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杀人诛心
墨公子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比他的剑还要锋利,比他的武功还要厉害,无需出手,便能更大程度地置人于水火之中,他只知道,他的一单生意彻底失败了。
想他墨公子信誉一向不错,然,上一次,因他没有能杀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庶女,他非但没有得到该有的酬劳,还惹了一身骚。
那日那个护着小庶女的男子武功高强,竟然还令自己受了重伤,休养了好几个月才能重出江湖。
本来,他还想和雇主去解释一声的,结果莫令其妙的,开始有一些武功路数不是昱国人的杀手缠上了他,还口口声声要他把什么城防图拿出来。
真是见鬼!
他一个杀手,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哪里来的什么城防图?!
害得他这段时间行藏总是被人发现,接连遭到追杀,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好。
墨公子是个固执的人,他总想着,没有杀了那小庶女,终究于自个儿的名誉有损。
虽然他当初接下这活儿的时候,自个儿对这庶女不了解,以致于犯了错而没能成功杀了她,那现在他好好了解了解,再一举杀了她,便可以去向雇主复命了。
至于,雇金什么的,他已经不好再和人家多说了,但是,他的信誉很重要啊,没了信誉,他靠什么吃饭哪,靠!
墨公子进了承恩伯府的内宅,只稍微听几个下人闲聊,便知道自己又犯了错。
原来,这莫府的庶女嫁的竟是大名鼎鼎的恪王,如今她人也业已不在京城了,更不会在这伯府里了!
可是吧,他既然都来了,而且最近那些个找他麻烦的人也忒多,他便想着,暂时就在这无人的树雪斋里避一避。
可是,那个像疯婆子一样的女人,扯着帐子一通乱剪一通乱骂的,却让他忽然想起了那日那个小庶女说的话:“我只是个借尸还魂的鬼”!
“哈啊!难道,那女子真的是个鬼?
当日,她看我持剑也不怕我,她还说什么御剑飞行;她的眼神大胆而放肆,她确实与众不同!
她,是我此生唯一失手的任务!
不行,不管她是什么,她能活着,还是我的任务,我就得找到她!必须杀了她!我的信誉,不能有污点!”
墨公子走了,想法设法离开了京城,往北边儿去了,既然已然知道了对方是恪王妃,那他想要找到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京城里流言四起,莫伯深在外行走,是莫府除蔡氏以外,第一个知道这种传言的人。
他吓得面色煞白地回家和姜姨娘说:“小枫,你说,这是从何说起的事啊?怎么梨儿不在京中,居然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这一次,可是比前次说得还要离谱了!
这,这要是碰到较真的人,还不得把我们梨儿给烧死了以镇妖孽?”
姜小枫自然是不信的,还冷笑着道:“什么人这般胡说?这也说得太没边了!伯爷不用理他们。到底梨儿如今是恪王妃了,估摸着这般的流言过段时日便会过去的。
哼,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不是啊,小枫,你不知道,如今连朝中都有人在议论呢!原先,像周太傅这样的大儒,若是听见这种话,他自然会说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的,可如今,连周太傅都说:‘自古便有妲己魅惑,难道如今又来一个’!
你听听这话,这不是要陷我们梨儿于不利?!”
“这……还有这样的事?”姜小枫也闻之色变。天哪,别人还好说,若是真连周太傅这样的人也来落井下石,那可真是不好解释啊!
莫伯深又叹着气儿说道:“你可知道,当初,周太傅的四孙女是和恪王爷议过亲的,他自然不会帮着我们梨儿说话了。
可如今这样的时候,谁又会说,他们是故意这般说的呢?
况且啊,说的人太多太多了,这,这可怎么才好?
万一,梨儿遭了老太妃厌弃,那梨儿她还要怎么活啊?
如今连朝里都这么说,那要是皇帝也过问了呢?宗人府要是也开了口,我们梨儿就算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也在皇室里无法抬头了啊!
要知道,皇后可是连认亲宴都没有给梨儿办呢!哎!”
