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仁却是变了脸色,阴沉着脸,几丝不悦的问道:“菩萨,您的意思是今日雪染天妃的下场,有可能就是日后我等的下场?天帝不会如斯糊涂吧?”
“唉!这种情感上的事情,最是没有什么明理可讲的了。天帝虽然极尽喜欢容婉天后,可雪染天妃毕竟也陪在天帝身边这么多年了。岂能是一时一次的错处就可以完全泯灭掉得?”地藏王亦是敛起了笑颜,非常严肃的说道。
杜子仁似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尔后便看向了一旁的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凝眉说道:“既是这般,想来我离去的越早便就越好了。今晚我便致信一封,明日一早便去与柳兮太子辞别,跟随如来佛祖去西天极乐寻经悟道。”
“即便是要走,也不得这么快吧。这才刚回来多久的时日啊?”杜子仁站起身来,有些不舍的拦道。
“子仁,我了解你此时的心情。可事情既是已经到此了,拖延也拖不得。今日还是要多谢菩萨的指点迷津,让我终是有所领悟,才不至以后犯下大祸。”酆都大帝说着便郑重的向地藏王磕了几个头。
地藏王赶紧将他扶起来,又切切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就捏诀离开了。
杜子仁赶紧上前,百般不愿的皱着眉头:“我知道你不愿意连累到柳兮太子。可是,就算是要走,也不必走的这般着急吧。咱们还没有时间好好的说会子话呢,就是与柳兮太子,你也不曾坐下来稳稳当当的聊过天啊?”
“子仁,我知道你这份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所有关于容婉的一切,我都不想伤害。何况柳兮太子还是容婉的孩子。我必须要走,是为了柳兮太子,也是为了我自己。子仁,我现在在这里不快乐,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找不到自己所存在的价值是什么了?尤其是当容婉的大仇已报之后,我更加心慌、彷徨起来。我想我是该走的。”酆都大帝面色黯淡的说道。
杜子仁又想开口接着劝说,却被杜筝拉住胳膊,并对着他摇了摇头。杜子仁也知再劝无意的,便就只好改口说道:“既是这般,今儿个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吧。下次再这般畅谈,还不知是到了何年何月呢?”
“好。也不枉我与子仁至交一场。我走之后,幽冥司诸多事宜,子仁就暂代管理吧。其他几人离得远,不甚方便。周乞吧,他急惶急燎的性子,你也知道,哪里能当得起这般大任。算来算去,还就子仁你最为合适。”酆都大帝轻笑着拍了拍杜子仁的肩膀。
杜子仁亦是跟着笑了起来:“自是因为你看得起我。”
杜筝便趁此插口道:“我先去准备些佳肴,省的一会子来不及的。”
杜子仁点了点头,杜筝便就施了一礼后,离开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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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柳兮太子,幽冥司酆都大帝在南天门外求见。”一名仙侍急匆匆的跑进殿内,禀报道。
柳兮自忙乱中抬起头来,应道:“就请酆都大帝前来此处吧。唤来小月仙子为酆都大帝沏上杯好茶来。”
那仙侍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不消一会儿的功夫,酆都大帝便大步走进了柳兮处理政事的大殿外。门外的仙侍通报后,便就信步走了进去。见到正自翻看着一大摞不知什么资料的柳兮时,不由奇道:“柳兮太子怎的忙活成了这般?”
柳兮赶忙放下手里的本子,走上前来让了座,自己也坐到了酆都大帝对面,方才开口应道:“父君的心情一时调制不好,身子也愈渐疲惫了,这担子自然也就落到了我这肩上。大帝今儿个怎么有空子来了?昨个儿我还想着抽个闲暇的时间,去看看大帝呢?”
