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流锦永生 第63章 宴席尾声

貂舞寻了好久,才看见貂息王他们,还有貂和黛蓝,一起围坐在了角落间的一张桌子旁。

他们几个小年轻不太明白此间之事,便缠着杜筝详细讲述。

待得杜筝大略讲完,众人这才对北帝君之事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柳兮却是垂下眉眼,不再说话了。

想来这件事情,换了谁,谁都不能真正放开胸怀的。毕竟天后娘娘都已经仙逝了,却还要背负这样一个罪名,委实让人唏嘘不已。

又过了一会子,貂舞突然觉得有些烦闷。便借故要去如厕,跑出来准备换换气。寻到一所通风处,她便捏个诀招来一个大木墩子,用手拂了拂,便悠哉的坐在了木墩子上面。

果真是清风送爽,凉风习习,比之殿里的空气显然要好了很多。

可是下一刻她却听到了一阵低沉的说话声,也被清风徐徐送了过来。刚想起身离开之际,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心驱使下,她控制不住,停下了自己准备离开的脚步。

“杜筝君,你若是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都可以。我知道,是我的一意孤行,害的你和貂舞两个人错失了这份情缘。我早就知道是自己错了,请你原谅我好不好?”一个女子的声音,哀怨凄婉,夹带着哭腔徐徐传来。

“眉影,你错了。我从未怪罪过你,我与舞儿之间的缘分是天意。若是有缘,我们自然会在一起。若是无缘,再强求也无济于事。

我不怨怪谁,只怪自己没有那份福气。”一道清冷的男声传过来,貂舞知道这一定就是那位小鬼帝的。

尔后,顿了一会子,又听他说:“不过,我与眉影仙子是早已经注定了的。我们之间无缘也无份,再加上我并未有娶妻的打算。还望眉影仙子不要在我这里,浪费了自己的青春,那样不值得。”

“杜筝君,你是不是还是恨我的,不愿意原谅我,是吗?”眉影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从未怪过你,请眉影仙子自重!”杜筝说完这句话,便传来了向这边踱步过来的脚步声。

貂舞慌忙转身向来路返回,却仍旧听到了眉影不甘心的大声喊道:“杜筝,不得到你,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青殃见貂舞出去了这么久,又面色不虞,眉目紧锁的走了回来,颇有些担心。待她坐好后,轻声询问:“师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对呀,小五。怎么看你出去了一会子,脸色不好呢?”貂祀也探身过来,眸子里溢满忧愁,担心不已。

貂舞惨白着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待看见杜筝自外面回来,坐回位置中时,她再也坐不住了。谎称自己不舒服,由青殃陪着回了辛夷谷。

直到夜色降临,漫天繁星亮如明珠,夺目晃眼之际,貂祀几人才晃晃悠悠的回了辛夷谷内。

又等待了一会子,貂舞见她阿爸阿妈都已经睡下了。便悄悄的去寻了貂祀。

“四哥。”貂舞站定在貂祀洞府外殿门口,轻声唤他。

“小五,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貂祀满脸酒气的走过来,为自己倒了杯茶,饮了几口。

“恩,杜筝君,那个,我以前认识他吗?”貂舞试探性的轻声问出,眸子却是紧紧盯住貂祀。

“哦,认,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咱们以前经常一处玩耍的啊。”貂祀抬起头来,一手执着杯盏,干笑了两声。

“我们以前不仅仅只是玩耍过的关系吧。四哥,你知道失去记忆,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滋味很难受吗?四哥,请你告诉我实情好不好?”貂舞抑制不住那种毫不知情的恐慌,眸子里蓄满渴求与不甘。

“小五,你不要想太多。他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是上神了,况且又是幽冥司的小鬼帝,你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呢?千万不可以多想,知道吗,小五?”貂祀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欺骗。

并不是他不喜欢杜筝,只是他觉得既然貂舞已经和青殃举行了文定之礼,青殃待她又好的没的话说,两方家里也都极力赞成。

最重要的是,他们早已经有婚约了。就算说出来那段前尘往事,只会徒增伤感,毫无用处可言。

貂舞又再三询问了几遍,才满腹疑虑的走回了自己的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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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司为庆祝他们的北帝君获得自由,重新归位。大摆筵席,整整三天。三界六御中所有的仙君仙子,几乎都已经到场祝贺过了。