姜小枫煞白着脸色,拉着莫伯深的胳膊急切地摇晃着,说道:“这,那怎么办呀?伯爷,您快想想办法啊?我们梨儿就算是鬼,她也是我们的女儿啊!到底是谁要这般胡乱说话,这是要害死人啊!”
一番话说下来,姜小枫只觉得胸口发闷得紧,恍然记起女儿大病的那段时光,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只是,正如她所说的那般,纵然她女儿真是个鬼,也是她的女儿啊!不能让女儿无辜受了委屈啊!
莫伯深一向软弱,如今也只有叹气的份儿,歉意深深地说道:“我也没有办法了,这么多人在说,我就是想堵,也堵不住啊!
哎,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好在,如今梨儿她不在京城,人家说得再多,暂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姜小枫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哭着,一边叹息:“唉,我苦命的梨儿啊!”
想她一个后宅妇人,伯爷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是更加没有办法了,只能如此困坐愁城着,天天长吁短叹着。
这般劲爆的消息,想当然也传到了大门深锁的恪王府。
老太妃端坐在罗汉榻上,对着跪在脚下的芒刀吩咐:“好好地去查查,究竟源头是从哪里来的!”
芒刀赶紧领命去了,老太妃绷着脸和云舒嬷嬷商议着:“奇怪!这事儿,怎么会泄露出去的?
哼!世人迂腐!
鬼怎么了?以我看哪,莫离这样的鬼,不知道比人强了多少!
就连清远大和尚都说,她是昕儿的大助力、大福报呢!
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扇风,竟然敢这么糟蹋她?”
云舒也很气愤,接口道:“就是说啊!什么人这样坏!她人都不在京里,这个时候说这些个话,又是什么道理?”
老太妃冷着脸,沉声道:“且看看,若只是些小人把戏,我老太婆便也算了,要是有人想牵连昕儿,那我老太婆可不是好欺负的!”
京城里为了这件大稀罕事儿,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子,苏各各听说的时候,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往昔,她心恋恪王,便心恨莫梨,如今,她被太子宠着,吃穿用度皆为上品,仆人簇拥着贵不可言,心中更渐渐生出了对宫中生活地无限向往。
但她自知,自己身份卑微,仅仅以貌悦人,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不能做些什么重要的事情笼络住太子,那她早晚会被太子给遗忘的。
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无非就是个小唱罢了!
曾经那些抛头露面的卑微日子,可没有什么是能让她炫耀或运用的,除非……借用这个流言的事,帮太子除掉恪王这个手握重兵的隐患!
若那般,太子定然能高看她一眼的!
只是,别看太子平日里话不多,他防人心极重,据她暗自观察,她还是知道的,太子根本不若面儿上那般敬重恪王,相反,他心中对恪王是极忌惮的!
“莫梨……流言……恪王……”
苏各各默默地想了半响,忽然惊呼一声:“有了!”
只见,苏各各妩媚的凤眼微挑着,心头有了主意的她,美目流转间看着窗口的一盆兰花,笑得冷然:“恪王爷,可怪不得我,是你先绝情绝义、始乱终弃的!
虽然,你没有怎么着我,可当初你是亲手给过我定情信物的,在我期盼等待你的时候,你竟然另找女人,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丢下了我!”
于是,等到太子赵晋再次微服来到苏各各这外室的时候,苏各各尽心地服侍了他一回,觉得时机成熟了,便说道:“殿下多日不来,想来是朝事繁忙着吧?妾身便给殿下讲个话本儿,解解乏吧?”
“好啊,你的话本子总是与众不同的。”太子容颜如玉,笑得安然。苏各各这样的女人,自有宫中女子所没有的善解人意,不会互相攀比着耍心机,总是能让他放松着,甚好甚好。
苏各各妩媚一笑,藏起眼中的冷意,柔声道:“谢殿下夸奖!不过今日,妾身讲的这个,倒不是新鲜的,殿下一准儿是听过的,殿下等会儿可别笑话妾身呀!”