“柳兮太子这样忙,可千万别费心了。我本也无事,呆在幽冥司中也是乱忙活一通。闲暇了那么多年,对于自己手底下的活,竟然也不知如何料理了。真是惭愧。”酆都大帝轻笑着,半是责怪着自己。
一旁坐着的柳兮太子却是不以为意,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缀了一小口,才笑呵呵的缓声说道:“大帝此话教我如何说呢?虽是在西天极乐呆了一段时日,可本君瞧着大帝还是以往那个令人可敬可畏的大帝,一点儿没变。大帝不妨先各处的去转一转,清清脑神,想来慢慢就好了的。回头想来也是,自从大帝回来,还未有一天的清闲时刻。为了母后,为了柳兮,辛苦大帝了。”柳兮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极缓,神情却是极为严肃,语气也是最为肯定。
酆都大帝见此也不再陪着笑,只是板了脸,正色说道:“柳兮太子,你折煞我了。想来这事不是清清脑神就可好了的。况且我始终觉着子仁君亦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德之辈。性格沉着冷静,处理事情也自是有自己的一套谋略,代替我而言,最是合适。”
柳兮越听越不对劲,猛然转过脸来,讶然道:“大帝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对吗?这次前来,是,”柳兮迟疑着,却是不愿再说下去了。
酆都大帝赶紧接口道:“是来与柳兮太子辞行的。”
柳兮诧异的站起身子,紧紧盯着酆都大帝,却是在见到他那一双比自己更为坚定的眼神之后,颓然无比的重新坐回了椅子中去。眼神瞬间便暗淡下来,无神的瞪视着自己左前方那块明黄色的丝绸桌布一脚,嗓音里夹带了沙哑:“真的决定要走了?”
酆都大帝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自己,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柳兮却更是惨淡了神色,声音沙哑的低吼道:“为何都决定了才来告诉我?我还想着尽快让你与母后见一面的,可时间上还没安排的下来,你便就要走了,难道你竟然是不愿意再见母后最后一面了吗?”
猛然被提及了伤心事,酆都大帝面上有些不好,可蠕动了下嘴皮子,却是没有接话。霎时间,殿内便沉寂下来。柳兮只是望着那张绸布的一脚,默不作声。而这边的酆都大帝像是也沉浸在了回忆里,颓然不语。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的时辰,柳兮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开来。缓缓自绸布上移了开来,又慢慢站起身,对着酆都大帝就拜了下去。
酆都大帝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再看时,却只是来得及望见柳兮跪下去的后背。登时被唬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双手去搀扶他。他却硬是不起来,只说道:“母后走的早,这么久以来大帝对柳兮的照顾,对柳兮的关心,柳兮铭记于心。只是,仅此就要离别,柳兮只觉得愧对大帝,还请大帝安心受我这一拜。”
酆都大帝红了眼圈,拉着柳兮的手臂亦是跟着颤抖起来。好久,才哽咽出声:“我就此倚老卖老,受了太子这一拜。”
柳兮缓缓抬起头来,眼圈中亦是泪光闪烁,声音夹带着几丝颤抖:“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柳兮想来已经习惯了。以为那次的别离是无奈,可如今竟又要就此别离了吗?柳兮还未来得及让大帝见见母后,还未来得及细细说与母后听,有关于大帝和我的事情。如今大帝就又要离开了。”
“太子不可这般寒心。是我不才,无法再与太子朝夕相见。太子自小聪慧,心思缜密,我就是走了也觉得安心。只是太子一向仁善,却是我最为不放心的地方。”酆都大帝将柳兮搀扶起来,眉宇紧皱,几分不安。
柳兮双手扶着酆都大帝重新坐回椅子中去,又唤来外间伺候着的小月仙子重换了新茶来。才又在对面坐下,开口恭敬的询问:“还请大帝不吝赐教。”
“赐教倒是说不得。只是我希望即便是羽措二殿与雪染天妃再次回来了,太子也不要仁慈的放过他们。要知道那次大殿之上,倘若不是咱们提早通知了罗睺王与罗利诉提前赶来,那一次太子的文定之礼,恐怕就要变成被废之礼了。这等事情,可不是仁善就可解决的。其中利害关系,太子定然比我更为了解。”酆都大帝依旧紧皱着眉头,很是担忧。
柳兮紧紧握起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帝不必担心。我虽是觉得与人仁善就是与自己仁善。可他们毕竟是害得我母后与容丹姨娘魂飞魄散的罪魁祸首。我早就已经对着母后的牌位,对着容丹姨娘的牌位发过誓了。有朝一日,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才可慰我那可怜的母后,无辜的容丹姨娘在天之灵。”
“对。太子这话说的对极了。”酆都大帝全力应和道,“太子能够有此想法,我也算是可以离开的心安一些。你母后这一辈子也是过得极苦。上要孝敬父母,听从父母之命,嫁与天帝为妻,却仍旧觉得愧对于我,终日惶惶。嫁与天帝之后,更是勤俭持家,以己为榜样,处处与人和善,端庄稳重,处事圆满。可即便这样,终究却落得了那样一个令人心寒的下场。即便是天帝再爱你的母后又能怎样?即便是他现在想要弥补又能怎样?人都已经没有了,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就算是轮回都没有了,你说还能指望什么呢?”说到后来,酆都大帝又红了眼圈,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