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心头悲凉,只觉得铺天盖的晦暗无光,他呐呐出声:“爹,你……”
谁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第二个巴掌立即朝顾瑾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甚至比打在萧清乐脸上的还要凶狠有力,几乎是带上了仇恨。“”
“你还敢叫我爹?”顾长礼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若是顾瑾不出声,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张口叫爹,顾长礼哪里忍得住。
这给自己头顶上戴绿帽的耻辱,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住。
何况那染指他女人的,是他的儿子!
顾长礼气而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有文君就足以,不配再教养你这孽障!”
他一定是气到了极点,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种气话。
竟然宁愿认顾文君,也不要认顾瑾。
然而听到自己被提及,顾文君的眼神却闪了闪,有疑虑有猜忌唯独没有丝毫动容。她不知道顾长礼是气上头了才这样说的,还是有心在演戏给她看。
不是她揣度,而是顾长礼的态度转变太突然了,绝对有问题!
信这种虚伪小人,还不如信地上一捧烂泥!
但顾瑾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爹做戏的痕迹,他听了顾长礼那话,本就千疮百孔受了巨大打击,更是支撑不住。
大喜大悲,形神俱灭。
顾瑾的身体在空气里晃了晃,终于还是两眼发晕,经受不住地一头栽了下去。
旁人惊呼:“糟了,他晕了!”
“瑾儿!”
萧清乐悲痛欲绝地叫出一声,顶着红肿的半张脸就扑过去抱住顾瑾。
见此,顾长礼愤怒的神色也是一顿,眼底浮上一丝心疼。
柳柳见状,哭戚戚地故意惊叫一声:“唉呀,老爷别再对瑾公子发火了,瑾公子落榜已经够伤心了,您还要他去死吗?”
她也依样画葫芦地扑过去钻到顾瑾身边,看得顾长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立即就把那一抹不忍心抛诸脑后了。
他气得嗓子发颤:“好,好得很啊,你们两倒是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顾长礼死死地盯住柳柳,那怒张的眼珠像是要活剥了她,“把你送到徽州,到头来竟然还成全了你和我儿子!”
“老爷,你别怪我,你是为奴家安置了地方,可也没有娶奴家呀!”柳柳抬眸看了顾文君一眼。
见顾文君不反对,柳柳又低下头掩面,哀哀地放了话:“瑾公子可是许诺要对我负责的。
虽然他是考砸了,可也不能怪奴家,堂堂顾家嫡子更不能说话不作数啊!”
这是撕了脸皮,要捅破天啊!
再让这女人说下去,还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腌臜龌龊来,顾长礼的脸忽红忽青,霍地挥袖打断。
“行了!既是这些家宅私事,就别放在外面讲了,还嫌不够丢人么!
现在是瑾儿的身子重要!”
这话说得巧妙。
到底哪一件才是家事?
是柳柳和老爷还有顾瑾私通暧.昧,还是顾文君和夫人、顾瑾之间的龃龉?他不说清楚,就想要把事情掩下揭过去。
谁知道之后关起门,又会怎么处置柳柳。
萧清乐似有不甘,想要说些什么。可她才被老爷打了一耳光,又惹出了这么丢人的乱子,也只能咬牙切齿地按下了,暂时压着火气,隐忍不发。
何况现在顾瑾突然晕过去,萧清乐也顾不得其他事情了。
别的事都可以不管,瑾儿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萧清乐忙去查看那晕过去的心头肉,然后一把推开只知道哭,其他什么也不做的柳柳,急急斥责:“还愣着做什么,快扶瑾儿去医馆!”
这是把柳柳,当成婢女仆从一样使唤了。
但毕竟顾瑾人都昏了,其他事情也不好再计较。无论众人心里有再多想法,也不好再多说,甚至还让了路,方便顾家人出去。
顿时,仿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在顾长礼一句“家事”的笑闹中这么过去了。
顾长礼还热切极了,与顾文君说话:“文君呐,你兄长都这样了,你也就别再计较了,快和爹一起去寻徽州的医馆瞧瞧吧。”
他贼心不死,竟然还想要拉扯顾文君的手,演一对“好父子”。
但顾文君才不会让顾长礼的小心思得逞,退后一步就避开了过去。之前她一直默默围观了半晌,也看够了好戏,此时终于出声:“顾瑾晕过去,肯定是要看大夫的。
但话要说清楚,这可与我、与柳柳姑娘,与在场各位都没有关系。顾大人和顾夫人之后可别秋后算账,又说是谁的算计。”
那话里话外的讥讽,分明就是在针对顾家一贯泼脏水的作风,顿时,顾长礼装模作样出来的笑脸一裂。
但是顾文君说的话还没说完,她再次启唇:“至于在下会不会计较——顾大人言重了,顾大人和顾夫人如此威风,在下当然不敢计较。”
顾长礼要认她回去,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喊那一声“爹”。
做她的爹,顾长礼还不配!
