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对母后的一腔心思,柳兮都懂。还请大帝以后放开胸怀,不要再这般念着母后了。倘若母后尚存得一丝一缕魂魄感应,而知道了大帝这番心思,岂不心里更是不安吗?而且我也不想问大帝是为何要走,但是一定也是为了我好,才甘愿离开的。您对柳兮的这份心意,柳兮不知何以为报。唯一能帮大帝所做的,就是为大帝守护着有关母后的一切。不论何时,只要大帝想回来了,想念母后了,只管来寻柳兮便是。”柳兮紧皱着眉头,万般担心的说道。
酆都大帝抬起衣袖,擦了擦有些濡湿的眼角,紧紧握住柳兮的手,声音颤抖不已:“太子,守护太子是我甘心情愿去做的事情,也是我唯一能为容婉做的事情。记住,是为容婉,而不是为了天后娘娘。以后的日子,我便再也不能守护太子了。不过,我相信,以太子的聪慧,定然也不会再需要我的守护了。不过,还请太子记住,整个幽冥司,上至五方鬼帝,下至十殿阎王,永远忠心护卫太子,经久不变。”
柳兮却是再也没有言语,只是反手握住酆都大帝的手。紧紧的,久久的。眼睛里一圈一圈转过的泪珠,闪耀着这样定格许久的一幕。照耀进了两人心底深处。
两人怔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各自擦了眼泪,又相视笑了起来。又各自坐下后,柳兮又扬声向门外唤道:“小月仙子,请将前几日自灵鹫山取来的鹅黄雪莲,用收集好的露珠泡了茶来,给酆都大帝尝尝。”
门外细嫩的声音,应了一声后便就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酆都大帝推迟道:“柳兮太子不必如此费神了,看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喝了这盏茶再走吧。想来倘若跟随佛祖去了西天,就再也喝不到此种爽口的茶水了。”柳兮已经回过神来,轻笑着摆了摆手。
酆都大帝便也不再坚持,望了眼此刻正自含笑的柳兮,倒真是有几分当年容婉天后的模样与神情。
两人刚饮了几口雪莲茶水,就听见门外一道洪亮的嗓音,底气十足:“本尊特来拜会柳兮太子,还请太子放行。”
听着这道声音,两人俱是一愣,相视一眼后,两人便都赶紧着迎出了殿门外面。果然见到一身明黄袈裟的如来上佛,手里转动着一串念珠,正自含着慈祥的笑容望着他们。两人赶紧上前互相见了礼。
便听见如来上佛缓缓开口:“许久未曾见到柳兮太子,竟是与先前变化大了许多。不知太子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劳烦上佛这样记挂着。”柳兮双手合十,缓缓躬身,回了一礼。
“不必客气。一些时日未见,酆都大帝却是比之离开时,瘦了些。想来这凡尘琐事,果真不适合酆都大帝的静修了。”如来上佛转而对着酆都大帝说道。
酆都大帝亦是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道:“上佛说的是。自从回来之后,诸多不适宜之处,我也渐渐感觉到我果真是在不知不觉中便被上佛度化了的,果真适应不了这凡尘之事了。此时此刻,只想寻个清净之地,安心修行罢了。”
“既是如此,大帝还在等什么呢?与本尊一道回去西天极乐之地吧。”如来上佛依旧维持着面上的那一抹慈祥浅笑。
酆都大帝看了身旁的柳兮一眼,点头应道:“是。就此别过,还请柳兮太子保重。”
柳兮即便是诸多不舍,此刻也不能说什么了,只得点头道:“此去路途遥远,时日久长,还请大帝务必要照顾好自己,留个好的身子,以待柳兮有朝一日,亲去西天将大帝请回。”
酆都一瞬间又是含了满眼的泪,半晌才缓缓说道:“不必挂心。”
如来上佛见此,便就笑着辞别了柳兮,带着酆都大帝一起向西而去。渐渐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还是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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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大帝的离去,竟未在幽冥司中激起什么大的涟漪。想来大家都已经默认了酆都大帝的性子,对于他的离去,虽是在心里感到可惜,可终究还是能够释然的。只是随着酆都大帝的离开,杜子仁却是一天比一天更为忙碌的,以至于杜筝也跟着没了闲暇的时候。
这日,刚刚忙完下届鬼差递来的折子,牡丹便合时宜的为杜子仁和杜筝各自端来了一杯醒脑的香茶。杜子仁抬起头,接过牡丹手里的香茶,探头朝着杯子里闻了一闻,尔后笑呵呵的说道:“瞧瞧,牡丹仙子的茶艺是越来越好了呢。”
牡丹有些羞怯的低了头,轻轻噙笑道:“鬼帝君夸赞了。”
