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赵晅病了

第228章 赵晅病了

赵昕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的声音里,有怒有恨,更多的是尖锐而深沉的痛意,阳光即便照在他的身上,却半点化不开他心中的伤感。

俊朗的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种矛盾到甩不开的情感,令人听着心酸不已。

莫离无语,她不知如何去劝慰赵昕,也知道,赵昕其实不需要人劝慰,一切的一切,他都懂,尔今,他能说出来,也只因为倾听的人,是她莫离。

莫离握紧了赵昕的大掌,与他一般眺望着远方,听着他缓缓地诉说。

“我回到京里的时候,稍微能识人了,祖母便常说,‘你那个娘不是个好的,你不要想她,万事有祖母,只要有祖母在一日,祖母便不会让你伤心难过’。那时候,我纵然思念母亲,也不敢说些什么,心中对母亲这个称谓,也很是……疑惑。

等我到了军中,本以为陈良既是我外祖父,大概偶尔会提起一些她的过往吧,然,他避之唯恐不及,还时常说是因为祖母慢待了陈氏,他才不愿提及。如今想来,真真是可笑!

祖母心中对皇祖父是恨着的,她自己腿脚不好,自从赵嵩登基后,她便住进了恪王府,从此不再进过皇宫。

以往,我每次入宫,她总对我说,昱国这宫墙之中,是最肮脏冷酷的所在,希望我能早去早回,不要耽误,因此,我亦从未见过那……陈氏。

然而赵昇,却会时常来恪王府找我。

皇室宗族中,也只有赵昇,令我知道,我还是姓赵的一族。

曾经,赵昇与我提过数次,他母妃总说我是个好的,让他常与我在一处,如今想来,这实在是……十分可笑的!嗬!

离儿,我现在能明白父王的恨了,也能明白祖母的恨了,唯独我自己,我不太明白……

我觉得我该当恨她的,可不知为何,我此时,心中对她,对……陈氏,我却不知道,我该要怎么去恨……

我……想不明白啊!”

风呼呼地吹着,赵昕每说一句,似乎崖顶的风很快便将他的话给吹走了,可山风却怎么也吹不走他脸上的痛苦。

莫离嗫嚅着,又无力地垮下肩膀,只能和他并肩静默着,如此卑劣的过往,如此沉重的仇怨,那些个宽慰的话,都是站着不腰疼的闲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莫离觉得吧,这样复杂的经历,只要不是放在自己身上,谁也不能真正明白那个经历之人内心的痛苦吧。

古人向来都是将孝道放在首位的,如今,一边是含冤如海的父亲,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又有谁能真正体会赵昕的为难和煎熬啊!

倒是赵昕,终究不舍得莫离陪着他呆在这崖顶上吹风了,拉着她起身,说道:“离儿,好在我有了你,让我也能知道,这世上还有着真正的善良与温暖。走吧,我们下山去。你要带我穿山而过吗?”

赵昕苍白的脸努力地对莫离微笑着,那莹润的琥珀金眸里是只对她一人展现的似水柔情,似乎,刚才那般沉痛忧伤、纠结不堪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莫离感受着掌心的暖意,也扬起了笑容,轻快地说道:“好啊,我带你走!”

山石阴影下,莫离小心地看着石块,看准了位置,踩脚下去,黑影瞬间退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那条乱石磊起来的石阶,赵昕惊讶地看着,跟着笑盈盈的莫离往下走。

“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所在,真是好生神奇!”赵昕感叹着。崖道中,阴森潮湿,人说话的声音居然还有回音荡着。

莫离笑着回头道:“可不是么,世上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路,给我这种没本事上天的人,哈哈哈!”说着,她睨向赵昕的眼睛,柔声道:“等下,你便再陪我去秦叔说的那温泉看看,可好?”

“好!”赵昕的眼神中,依然是一片似水的柔情,不过此时倒多了几分涟漪。

赵晅病了。

从知道赵昕和莫离出了事,他挣扎着走了半日,便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了马下。

正好又逢上下雨,冬鹰将他安置在了附近的一处农庄上,给了那些农户足够的银子,请了附近最好的大夫来看,赵晅还是昏睡了一日一夜才醒过来。

“冬鹰,现在我们在哪里?你怎么停下来了?你怎么能停下来呢!”赵晅的唇色很白,近乎透明的那种,脸颊往里凹进去了,人硬是又瘦了一大圈。

他一边说话,一边挣扎着把脚往鞋里塞,很显然,他要起来赶路。

“爷!您别这样!不管怎么样,您身体要紧。”冬鹰伸手拦了下来,抓着主子的手臂,心疼地劝着。

赵晅并没有去看冬鹰,兀自坐着,愣愣地说道:“可是,若是我看不见……他们了,我活不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爷!您还有我!我冬鹰也是个人!这么些年,您便不能想想我的感受么?当年,娘娘她走的时候,她是多么地担心您,尔今,您却这般糟践自己……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向娘娘交待?!”

