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裴攸北一手撑伞,遮挡在两人头顶。
黑色的油纸伞隔绝了漫天的雨帘,伞下,他那张俊脸上带着探究的神色,剑眉入鬓,微微蹙着,墨眸浓黑,深不见底,只蕴着一层浅淡的情绪,而更深的却隐在瞳孔的最深处,不易被人察觉。
他恰巧路过,一眼便看到了狼狈的她。
眼看着她被雨水打湿,刹那间,他顾不得什么郁结在心底的气恼,也顾不得两人的冷淡,直接撑着伞走了过去。
待到回过神来,人就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
被她直直的盯着看,他陡然想起两人现如今的情况,硬生生压下眸底的担心,强自板着脸不带情绪的回视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
晏梨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想到此刻自身的狼狈样,又立即微垂下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好似在刚刚看到他的一瞬间是有几分雀跃的。
可紧接着,看着他幽深的瞳孔,抿起的唇角,以及冷硬的下颔,她心里蓦的一涨,酸酸涩涩的情绪漫了上来。
她只觉得今天的自己真是太倒霉了。
先是被李锦年神经病似的纠缠,还被莫名其妙的带到那鬼地方去,好不容易脱身了又碰上下雨,现在……
现在又被他遇到这个狼狈至极的自己……
一切都糟糕透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万分懊恼,又有些颓丧。
这不像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情绪,她强自克制,头越来越低。
这幅样子落在裴攸北眼中,让他摸不着头脑,他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可却完全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幽深的眸闪了闪,他终是选择暂不过问,只沉着嗓子答复她,“路过。”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自己心情阴郁太久,索性出去逛一逛,却不想逛来了相府附近。
说完,他微侧过身,只瞥她一眼,道,“走吧。”
晏梨一愣,抬眸愣愣的望着他,有些迷糊,“啊?”
嘶,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今天看起来呆傻呆傻的?
他眉心下意识的一动,又连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抬手朝前指了指,“前面便是相府,你没带伞,送你过去。”
话落,他便不再吭声。
晏梨双眸失神的看着他冷毅的侧脸,心口莫得发胀,一阵一阵的堵得慌。
隔了几秒,察觉到他似是有些不耐烦的视线,她这才敛眸,垂着眼帘一步一步走起来。
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再说一句话。
可晏梨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因身旁这个男人分心。
她闻到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清冽气息,和着雨水的清涤,更觉得沁透心脾。
可明明就是这样令人舒服的气息,却让她又莫名觉得沉闷。
她感觉到他的冷淡,他的漠然,他不问自己怎么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就肆意逗弄她。
眨眼间两人就行到了相府门口,看门的家厮一发现是府里的四姑娘,连忙撑着伞小跑过来。
而就在他抵达晏梨身旁时,裴攸北已经倏然转身,一声不吭的就转身离开。
晏梨呆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只觉得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四姑娘?四姑娘?”
耳边传来家厮的唤声,晏梨被拉回神思,身下已经半湿的衣裙被她紧紧攥起。
她突然转过身,快步朝相府里走,不管是否会淋雨,也不管那家厮是否还跟得上,只一门心思的想回明月阁。
她觉得自己这几天真是奇奇怪怪极了,也可笑极了。
明明是她想撇开关系的,现下这个局面就是她应该面对的,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
她怎么也开始犯起贱来了?她才不要!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再加上又被李锦年纠缠,才会情绪反常!
她现在只需要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等雨过天晴,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自己就会统统消散!
思及此,她的步子不由更快,像是唯恐有什么追上她一般,快速的回了明月阁。
……
而彼端,裴攸北走了没多久,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千钰就冒了出来。
“爷,这雨越下越大,您用不用先找个地方歇脚,我这就去叫马车……”
“不必。”裴攸北淡声拒绝,脚步不停,捏着伞柄的手指修长如玉。
隔了几秒,他突然低声吩咐,“你去查一查,今晚那丫头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千钰愣了愣,旋即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点头领命,“是。”
紧接着,他又听自家主子叮嘱道,“谨慎些,切莫让别人察觉出什么来。”
千钰闻言,面上再度面无表情的应声,心里却不由唏嘘。
自家爷这叮嘱,分明是叫他不要走路了风声,担心旁人得知这晏家四姑娘夜里独自的外出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担心坏了她的名声。
啧啧,自从他跟在裴攸北身边以来,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如此上过心。
只是这两人最近这画风,这走向,却着实让他这个局外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正在心底啧啧称奇的琢磨着,他抬眼见裴攸北已经走远了些,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
翌日,晏梨才离开国公府没多久,千钰就急匆匆的去了裴攸北的卧房。
彼时,裴攸北刚练完功,正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中的刀,见他进来,只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
“查的怎么样?”
千钰先是恭敬的拱手行礼,旋即面色有几分为难的抿了抿唇,“爷……”
“说。”
裴攸北向来不喜欢吞吞吐吐,直接截断了他的犹豫,一字命令。
千钰微蹙了蹙眉,遂开口说了出来。
“属下查到,昨夜……昨夜李少将曾去过相府。”
此话一出,裴攸北擦拭的动作猛然一顿,眼帘骤然掀起,直直的朝他看去,“李锦年?”
这三个字莫名透着一丝凉气,千钰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点头。
“是,属下查到他并不是从府门进去的,而是从后墙飞进去的,相府应该没人知道他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