爷!”清丽柔软的音色中多了一抹粗噶,低下头,微不可见的躲过素和筝修长的柔荑。
“天下苍生你不管,明理道义你不讲,为何偏偏只要护本侯?受人所托?还是时隔九年光阴,便是你来寻本侯了。
貂舞?可是眸光潋滟灵动舞的舞?”素和筝静静立在貂舞身旁,讶然之色褪尽,眸光中逐渐清明起来,却布满哀伤。
“在下名唤貂五,只因在家中排行第五,故而取名貂五。在下不懂那些明理道义,为何要讲?亦并非受人所托,专程来寻苏侯倒是不假。
几年前苏侯于车轮下救出在下年幼的弟弟,如今见苏侯有难,在下自当前来为苏侯解忧,护苏侯周全,以报苏侯当年相救之恩。”貂舞眼不眨心不跳的掰着这样一个看似事实,却无比虚假无根可循的事情。
【青殃见貂舞躬身向杜筝行礼,面上一派严肃之色,说出的谎言也是铿锵有力,好像这便是真的,而不是谎言。他笑了,扯起唇角,露出明媚如朝阳的笑颜。
他是有些骄傲的,他喜欢的女子,如此可爱。】
自然这等小事,素和筝确实做过,还做过不止一回,可哪日哪时救下的哪个是他弟弟,他却早已不记得分毫。
抬头又看过去,貂舞幻术使出的喉结,在说话间一上一下,一抖一动。素和筝终是无话可说,满腹疑虑又带了满脸失望哀戚之色,转回上座而去。
“不论如何说,本侯非常感谢各位在危难之时前来相助。不管此番目的为何,本侯定不会亏待了大家。
本侯已经安排好厢房,各位先去休息片刻,待晚间时分,本侯准备了一场小小的宴会。以此欢迎各位加入到保家抗敌的阵营中来。”素和筝面色恢复如初,毫无波涛的眉眼扫过殿内每一个人,却总在貂舞面前顿上几许。
众人客套一番,便各自离去了。貂舞神色复杂的望了素和筝一眼,也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素和筝将将的失态,失落,失望,她看的一清二楚,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无奈。
他还记得她,一直都记得,牢牢的禁锢在脑海之中,她心里自然欢喜雀跃。可惜早在来时,青殃便已告诉她,杜筝在这一世要还一份恩情,娶一个叫做叶梭的女子。
这个名字她记得,杜筝第一世轮回时娶回家却又深深伤害了的女子,就叫叶梭。
青殃说她本是几千年前生长于鹊山的一株祝余草,只因杜筝千里寻母,路遇鹊山,饥渴难耐之下昏迷不醒。她甘愿舍去自己的生命,硬生生化作祝余浓汁,滴落进杜筝口中,救下杜筝一命。
舍去本尊的她,转入下届作为凡人世世轮回。
趁此杜筝下界历劫之际,司命星君便拟了第一世的情缘,帮助杜筝早早还尽这份恩情。
却不想杜筝对于貂舞的执念太重,经受轮回道还残留着对貂舞的记忆,伤了她一世情心。
没得办法,眼看这已是杜筝历劫的最后一世,司命星君又把这份恩情拟到了命格子里。
因此,貂舞必须以男子的形象立于杜筝身旁,必须让他忘记对自己的念想。这样才可保他还完此生恩情,早早摆脱束缚。
“喂,快来看,快看,就是那位白衣公子!”一身粉色罗裙的小宫娥眉眼间溢出欢喜惊诧,一手指着缓步而来的貂舞,一手轻轻拉扯着身旁另一个小宫娥的袖子。
“真的是他吗?侯爷喜欢的就是他?长得倒是挺俊秀,除了显得瘦弱些,也是一表人才呐,当真是可惜了。”另一个被扯住袖子的宫娥,颇为惋惜的望了貂舞两眼,连连摇头。
“你可惜个什么劲啊。咱家侯爷虽然眼睛和寻常人有些不同,可那也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呐。
想要嫁给侯爷的郡主小姐们,又岂止是一个?不过,以前侯爷连瞧也不瞧她们一眼,我还以为侯爷眼光高,看不上她们呐。没想到,侯爷他,他竟然喜欢男子。”那宫娥越说越难过,眸色暗沉下来,似乎替素和筝感到万分不值。
“也是。侯爷这样子不知道要伤到多少小姐们的心了。”方才那宫娥也跟着替自家侯爷感到可惜,同时还替其他千千万万的,喜欢他家侯爷的小姐们感到可惜。
自她们身边缓步走过的貂舞,早就听到那番话语了,遂驻足回头望着她们,亦是现出不解之色。
“怎么不走了?苏文侯可是已经摆好盛宴等着我们了。”颜希路过她身边,扭头看着她,浅笑盈盈,轻声言道,“若是侯爷果真是个断袖,你也不必担忧,随时躲着他就是了。
再不行你就装着和我断好了,我无所谓的。况且若不是你大言不惭的说出,只保护侯爷那番话,想来侯爷也不会对你有此非分之想的。”
“什,什么?侯爷是个断袖?断的还是我?”貂舞简直不能相信,双眼圆睁,舌尖打折,话头咋也屡不清楚了。
【青殃看到这里,笑意更甚了。温温柔柔的看了眼依旧躺在石床上,毫无生气的貂舞,便抑制不住的又是笑,又是伤心。
原来那样高贵不可侵犯的杜筝,竟也会被人说成是断袖吗?还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凡人?