就连当年九霄云霆大战的始作俑者阿修罗,罗利诉与其哥罗也已经到场祝贺了。唯独九霄云霆的天帝与雪染天妃,始终没有到场。

这让人不由得暗自猜测,虽然北帝君按照律法被关押了万年。是不是天帝陛下,还是不能忘却那件往事,还是耿耿于怀的。

想来那件往事,虽然过去了万年,但却仍是撼动人心,让人无法忘怀。

故而,忘却不了这件事的,除了始终未现身的天帝陛下和雪染天妃,还有好些好些当年亲眼目睹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的人。

尤其是当年参加了那场战事的诸将,首先就是无法忘却的。我想对于那件事情,最不能忘却的就是幽冥司众将。

这是他们心目中无法泯灭的一种耻辱,是无法忘却的最最惨痛的经历。

当年,三界六御中所有的人,各家各派都对准了他们幽冥司。天帝一声令下,嘶喊无数,惨状不忍多看。

而与此相比,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就是他们的北帝君,竟然被人诬陷染指了天后娘娘。

虽然老一辈的人人都知道,当年北帝君,南鬼帝,天后娘娘,容丹上神,四个人是一起玩耍长大的发小。

就说是青梅竹马,好像都不能尽数那份纯洁无暇,毫无利益可言的感情。本来南鬼帝迎娶容丹上神的那一年,北帝君和天后娘娘也已经行了文定之礼。

可惜,恰好在那一年,九霄云霆举行了一场场面恢弘的宴席。责令各家仙君仙子必须全部到达。

后来,众人见到那场豪华无比,贵气逼人的宴席之后,才知道上一任天帝是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天帝,选取天后的。

那个时候天帝陛下,已经有了两房侧室。那就是雪染天妃和铭袭天妃。后来铭袭天妃不知因何缘故,只身一人进入九霄云霆的禁地后,被万道毒箭射穿胸膛,当场死亡。

就是在那一次宴席中,天帝一眼就看上了当时已经文定了的天后。强权当道,他们也毫无挣扎的办法。就这样天后便违背了与北帝君的约定,嫁给了天帝陛下。

这样事件,一直平息到了柳兮太子四岁那年。也就是天帝迎娶天后的第五年。那个时候的北帝君早已经荣登酆都大帝之位,荣耀无限,英姿飒爽的他,却并未娶妻。

三界六御中向他说亲的,不计其数。却都被他一一婉拒了,并扬言自己并未有娶妻打算。

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再怎样美好俊俏的女子,都不能让他找回当年那种青涩懵懂的年纪,所拥有的那份纯净无邪的感情,那种莫名又恐慌的悸动。

也就是在这一年,本来是去赴天帝召唤的北帝君。却被人在九霄云霆中一处狭小的屋内发现,当时就他与天后两个人,且两人俱是衣衫不整。

告密者就是阿修罗中的四大修罗王之一的罗。

天帝勃然大怒,调兵遣将,各家仙君都被天帝召集到了九霄云霆。天帝痛斥北帝君的不轨行为,述说自己的伤痛羞愤。

各家仙君都被天帝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激起了心中无限的悲愤,与那颗热血滚滚,跳动不停的脉搏。

于是,在天帝亲自带领下,云集了三界六御的各家仙君,无数的天兵天将,甚至也包括好些阿修罗,纷纷向幽冥司开去。

几方鬼帝十殿阎王急忙齐聚幽冥司。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仙君,会做出这种苟且行为。

在他们心目中北帝君是刚直不阿,秉公执法的表率,不可能知错犯错。

虽然寡众如此悬殊,但是幽冥司没有一人退缩胆怯。因为他们可以肯定,这根本不是北帝君的过错,不是幽冥司的过错。

酣战了好久好久,久的甚至人们都不知道,到底持续战了多少天。幽冥司毕竟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

天帝趁此机会,下来撵车,亲自对决北帝君,意欲亲手将他解决掉。

而正在这时,被关押的天后娘娘已经被自己的妹妹容丹上神救出。天后以自己的性命相胁,希望天帝停手。

本已经怒火攻心的天帝,再加上天后娘娘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替北帝君求情,更是火上浇油。

