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天下间只能有一个,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貂舞像是当年跟着杜筝学习诗词那般,毫不间断的,颇为流利的自口中背了出来。
哀怨的神色瞬也不瞬的望着杜筝,婉转灵动异常的眸子里,失去了那份纯真,多了几丝看透世间茫茫事的苍凉。
紧紧盯着杜筝的眸子,自然没有错过他那丝不敢自信的惊讶。
杜筝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他下界历劫,第二遇见貂舞时,说与貂舞听的。那个时候的他,心里盈满的是失望,是失而复得又失去的无可奈何,是对生命的难以明说的绝望。
即使过去了那么久的今天,被貂舞再一次如背书般说出来,仍旧是难以释怀的。当时那种说不出口的苦涩,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心间。渐渐漫延,积聚成伤。
貂舞直愣愣的望见了他眼里的苦涩,她知道自己是说对了的。即使再怎样不忍心看他难过,她还是接着说道:“这句话,在我心里已经盘横了好久好久。每个夜里,那个有着血红眼睛的男子,都会对着我说上好几遍。我早已经烂熟于心,却不想竟是你的东西。”
“虽然我也很想承认这确实是我自己的东西,可惜对不起,这真的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梦到这样一个男子,会梦到这样一些话语,可是这些真的不是我的。”杜筝哀伤的眸子里苦涩难挡,缓缓闭起,却好似依旧遮挡不住,那即将要腾空而起的伤愁。
“你胡说。这明明就是你,明明就是你。那样一双世间少有的眸子,那样一种我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苦涩,都自梦境中真实的出现在我的眼前。”貂舞有些不甘的眸子,紧紧将杜筝望着。
好像这样望着他,他便会乖乖的承认了一般。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作为不是你梦境的那个人,我也感到失落不已。可那个真的不会是我,我又何德何能呢?”杜筝缓缓睁开的眸子里,承载了太多他不能面对的东西。
故而,只能装作漠视一样的望向别处,既不想自己去面对,也不想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她去面对。
杜筝心里明白,他自己又何尝不希望,自己亲口对她说出那些陈年的往事。对这个他今生唯一爱着的人,说出自己的想念,自己的牵挂,自己无论如何的放不开。
可是最终他只能选择沉默,选择冷淡。他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他只想要她好好活着,平平静静的过着幸福的生活。
可这种平淡又幸福的生活,他觉得自己给不已,他不敢去赌,害怕伤害。
“既然你说的是真的,我又能说些什么。看看,看看我现在在做什么?本来是已经订了婚约的女子,却在此时此刻,苦苦逼迫另一个男子,非要承认与我有何过往。
我这般苦苦相逼,到底是为的什么?为我自己的勾引,还是为别人的太过平静而伤心?”貂舞说着,盈盈闪亮的泪水蓄满眼眶。
她好似再也承受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眸子里溢出满满当当的散发在漆黑夜空的哀伤,与不可名状的悲戚。
“不,舞儿,是我不好。是我太过轻浮,伤了舞儿,和舞儿并没有什么关系。”杜筝慌忙走过去,扶住了好似再也站立不稳的貂舞。眸子里全是自责与担忧。
“不关你的事。既然不是你,总归也是不了你。那么请你从我的梦中离开好不好?