“不过,虽是茶艺极好,本君与阿筝也都极为喜欢。但是,还要先养好身子才是。不然,倘若因着一时耽搁了,误了恢复最好的时机,岂不要抱憾终身了?”杜子仁端起杯子浅浅缀了一口,不觉说道。
杜筝亦是担忧的看了过去,嘴里说着:“父君这话说的对。牡丹,你就不要忙活这些了。让其他人过来伺候着就是了。上次让你假扮眉影仙子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因着我们的仇恨,反而害得你受了伤,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你就暂且下去修养着吧,待得好了,再上前伺候。”
“牡丹多谢鬼帝君与小鬼帝对牡丹的疼惜。今儿个既是来了,也再没有退出去的道理。明个儿我便不过来了,专心修养就是了。”牡丹含笑着施了一礼,淡淡说道。
杜子仁与杜筝两个人便也没在坚持。各自静坐着饮了几口茶,解了乏之后,还是杜子仁憋不住,先开了口:“我说阿筝啊,你母亲的仇,到现在为止,也算是已经报了。剩下他们几条小命,也撑不多时的。现在我却又不得不考虑你的事情了。貂舞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只是如今这个样子,一时也不能找到解决的法子,难道还要一直等下去不成?本君就是担心,咱们还未等得貂舞这孩子恢复记忆呢,那边就催促着他们成了亲。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鬼帝前几日不是去紫薇大帝那里寻找可以恢复记忆的仙药了吗?到现在这般了,想是应该有些眉目了吧。”立在桌子一边的牡丹,迟疑的问道。
杜筝却是赶紧定了定神,支支吾吾的说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呢?这不是还没找到吗?紫薇大帝也不是很清楚那种仙药的配方,只得拖着再等等了。”
牡丹并不甚相信,扭头对着杜子仁说道:“小鬼帝就是这般。总是为别人想的多,替自己想的少。他肯定害怕万一紫安宫五殿下恢复记忆之后,会夹在他与青秧上神之间无从选择。不过,照我想,既然五殿下上次能够大刺刺的来罗浮山寻你,即便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可在她的心底深处,一定早就做好了决定的。虽然我不甚明白这感情之事,可毕竟两个人相处了那样久,那么熟悉,即便是失去了记忆,心里也应该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才是。”
杜子仁默默的沉思良久,方才回道:“阿筝,我觉得牡丹仙子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倘若因此做法,会让你觉得心里难安的话,我也不愿逼迫于你。既是那般,你就该另寻良人才是。总不能迟迟疑疑的,做不出任何决定。这让那边的青秧看着,也不是那么个道理呀。”
杜筝缓缓垂下头,轻声应道:“父君说的是,我会仔细考虑的。”
“嗯。我希望时日不要太久。”杜子仁定定言说着。杜筝便是点了点头,再未接话。
又这样挨了几天,杜子仁催促的却是越来越急促了。甚至扬言,倘若杜筝再这样下去,他自己就要去紫薇大帝那里问个究竟了。杜筝只得赶紧拦了下来,并说了一些保证的话,才算是暂时压住了杜子仁那颗急促的心。
一分一秒,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时分。可是,越是到了黑夜,压抑在心里的那份蠢蠢欲动的情感,便就越是强烈。强烈到每每如此,杜筝都只能动用法力,才可将那份蠢蠢欲动,强制压制住。可过不得多久,又要蹦跳的窜出来,又要再运行法力。
往往每一个黑夜,杜筝都是这样去做的。可是,这一次却是越来越强烈了。强烈到即便是他再怎样使用多少层的仙法,都已经压制不住那份蠢蠢欲动的心田了。腿脚刚刚不受使唤的迈出门槛去,杜筝一惊,又赶紧运法镇压。想是两方冲击太大,杜筝的体内终于是承受不住了,“哇”的一声,便吐了一地的鲜血。
这一声却惊来了正巧在门外路过的牡丹,她紧忙跑进来,见到嘴角渗了血丝的杜筝,不由得一惊,紧忙抓住他的脉搏就要摸去,却被杜筝猛然甩开了,细弱的嗓音,夹带着不耐烦:“我没事。”
“小鬼帝。”牡丹着急的唤了一声,可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一般,迟疑着劝道:“既是这般,你只管去辛夷谷看看她,又能怎样?她既是三番两次的来这里寻小鬼帝,定是也有好些话要说与你听。何不就以寻貂祀君之名,去看看她呢?再说了,恕我多嘴,近些时日以来,她与青秧君的感情不睦之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大家可都是知道的。想来即便是小鬼帝大方的让与青秧君,她也不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