故而,战事不仅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更加恶劣起来。天帝自己手里的攻势也是越来越狠,越来越凌厉。不得已天后娘娘和容丹上神也加入战况激烈的战斗中,敌我悬殊,腹背受敌的攻势下,渐渐落了下风。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天后娘娘扑倒在血泊中。容丹上神离得最近,赶紧起身上前,想要救助,却已经为时晚矣。

酣战中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有些陌生的仙君手里握着的那把刀,就是名震六御的寒冰引魄刀。专门针对这些仙人,一刀毙命,魂飞魄散。

怒意滔滔,哀伤不已的容丹上神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柄凌厉的刀,正向自己袭来。

“小心!”杜子仁布满恐惧凄厉的喊声,终是没有换回容丹上神的命。

后经地藏王从中调停,天帝决定罢手,北帝君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望天长叹,满面哀伤的他,自动接受了被天帝关押的协定。

心若是没有了的话,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呢?还有什么是自己在意的呢?

当然,貂息王夹杂在这其中,也是在当年被天帝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词,撼动了那颗正义凛然,澎湃跳动的心。

他本来和南鬼帝关系一直都不错,两家之间也是经常往来的。可那次大战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僵持起来。直到貂息王后生完貂琉,身子不爽利的那一年,他们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许多。

故而,今次北帝君受劫完毕,重新归位的大宴中。貂息王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番歉意,也是懊丧了好久的。

又加之杜筝与貂舞的事情,让他多少也有些愧疚存在心里面。正好借这一次,借着自己身上微醺的酒劲,在只有他们三人的单间里,道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北帝君与杜子仁劝解了好一会子,才算渐渐的安静下来。杜子仁和杜筝便亲自将貂息王送回了辛夷谷。

“五姐,五姐。”已经幻化出人形的貂琉,一身紫色的衣衫罗裙,黑发垂腰,白玉簪子隐在乌发间若隐若现。

乌溜溜的丹凤眼狭长聚光,鼻子小巧挺立,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绽放开一抹大大的笑颜。

“怎么了,小六?”貂舞终于自昨日那件莫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不解的望向风风火火赶过来的貂琉。

“恩。五姐,杜筝哥哥来了,你快去前殿看看吧。”貂琉走过来,一把拉起貂舞就要向紫安宫前殿行去。

“他来就来吧,叫四哥去不就好了。我一个女孩子,什么也不懂,过去了能做什么呢?”貂舞对貂琉打断她思绪的行为极为不满,又一听竟然就是这种事情,立马不悦的皱起了眉。

“哎呀,五姐。要是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来唤你的啊。阿爸喝醉了,被鬼帝君和杜筝哥哥送回来的。二哥想来还在幽冥司,黛蓝嫂嫂那里吧。

四哥一早回来就去了青丘。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我不来寻你,去寻谁呢?”貂舞一听,无奈的转身向紫安宫行去。

她的大哥和大嫂,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离开家了。说是去各地周游一下,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而三哥修为晋升上仙后,也不知去了哪里寻找艳遇了。

然而,如今留在家里的这两位哥哥,是整日介神龙不见尾的人。有跟没有,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途经辛夷花海时,貂舞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安静的立在那里,正仰起头专注的看着面前那一树的辛夷花。

这个身影背对着她,显出英挺俊朗来。锦衣黑袍,镶嵌金边,乌黑浓郁的发盘出一个髻,金冠珠束,剩余一半直直垂下来,漫过腰胯。

貂舞突然觉得眼前这种景象很是熟悉,好像从哪里见过。具体是在哪里,怎么样的情况下,她却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但是她直觉这个背影转过来时,应该会有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柔和温暖的将她望住。

果不其然,前方那个俊逸的背影,听到脚步声轻轻的转过身来。辛夷花树下,片片飞扬的粉紫色花海中立着的男子,黑衣乌发,红眸浅笑。

像极了她无数个不能安然睡眠的夜里,所梦到的那个男子。那个有着一双温柔和曦的眸子的男子,但是她却不知道他是谁。每每想要追问他的名字时,梦境便会碎落一地。

这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刺激着貂舞脆弱的神经。她轻轻地向着他走过去,缓慢的抬起雪白的柔荑,慢慢的抚上了那双莹亮的眸子。

杜筝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娇小的手掌覆盖上来,没有言语,没有欢喜。

他竭力制止自己汹涌的心绪,努力维护起那一丝表面的安静,痴痴的凝望她近在咫尺的眉眼,依旧如往日那般婉转灵动。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着体香的淡淡辛夷花香,使他瞬间陶醉在这一片花海中。