再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梦中,打扰了我的睡眠,亦扰乱了我的心。”貂舞一把将杜筝推开,歪歪斜斜中扶住了一旁正自努力盛开着的辛夷花树。
“好。我会想办法,从今再也不要去打扰你。”杜筝面色暗沉,盈满了哀伤与苦涩,更多的却是自己的无可奈何的伤感与挣扎。
自古以来,仙人们虽是可以左右凡人的梦境。可也仅仅如此而已,还真没有听说过仙人去阻碍别个仙人梦境的事情。
想来之所以会梦见,也是日有所思,或者是冥冥之中对某件事情残留的一丝记忆吧。杜筝又怎能轻易的去阻碍貂舞的梦境?这个,想来貂舞也是清楚明白的吧。
也许就是因为心理太过清楚,也许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貂舞再也未说什么,转过身朝来时路又返了回去。
开的浓艳的粉紫色的花瓣,片片滑落下去。落在了貂舞瘦弱的,不能承受诸多苦楚的肩膀之上。同时,也落在了杜筝的心田之中。
杜筝望着这些个粉紫色的花瓣,轻柔的趴在那个白色的影子中,亲昵靠拢。好像正在述说着,他们曾经的甜蜜,他们曾经的初见,他们太多太多不可言说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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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温柔的日光还正自羞答答的,想露未露之际,貂祀,杜筝,青殃,羽措,他们四个人便一齐起身。
借助着貂祀昨日刚刚自东海得来的,那颗硕大的大明珠的亮光。由貂祀领着,带头翻过辛夷谷平日里用来闭关的,那座大山。
而后众人便看到了山的另一边,果然像青华帝君说的那般,是一片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的大海。
这么一大片平静无波的大海,却是一处极为不同的所在。也不知是因为金翎羽一族与九霄云霆年年大战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片看似肥沃的大海里,却没有任何一位仙君前来占为己有。想来大家俱是发扬了先人后己的优良传统,只静静等着有谁第一个敢来,那么后面的想是也会跟着来上许多个吧。
他们四人望着那片没有边际的大海,思虑了好一会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一人提出要立即过海的决定。
最后还是羽措等的不耐烦,捏诀招来了一片不大的竹筏,众人便乘着此竹筏向海对岸驶去。
到得对岸之后,众人更是惊讶不已。看来青华帝君说的对极了,这里果然是比较荒凉的。荒凉的简直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当然也不仅仅是人。
三界之中其他家族,若是有哪家能在这里住下来,想是一定会受到其余所有仙君们的崇拜与敬重的。
只因他们现下所踩着的这块土地,竟然光秃的连一颗小草都没有生长。更不要去提什么大树啊,花朵啊之类的。
自然而然的,这里也就没有任何的飞禽走兽出没。简直俱是荒凉透顶,人兽全无。只有脚下濡湿粘软的土地,证明着这里还不是什么奇异的所在。
他们又约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了前面那片纷乱复杂,极其不同的地界。好似有一根无形的分割线,将他们现下所踩着的土地,与前面百米处的那片景致,硬生生分出了天上地下。
当然,直直延伸的道路,还是脚下这条道路。可是眼下这里,路两旁空空如也,甚至已经有些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已经走出了路的范围中去。
放眼望去,路两旁绵延千里的地方,一如最初那般空空如也。
可就在眼前的这片土地上,路两旁全是绿油油长的茂盛的粗壮的树木。树木根旁湿软的土地上,还生长着茂盛的同样绿油油的小草。不时有几种并不知名的鸟类,铺展着翅膀向前方飞去。
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消失无踪,图留下震落的几根羽毛,缓缓坠下地来。身躯柔软的仿似芭蕾的舞者,絮絮翻飞,缓缓荡下。
“这也太整人了吧。原来这里还可以生长些小树,小草呀啥的。我还以为就是这样,是土地有毛病呢。原来有毛病的不是土地,而是这儿的鸟类。”貂祀气哼哼的将鼻子一甩,极为不屑的说道。
“我也想这么说来着。一看这些金翎羽就是脑子不正常的蠢货,竟然将老窝弄得这般惨不忍睹。”羽措也跟着哼哼了两句,神情中亦是瞧不起的蔑视。
“这是我说的话,你可别跟着来。这样别人会说我不好,将你教坏了的。”貂祀极为不屑的眼神,又向着羽措撇过去。眉毛上扬,几多挑衅。
“你!貂祀,注意着你的语气点啊。可别惹毛了我,到时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羽措立即变了脸色,恨意迢迢的将貂祀望着。
气炸了的眉眼里,仿似就要窜出数道莫名的火焰,燃烧一片。
“叫我兜着走?那你可要多准备点了,不然可当真不够我兜着回去的。你也知道,我们家人口多嘛,是吧?”貂祀痞子样的斜斜笑着,一脸的戏谑与嘲讽。