冬鹰急得脸都红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自家主子爷面前表露出这么大的情绪。

为什么,这世上,为什么总有那些自己无法忘记和摆脱的人呢?

那个曾经笑如星辰般的女子,即便去了很多年了,可他冬鹰还是觉得,那些年的遇见,仿如昨日,那如花般璀璨的美颜还近在眼前。

他曾经多么想竭力守护她,可她还是去了,他只能尽心护着她的幼子,只为了当初他对她的承诺。

偏偏,主子爷遇上了那么奇特的一个人,说是男人,又是女人,生不能爱,死不得见!

老天,为何如此善良的母子,你竟不能好好对他们!偏生不该死的,惨死,该好好活着的,却如此痛苦!

对上冬鹰赤红的眼眸,赵晅很难过,他惨然一笑,说道:“冬鹰,对不住……我,我活着,实在没有什么人在意我。我想做的,不能畅快地去做,我喜欢的,我不能去肆意喜欢,我这一生,实在是诸般无趣啊!”

冬鹰忍不住摇晃着赵晅的手臂,令他看向自己,大声说道:“不会的!那个莫离不是说了吗,您是天下苍生的主宰!总有一天,您会能做你想做的一切!会的!一定会的!”

这下,冬鹰可算是戳到赵晅的痛处了,他的眼眸瞬间变得通红,情绪也在一瞬间变得激昂,“可如今,说这番话的人,她在哪里,她是死是活?我连心爱的人,都主宰不了,我又能主宰得了谁?”

说着,他颤抖着嘴唇,拂开了冬鹰握着的手,痛声道:“我谁也不稀罕!我只希望,我能看见她平安!不管她是昕堂弟,还是恪王妃,我只想知道……她平安而已啊!”

冬鹰怕激化了赵晅的伤情,令他忧思更甚而身体至弱,不由急切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如今,您总要先养好身子才行啊。爷,您就当可怜我,养好了身子我便带您去找她!”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几次挣扎不起的赵晅终于松动一些了,他闭着眼睛等眩晕散去,感受着冬鹰近在咫尺的担忧,无奈地说道:“冬鹰,我,没事……好吧,我们再住一日,一日后,我们一定要启程!”

冬鹰也很无奈,可主子爷看似温顺,实则那么倔强的一个人,他自知是劝慰不了什么的,只好应道:“唉!我去猎些野味,这个时节,野鸡子最是补人。先前,我已和这庄子上的老妈妈说好了,她会帮我照看您的,我去去便回。”

赵晅这处养伤的庄子还挺大的,只不过,附近的人烟却不多,听守着这庄子的人说,这些年,附近的很多百姓都搬到别处去了,只因这处地方的地势极低,每逢雨季来临,那九川河水位一涨,这附近很多人家都会遭淹的。

而这庄子则因为建在了一个土丘上,才算附近最好的房屋,只是连年有水患,百姓的收成并不好,倒是附近的灌木林里,野味儿不少,庄户人常能猎到些野味打打牙祭。

如冬鹰所说,他果然很快便回来了,只是可惜,他没有猎到什么野味,却背回来一个人,还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冬鹰直接将人放在了赵晅房间的地上,问赵晅:“爷,这人还有气儿,不过,伤得很重,要救他吗?”

“这还要问?快请大夫!”赵晅虚弱地半依着床柱,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之中,担忧地蹙起了眉头。

“可是,看他这身伤,有些蹊跷!若是寻仇的人追来,这里的庄户人家可帮他扛不下来。只怕要是救了他,我们便要在此耽搁几天了。”冬鹰不怕麻烦,他只顾忌自家主子爷的身体,便实话实说,任主子爷自己决定。

“这……唉,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可……”果然,赵晅踟蹰了。

冬鹰连忙劝道:“爷,你自己的病,也要最少再养三天的,不如,我们看看三天后,他的情况如何。若是他能醒来,到时我们再走?”

“……我,但愿我救了他,我的离儿也有人相救!罢了!三天就三天!大不了,我们到时候不再歇息了!救命要紧!”

赵晅想到就算自己急急赶路,凭他二人之力也可能救不了他想救的人,既然莫离是那么的独特与离奇的所在,真真是希望,他的虔诚祈祷能有作用,他的善念所得的果报,都能加在他心爱之人的身上!

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他不要什么浮屠,他只要他的离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