现在顾文君一口一句“顾大人”,意思摆得清楚,就是要和顾家撇清关系。之前还是顾家生怕顾文君贴上来,脏污门楣,如今却反了过来,无端显得讽刺。
“你怎么敢对我这样说话,难道考上会元就能忘记祖宗父辈了?顾文君,我可是你爹!”顾长礼装不下去了,伪君子假慈父的面具也崩塌了一半。
“请顾大人自重,我连顾家的籍簿都没有入,可担当不起顾家的列祖列宗。”
顾文君浅淡一笑便把所有的话都还击回去。
之前顾长礼是如何庆幸的,现在就有多懊悔丧气,他气得跳脚,也只能用父亲的身份压一压顾文君。
谁都知道顾文君和顾家的关系,认定顾文君是顾长礼不要的弃养儿子,可问题是没东西证明啊!
若是江东,也许还会有人听一听顾家的话;若是京城,也许还会有人在意家世门第、父子孝道。
可这里是徽州。
是被顾文君拯救、征服了的徽州!
谁还理会顾长礼那些长篇大论的废话,他们听了半天,也只确认一件事,那就是顾家对不起顾文君!
“呵,这位顾大人,顾老爷!先前我们还在城门口遇到的,你不是亲口说和顾文君没关系么,怎么,现在文君公子考上了会元,就成你儿子了?”
“要按这样说,那我巴不得那全天下、各府州的会元都是我的儿子!”
“之前不肯认现在巴巴地凑上来,呸!不要脸!”
就算是最在乎礼教的书生们也要为自己的精神领袖抱不平了。顾家这一家子恶臭,老爷虚伪钓誉,主母阴毒险恶,嫡子又是心窄善妒,怎么配和文君公子有关系!
他们还不乐意呢,这分明是顾家不占理,也是顾家配不上顾文君,怎么能说认就认。
这些话自然是没错的,只是把顾长礼气得半死。
那口闷气堵在顾长礼的胸膛越发作痛,几乎要让他也要厥过去。但是这众目睽睽,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呢,顾长礼哪里敢晕。
他不能再出差错了!
江东顾家还是要脸面的!
顾长礼气得脑门青筋直冒,只能反复道:“这是家事、家事!轮不到外人说道。”
偏这时顾文君却礼话锋一转,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说的不错,柳柳姑娘与顾大人、与顾瑾的关系都是家事,本来旁人是不好议论的。
只是刚才听到顾夫人放话要弄死柳柳姑娘,在下不免心中不忍,毕竟也是顾瑾主动亲近的,还请放柳柳姑娘一条生路。”
顾长礼费尽心思遮掩过去的丑事,又被顾文君掀开了。
他还不知道如何应对,柳柳却已经反应过来,猛地就跪了下去,泪流哀泣:“求求老爷了,求求夫人了,放过奴家吧!是瑾公子硬要奴家……
呜呜,反正奴家也不是清白身,往后也活不下去,你们要还是不肯让奴家过门,就干脆弄死吧……”
哪怕这是谎话,现在顾瑾已经晕了,没法反驳。
但也不是全然作假的,看顾瑾之前那副猴急的样子,谁知道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反正这话现在被柳柳说出来,在场的人是全都信了的。
顾长礼气得胸膛起伏得越发汹涌激烈,萧清乐更是恨得双眼发红。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说一句,贱.人,你本来就是脏的,还要怪瑾儿玷污么!
他们二人想不通,顾文君都已经得了榜首会元,顾瑾却落榜。顾长礼都自称是爹,低头亲近顾文君了。
这足够扬眉吐气了吧,还不够吗?顾文君要把顾家踩到什么地步才足够?
仍然揪着柳柳的事情说道。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