“以前的我们,也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密吗?”貂舞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划过他的眉眼,熟识的感觉越来越甚,越来越清晰。

“不,我们从未有过。我们只是,只是,最最普通的朋友。”杜筝闭起他那双血红色伤神的眸子,在心里默默叹气一声,却叹出了无尽的沧桑与疲惫。

“那为什么,你在我脑海中却是如此熟悉?尤其是这双温和柔软的眸子,我总是会梦见它,梦见它总是会含情脉脉的望着我。”貂舞仍旧将手覆盖到那双眸子上,不愿离开。

“因为,因为你昨日里刚见了我。许是这双眸子,吓住你了,所以你才老是会梦见它的。”杜筝透过那双张开的手掌缝隙,模糊的深情的望向眼前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那时候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天儿是那样的蓝,辛夷花是那样的艳,眼前的人是那样的美,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是那样的近。

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分开,那个时候一切都是太简单,总以为两个人经常这样在一起,便就可以做到天荒地老的。

可是现下才明白,天荒地老离他们是那样远。隔着长江,隔着大海,还隔着无数的无数的绵延不绝的山。

“你们在干什么?”青殃愤怒的声音,响在辛夷花海中。滔滔的怒气,激荡起一片片缓缓飘落的粉紫花瓣。

貂舞慌忙将自己的手,自那双无比留恋的眸子上移开。尴尬万分,手足无措的垂下头去,不敢看向青殃。

“青殃莫怪。是我的眼睛不小心飞进了一只小虫子,请舞儿帮我捏掉的。”杜筝血红色的眸子,淡淡一笑,又是那个浅笑温和的男子,一点儿都不曾改变。

“师姐,阿妈在大殿等着你呢,你赶紧过去吧。六妹,也赶紧去吧。”青殃将那丝不悦生生逼回去,急忙催促貂舞离开。

貂琉也已经感受到了青殃的怒气,赶紧拉着不情愿的貂舞,往前殿去了。

“以后请你离她远一点。世间好女子多的是,我不想师姐再受到任何伤害。”青殃慢慢走到杜筝面前,漆黑色的眸子,神情复杂,危机感急速上升。

“我会的。请你好好待她。”杜筝艰涩的将这几个字说完,敛起红眸子里浓郁的哀愁,向着紫安宫前殿走去。

“师姐喜欢你,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们自小便有了婚约,她早晚注定要是我的妻,这是无法更改的。

你若是希望她幸福,就请不要老是出现在她的面前。对于以前的事情,若是逼迫她想起来,只会更加痛苦。”青殃转过身来,望着杜筝前行的背影,大声喊道。

杜筝顿了顿,却并未转过身来,又接着向前行去。

貂息王后连连道谢了一阵子,杜子仁和杜筝就返回幽冥司去了。貂果然还在幽冥司,正帮着黛蓝和转轮王收拾残局呐。

“没想到我们幽冥司倒真是招来了一个好女婿啊,看来黛蓝这眼光真是不错。”杜子仁走上前去,哈哈大笑着说。

貂顿时面红耳赤,窘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子仁,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竟是笑话人家小孩子。看把人家二殿下臊的。”北帝君黑衣袍服,玉带束腰,精神气十足的走上前来,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

“北帝君这会子也学会开玩笑了?但请两位君上回头看看,最合适玩笑的目标显然不是我家黛蓝,而是蒋啊。”转轮王赶紧将自己的女儿撇清干净,一手指向殿门口的秦广王。

众人俱是好奇万分的朝秦广王望去,只见他手里正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棍,翻来覆去,不知在研究些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憋了好一会子,实在憋不住了。众人俱是开怀大笑起来,连带着刚刚还脸色难看的杜筝,也跟着绽放出了一抹明媚的笑颜。

秦广王显然还不知道众人发笑的缘由,抬起头来迷茫的看了众人一眼,尔后又低下头继续去研究了。还单纯的以为,众人的欢笑和自己全无关系呐。

周乞实在看不下去了,自殿内走下来,碰了碰秦广王,示意他往众人站立的方向看过来。

众人这才憋住笑意,杜筝扫了眼仍带着一脸浅笑的众将,嬉笑问道:“不知蒋拿着根竹竿在研究些什么?里面是有何种妖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