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我要救他

这样想着,马大夫一张脸也不由微微白了起来。

“是我错了。”过了半晌,他如是说。

安如霜吊得高高的心这才放下来,而后道:“我不是要你道歉,不过,你若是当真觉得良心过不去的话,不如将这孩子医治好。”

这样说着,她把那小小的婴孩递到马大夫的面前。

马大夫看了一眼那孩子,不由手指一颤,小时候的事情虽然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是每个人脸上长出的红色的斑块,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有的是十几天死去了,有的在痛苦活着,最终死在那一场大火之中。

他长长叹了口气,忽而闭上眼睛,便将那孩子小心翼翼接过去,抱在了怀中——好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安如霜颇为奇怪地瞧着他,却不知他是在想些什么。

马大夫认真瞧着那孩子,片刻,他抬起头来看向安如霜道:“你若是不怕……呵,跟我来吧。”

本来想说——你若是不怕这麻风病的话,就跟我来吧。

但这个女子既然能抱着孩子来到这里,那她要么是确信这孩子并不是麻风,要么便是这孩子的至亲。

不过,就算是至亲,也很难有这样掏心掏肺的。

安如霜便缓步跟在他身后,穿过一个长长的回廊,他打开一旁的房门,而后道:“稍作片刻。”

说着,便将那孩子放在了干净的床铺上,然后再不看一眼安如霜,只是伸手拿了药箱,用一个银夹子将这孩子的衣裳剥开。

看到衣裳底下的皮肤,马大夫亦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转头看向安如霜:“这是怎么回事?”

安如霜快步走来,再看到那皮肤亦是不由皱了皱眉,她摇摇头,此事她还未问清楚,这孩子的母亲便晕倒了,说不定她自己都说不清孩子是怎么成了现在的模样。

马大夫便道:“看你年纪不大,可是这孩子的姐姐?怎的甚么都不知?”

安如霜摇摇头,只道:“这孩子的母亲是逃难而来的灾民,我恰好遇见她罢了,她护着孩子,着实可怜。”

若是换做其他,她皆可以视若无睹,但这个孩子——就好像小小的平儿。

她无法无视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

马大夫诧异地看过去,他实在无法想象,这少女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怎能就将此事一力担下来?

他想到,这少女便是从那柴房出来的时候,她虽然衣裳破了,形容狼狈,却仍旧淡定自若,颇有一股大将之风。

“你就未曾想过,若他当真是麻风的话,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这样说着,他好像忽而想起了什么,便连忙道:“你可是不知晓麻风的可怕?可是不认识麻风?”

如此说来,他便有了这少女半点不怕的理由了!不知者不畏。

安如霜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他一眼道:“我知晓麻风,不过,他与麻风症状虽是相似,却并不相同,麻风是斑块状红斑,而他却是全身都是红肿的状态。”

这样说着,她又看向马大夫,极为严谨道:“虽说如此,但也不排除麻风的可能,但是她母亲与他贴身相处,也并没有一处红斑,所以我心中想着,他的症状虽然看起来可怖,却并不会传染。”

这少女说的,简直比一个专业的大夫还要清晰明了,而且做出的猜想也更果断几分。

马大夫瞧着她,好像看着一个怪物般,他沉默半晌才问:“你,是医女?”

医女的身份比起大夫来要低得多了——这也是纤纤的父亲阻挡她学医的原因,不过到底还是没挡住。

安如霜微微摇头道:“并非。不过是家中曾住过一位游方大夫,对我提起过几句罢了。”

此时,她还万万不能将自己暴露出去。

那马大夫便了然地点了点头,眼中却仍是存着几分疑惑,但看她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也不再问起了。

他紧锁着看遍了这孩子全身,极为细致地,还将手放在这婴孩的心口处感受他的心跳,摸他的脉搏——他在确认这看起来好像没有半点呼吸的小家伙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安如霜瞧着他这样子,也不由呼吸一紧,低声道:“他活着,我将他的手抓在手心,他还抓握了两下!”

她急于证明小家伙还活着。

但马大夫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安如霜,叹息道:“他现在可能会有些许反应,但他没有脉搏和心跳了,我不知道为何,他现在身子还没有僵化,不过大概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了。”

安如霜微微一怔,愣愣地看着这个小婴儿。

“你是说……”

“他已经死了。”马大夫沉沉说着。

“不可能!”安如霜斩钉截铁道:“他还有温度,他在我怀里,还是会动的,怎么会这样便死了呢?不可能的!”

她一双明眸看着马大夫,简直可以媲美明月的光亮。

马大夫不自觉便转开了脸,心中长叹一声:“抱歉,马某人救不下他。”

他心中已然做好了准备,这女子可能会哭,也可能会歇斯底里,这些年来行医,虽说男子身强力壮比较有威胁,但向来爱难为人的,总是柔弱的女子。

但安如霜却没落下一滴眼泪,她沉默地看着那婴孩,缓缓走到孩子身前,将他的衣裳裹起来,而后伸手便将他抱起来——他轻的简直像一片羽毛。

而后安如霜看向马大夫,冲着他微微行礼,低声只道:“不论怎样,你愿意救他,我在此代他谢过大夫了。”

马大夫听她如此说着,再想到之前他将这少女关进柴房,只觉得面目赤红,一张老脸几乎便要滴出血来。

而安如霜却已然转身往外头走去,她抱着孩子穿过长长的回廊,马大夫在后面看着她。

“你要去哪儿?”

安如霜头也不回,只是沉声道:“我要救他。”

她语气沉沉,却好似带着十分的自信一般,好似她说了,便能做到。

但他已经死了啊!

马大夫如此想着,却未曾说出来。

因为她的话,好似有一种令人无法辩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