“咦?既然孤听过,你还要说,这却又是为何?”赵晋微蹙了眉头,疑惑的眼神撇向苏各各。
尽管苏各各脸上陪着笑意,她心里还是有点打转的,要知道,太子他可是个有主见的!
苏各各嫩白的小手,力道适中地轻捏着太子的肩膀,却是柔柔媚媚地说着:“因为,妾身最近听了一些坊间传闻,觉得有点儿意思,便想起那话本子来了。
嗯,就是妲己的故事,殿下,您还听么?”
赵晋舒服地微眯着眼睛,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妲己?什么传闻?”
苏各各未语先轻笑着,捏肩的动作不停,说道:“坊间最近都在传,说恪王妃是借尸还魂的鬼,附在了承恩伯府二小姐的身上,就像当初的妲己一样,是为了祸害恪王的。
妾身听了,觉得十分好笑,便想着和殿下说说呢。”
“好笑么?难得你倒不是那听信谣传的人,恪王妃若是知道了,定然喜欢!”太子的脸,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地说着话,苏各各却知道,他这个样子是不喜欢了……
苏各各顺势捏到男人的腰腹间,却是轻声道:“殿下,您误会了,妾身不是不信谣言才觉得好笑,妾身是觉得,这背后传言之人,心思太过拙劣了……才好笑呢!”
“哦?此话怎讲?”赵晋微眯的眼睑,半睁了睁,瞟向苏各各。
索性,苏各各停了手上的动作,坐直了身子,言道:“殿下您想想,妲己确实是个祸害,可她祸害的是纣王,是天子帝辛!
纣王因为宠爱妲己才丢了国,那如今坊间传言之人把这承恩伯府的二小姐比作妲己,岂不是把恪王比作……比作……妾身不敢讲……”
苏各各凤眼轻垂,适可而止地没再说下去了。
赵晋眸光一动,反而笑了,轻拍拍苏各各的手,随意道:“既是话本子,你只管讲!”
苏各各心中窃喜,一个颌首间,微微扬起优美的脖颈,语气愈发温柔了:“是,殿下!
妾身是觉得,这传言之人,居心而在?
这到底是为了笑话那恪王妃,还是要传达什么其他的意图?
毕竟,恪王爷再怎么高贵,他是越不过太子殿下您和皇上的!
好端端地讲这些个,难道谁听了,还会真相信这恪王妃是鬼怪不成?难道,不是意有所指?到底……恪王爷手里有兵马呢,殿下,您说呢?”
所谓的捕风捉影、杀人诛心,大抵就是苏各各这样的了,一件本就没影儿的事情,被她这么一说,便一下子上升了无数高度!
赵晋默然片刻,便笑道:“嗯,这话本子好!孤今日忙,先回宫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各各赶紧跪在床上,柔声道:“是,妾身恭送殿下!”
急着离开的赵晋,根本没有看到,那张柔顺低眉、日日在他身下宠爱的女人脸,再不是娇艳如花,除却狰狞之外,却也狠辣非常!
端坐在轿子里的太子,四平八稳的,英俊的面容上,再没有平日里人们见到的温和,满满的尽是狠戾之气,以及深深的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嫉妒那个年纪轻轻便能兵权在握的堂兄——恪王赵昕!
赵晋对赵昕的不满,并非来源于苏各各的只言片语,还有更早一些事情,一直可以追溯到他们的幼时。
彼时,赵昕还没有去往军中历练,只在恪王府养着,由名闻天下的成威先生教导他武艺。
赵晋是许皇后唯一的儿子,自小在宫中也是被人高高捧着的。
五个皇子中,老大赵晅虽也是嫡长子,可赵晅亲母早死,母族无依,不若他母后执掌后宫,外祖又是堂堂太傅。
他占尽先机,又是个极聪颖的,被太傅外公亲自教导,学的可都是帝王之道,光芒远远盖过了赵晅。
这般的他,纵使想要太子之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又有何人能与他相比?!
偏偏,那一日,父皇竟然那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