“你!”羽措被气的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的难听了,他也担忧着貂祀当真与他动手,那可就不划算了。
“好了,二殿下,眼看着道路已经出来了,想来我们只要走过这道结界,里面就应该是金翎羽的势力范围了。
我们应该赶紧商量个万全之策才是,金翎羽王想来最是不好对付,也难以糊弄的了。”杜筝勾起唇角,轻浅一笑。血红色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照耀开来。
“恩。依我看,还是赶紧将青华帝君准备好的金翎羽的外羽穿在身上,再施力掩藏起自己的身形与气息,想来是没有问题的了。”羽措看了杜筝一眼,依照他们原来计划好的吩咐道。
四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眼,毫无疑义之后,便一齐穿上了金翎羽的象征物——外羽。待得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们便大刺刺的越过了那条十分明显的结界线。顺着原来的那条大道,继续向着里面行去。
越往里面走,越是热闹起来。道路两旁不知在何时,已经完全退去了那些高大粗壮的树木。取而代之的是两旁高矮相同的,俱是青石砖瓦的屋宇。
各个屋宇排列整齐,井然有序的位列在道路两旁。路上行走的金翎羽也多了起来,各个俱是器宇轩昂的样子。
男子统统面色白皙,长相俊美,一副唇红齿白的样子。而女子比之男子,要更加娇媚许多,浅浅噙着笑颜,带足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
实在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柔软无比的种族,应该喜欢过的是那种平静祥和的日子。
是什么力量或者仇恨,驱使着他们,不顾自己族人的牺牲,不顾最初的心理意愿的违背,而非要与九霄云霆纠缠不休,决战到底呢。
“吆,你们几个是新来的?河西还是河东的啊?”一个热情不已的金翎羽店小二,飞快踱出酒店门口,向着行在路中间的他们几人招呼过来。
“我们?我们都不是。”青殃怔愣片刻,一脸不明所以的回道。
这时的他才发现,怪道没有人接话搭腔呢。原来此刻就他自己一个人还在状态之中,其他三人已经各自锁定了新奇的目标,正自或低头沉思,或询问他人。
手里握着不同的物件,感到奇怪不已,纳闷不解。
“啊?真是失敬失敬。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有认出来几位是自皇城里来的贵客。
不知右翼王现下可有准备好了,何时才能到达这里呢?”青殃随口答出的一句话,却被这人问的是一愣一愣的。现下不了解情况,他也不敢再大意的接口。
万一被不小心识破,这可当真是要坏了大事的。
“哦,你说右翼王啊。我们来时,他已经整装待发了,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能抵达这里了。
你尽管放心下去就是,右翼王可不就是有分寸着的吗?何时用咱们这些人忧心了。”杜筝及时赶过来,笑盈盈的将话接了过去。
与那人又寒暄了一阵子,那人便带着欣喜若狂,满足万分的笑意,转身回了酒店内,也不再搭理他们了。
青殃狐疑的望向杜筝,经询问才知道。原来这右翼王是他们金翎羽一族的王爷,领兵作战,擅长使用巧招妙法。
故而,每次只要有他出场的战役中,不管是胜也好,失败也罢,总是牺牲族人最少的。
并且还有几次对抗外族入侵时,以仅有的二百人就能灭敌三万人。一听就是一个很懂得如何投机取巧,如何布阵御敌,且身经百战的将领。
自然的,金翎羽族人是非常爱戴这位王爷的。只要是有志气的男儿,有宏伟愿想的男儿,都将他当成了自己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不过,与如此强势的九霄云霆相抗衡时,他也仅仅是小胜了几场而已。毕竟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实在难以取得什么标志性的胜利。
当然,青殃自杜筝口中,也知道了金翎羽的老巢总共有三处。一处是河西,一处是河东,再有一处就是皇城。
只要是皇城里来的人,在其他金翎羽族人眼中就是无比尊贵的代表。故而,其他人对于皇城里的客人,都很是恭敬的。
照这样看来,青殃刚才也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摇头否认了那两处的结果,就是肯定了他们几人的尊贵身份。不可轻易亵渎的,不可随意询问的,来去自由的身份。
这让后来终于弄明白自个儿关心的话题,而返回来的羽措暗自高兴了好一会子。
总算是觉得自己有了到达这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全部是脑子有毛病的金翎羽一族的地界中,得出的第一份值得欢喜的事情。
四人又继续朝前行去,途中亦是遇到了好些这种类似非常关心国家大事的金翎羽。
显然的他们已经有了一些小小的经验,极为简单的便对付了这种不值一提的试探。