他以前从未听貂舞提起过这件事,不由得更是笑出了声来。】
“是啊。想来这会子不仅是苏文侯府,整个苏国应该都知道了吧。”颜希好整以暇的望着貂舞瞬间变了十几种色泽的容颜,毫不避讳的丢给貂舞一颗定时炸弹。
“怎么会?是谁胡说八道,竟敢如此污蔑侯爷。”貂舞郁闷胸短,气愤难言。
“此前在正殿内侯爷做出那番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瞧见了,这哪里是污蔑。况且一个时辰前侯爷听到这种流言,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有责怪之意。
故而大家不用避讳,胆子也就越发壮了起来。”颜希看着貂舞青白交加的脸色,继续催促,“好了,快点走吧,不然就真的迟到了。”
说罢,拉起貂舞就走。
貂舞一个激灵撇开他的手,小跑着向前行去。
整个晚上貂舞俱是神不守色的想着这个问题,不时偷偷瞄一眼上座的素和筝。
每一次递上一眼都正好看到,他朝自己身上扫来的眼风。带了几分疑惑,几分执著,几分思念,更多的却是失望落魄之情。
算算时日,叶梭应该快要出现了。想来素和筝娶了她,便不会这般寂寥了吧。娶了她,这流言也会一并消失干净的。
这么一想,貂舞便满意的展颜轻笑起来,与此同时,却又夹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缓缓溢出唇角。
素和筝见已网罗了如此众多侠肝义胆的良将奇才,又念及东面那一触即发的紧急战事,遂决定后日一早便率大军出发前往邺西镇。
今日早起貂舞便和其他将士们,一道出门去准备些日常换洗的衣物,当然这白花花的银子,自然是素和筝来出。素和筝有意陪伴,却被她婉言谢绝了。
进到热闹非凡的街市之上,无奈的望着那些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喜好闲言碎语,乱嚼舌根的凡人百姓,她才知道这个流言已经传到了怎样一种程度之上。
走到哪里,都有人在热烈的谈论这个事情,有些人说的那是口沫横飞,唾沫星子散落一地。还有些压根就不认识她的,不知道她便是他们口中的貂五公子。
颇为兴奋热烈的在她跟前卖弄着自家口才,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带劲非常,简直比吃了三个大馒头都管饱。
由此貂舞算是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全苏国,甚至整个大熙国都知道他家苏文侯是个断袖,断的是他的直系下属,一位眉清目秀,堪比女子的叫做貂五的公子。
貂舞也更庆幸,没有让素和筝陪着一起出来,若是那般,这流言便不再是流言,摇身一变就是事实了。
午间用饭时,在酒楼中听来一段说书先生说的书:皇庆四年,尹城剿匪之时,貂五公子与苏文侯并肩作战。于混乱中一支利箭夹带着劲风呼啸而来,侯爷无暇分身,眼看便要射中他的胸膛。
就在这时貂五公子奋力赶上前去,挺身而出,替侯爷挡下那一箭,尔后侯爷便对公子一见钟情,再见生情。
说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有时间,不由的众人不信。若不是貂舞清楚记得去年她还在仙界养病,那也有可能听此一书,自己都会深信不疑了。
“没想到舞公子这么厉害,还未开战便已大名四扬。”颜希戏谑的望了貂舞一眼,语气凉凉,调侃意味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