又向前行了一段时间,他们便走到了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城的南边。立在他们眼前的再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房屋酒肆,而是一座比别个房屋都要高出许多,同样又无比宽敞的宫殿。
毫无疑问的,这自然便是金翎羽王的宫殿。只是如今金翎羽王好似还未自皇城中迁徙过来,这一点让他们四个人很是不解。
之前来时,得到的资料好似金翎羽王就已经迁徙至了这里。怎么来到城下,却是还并未到达,这让他们几个人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况且一路行来,竟然也未看得出他们金翎羽有什么欢喜之处,好像本就该如此,一贯如此的生活着。
“这真是令人极为不解。难道来之前,父君得到的消息是假的?”青殃抑制不住满心满眼里的失落震惊,不敢肯定的望着下面那道坚固的城墙。
此时,他们四人已经在宫殿斜对面,这间相当大的酒店里坐了下来。并寻到了二楼一张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以方便观察下面的动静。
“照我看来,要么就是青华帝君得到的消息,是他人故意放出来,迷惑天尊,迷惑我们九霄云霆的。
要么就是他们金翎羽伪装的太好了,让此时的我们丝毫瞧不出任何破绽来。”杜筝眯着眼睛,也跟着望了下去。紧锁的眉头,神情凝重。
“唉,这样看来,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对我们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不过,我觉得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还是要潜进去,查探一下虚实比较好。”貂祀端起面前的杯盏,浅浅的饮了一口茶水。
“貂祀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如此戒备森严的宫殿,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神鬼不觉的顺利潜伏进去呢?”羽措双手托腮,开始认真的思考着。
其余几人虽动作不一样,可所做事情都是一样的。个个凝神敛目,眸光涣散的思考着这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喂。你们看,那是什么?“正自思考着的貂祀,忽然便看到了此刻城门口正在接受排查的一辆略微有些宽敞的马车。
此刻,那些检查的士兵,已经将马车上其中一些东西,拉出来进行了检查了。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辆马车是给他们这宫里送吃食的。
“咦?他们这金翎羽不是应该吃些肉食性的食物么?怎么这蔬菜也吃的?”羽措收起依旧向下张望的眼角,不明所以的问向一旁的貂祀。
“就你操心的事多,人家吃腻了,要换换口味行不行?”貂祀也是不明所以,被他这么一问,当时就窘在了那里,哼哧了好一阵子,才憋出这么几句话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方法。咱们完全可以借助这种马车,跟着偷偷潜进去一看究竟。”杜筝唇角微翘,勾起一丝浅淡笑颜。红眸微眯,弯弯如钩。
“恩,我刚才就想这么说来着,都是羽措你这个家伙,打乱我深思的心情。”貂祀愤愤的看了羽措一眼,神情不满的撇撇嘴。
“那我们就赶紧准备一下吧。待会再有马车经过时,瞅准时机先躲进去再说。”青殃看了貂祀他们两个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脸不敢苟同的样子。
有了青殃这个提议后,大家俱是赶紧走下楼来。尔后躲在宫殿南边的拐角处,时刻注意着前方的动静。
因为他们刚刚已经注意到了,先前那辆马车就是在这个方向拐进宫殿前面去的。
又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果然见到了一辆车厢上贴着“御用”两个字的马车,向着他们躲避的方向慢慢悠悠的驶了过来。
“准备好!”杜筝头也未回的向后面几人嘱咐道,尔后轻捏仙诀,一晃眼间便已经消失了个干净。只余下一只不太显眼的小黑虫子向着对面,驶过来的马车,飞了过去。
其他几人也跟着,赶紧捏诀变身,顺顺利利的躲藏进了马车内壁。又平安无事的躲过了门口侍卫的排查。跟着马车顺利的进入了那座神秘不已的宫殿内。
尔后寻到一处有些寂静的地界,拍打着翅膀慌忙自车内飞了出来。
将一落地,羽措便狠劲拍了拍自个儿身上残留的气味,不满抱怨道:“我真的很难相信,之前看到的那辆马车里,难道装的也是这些?再不出来,我估计就要吐的抬不起身来了。”
貂祀这次却是难得的,和羽措保持了相同的意见,眉目微皱,再也忍受不住的说道:“对。对。我的妈呀,差点没有把我熏死!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这宫殿里要这么多屎尿,能够做什么呢?简直让人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