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知道那一切过往的时候,你是那样的心灰意冷,比起夺走你的鬼眼,告诉你这一切,仿佛更让你受伤。宇殇,你是那样地爱着他,爱到宁可自残,被我囚在这深宫里,受尽折磨,你都没有逃离,因为你不在乎我,所以你不在意我做的一切,也就没有所谓的恨了,对吗?”
“宇昊,这一切还有执着的意义吗?何必这样相互折磨呢?你有你的霸业,我有我的宿命,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牵扯下去,你也会把命搭上去的。”
他的眼眸却在听到我这番话的时候,突然亮了,然后便开心的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搂着我,呵呵直笑。
我不知道是我的哪句话触动了他,不过看他这高兴模样,我也就轻轻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我看我依旧没有什么睡意,见外面天气挺不错的样子,便跟他提议去皇宫的花园里走走,吹吹风,赏赏花,总好过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吧。
他一听,倒是更加乐呵了,叫来服侍的宫女和守卫的侍卫,便抱着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花园走去了。
走到凉亭里,他轻轻地将我放在早已摆好的躺椅里,他挥退宫女,让他们将点心放在一旁,而他自己则亲手剥葡萄给我吃,我原本想让他不必这么麻烦的,我是出来赏景解闷的,不是专门出来享受他人的目光洗礼的。
可我推拒了几次,都被他无视拒绝了,我也就不再多说,反正都是吃,怎么吃不是吃呢?
“陛下,你在这里啊,妾身很想念你啊!”
一把尖细娇媚的声音就这么由远及近地传来,我不禁好奇地寻声过去一看,只见一位穿着华丽的贵人,带着一群奴婢,飞奔着到花园里来,然后一见到宇昊,便在那里呼天抢地地表达她的思念之情。
我顿时觉得,怎么这偌大的皇宫里,找个安静的地方都不可以呢?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喝杯茶,赏赏花,吃吃点心了?
那女人还在不停地大呼小叫的,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使眼色给宇昊,想让他叫那人安静一下,或者让人带我离开,我可不想好不容易的游园,变成了一个女人在那撒泼似的吼叫中度过。
结果,宇昊倒好,看到我的眼神,竟装作没看到,还打算让那女人坐在一旁,一同赏花,我顿时就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呢?
“陛下,让臣妾服侍你吧。”
我看着那个妃嫔,整个人都快要粘到宇昊身上,前面更是若隐若现,我不禁转开了眼。
“陛下,这位是?”
那位妃嫔见宇昊不理他,只一味地给我吃水果,喂完提子又到点心,手被汁水弄得有些脏,都顾不上擦拭,便不甘心地问道。
“你们的皇后娘娘,朕的爱妻。”
“咳咳!”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噎死。
我瞪了一下他,他倒是笑嘻嘻地看着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
“我没答应。”
“你会答应的。”
我不想跟他争论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别扭过头去,看向远处的风景。
“爱妃还有什么事?”宇昊微笑着向那位跪坐在地上的妃嫔道。
“臣妾,臣妾有些讶异而已,这位皇后娘娘,臣妾从未见过,最近也没有册封的消息,所以臣妾有些好奇罢了。”
“朕已命人挑选吉日,不日便会册封。”宇昊有些不满地说道。
那女人见到宇昊这种眼神,立马就吓得不敢再出声了。这位帝王,她在府中时便有所听闻,为政清明,但手段残忍,不少贪官污吏都毙于他的手下,而跟他作对的,下场更是惨不忍睹。可虽是这样冷血的人,却传闻有一个深爱的女人。
只是从未有人见过这个占据帝王心尖的女人,想不到,今日竟被她误打误撞看见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跟宫内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意,仿佛高处不胜寒,万物不入心。
可这样洒脱,本应快意江湖的人,为何会甘愿被困在这座四方的皇宫里。这里有让人垂涎的权势,有让人为之拼命的富贵,可她这样眼里无物,孤芳自赏的人,真的会在意这些东西吗?真的会因为这些,而留在这勾心斗角的皇宫里吗?
还有就是,为什么这谪仙般的人儿,会这样子四肢无力地躺在躺椅上,连吃喝都需要别人帮忙?而这样子的人,又为何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而这样的一个废人,怎么能做他们帝国,尊贵的皇后?
可心里再多不满,她还是不敢说出口的,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帝王对这个人的在意,只是,不甘心啊,她费尽心机,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却被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废人,抢了自己皇后的宝座。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既然你我即将是姐妹,那恕妹妹我冒昧,皇后娘娘是出自哪个名门世家?平日里可有什么兴趣,有机会让妹妹陪姐姐一起去找找乐子?”
哪怕再不济,我也得把这个人的底细摸清了,然后回去让兄长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人,竟那样神秘莫测,只是,不管你是谁,既然你当了我们陈氏称王的路,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别管妹妹我手狠,谁让你生在这皇宫里呢?
我本不欲回她的话,只是她在说完后就一直跪在那里,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这天虽不算热,但地板也不是那么好跪的,何况还要保持这么个姿势,我看了看宇昊,示意他,让她起来,可宇昊倒好,一脸的不在意,就在那里擦手喝茶。
“你......起来吧,别跪着了。”我斟酌了一下,便说道。
她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宇昊,便想还礼站起来。
“蓉妃,谁允许你站起来的?”宇昊不带感情的说了一句。
蓉妃吓得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皇后,你允许她起来吗?”
我听到这问话,不禁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我皱眉看了看他,他笑着端起茶杯,云淡风轻地抿了一口茶。蓉妃不知所措地跪在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禁有些茫然和害怕。
“宇昊,这就是你的手段?”
“殇儿,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快捷的方法。”
“我是个杀手,我从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你拿她的命来威胁我,这毫无意义,也毫无作用。何况,宇昊,你的手段,不该用在我的身上,我和你,从来都不是敌对的。”
我说着,便闭上眼,不再理会眼前的这一切。本来就是出来赏花散心的,怎么就发生一件件不愉快的事情呢?
宇昊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可那时候的日子,却已经是难得的舒适了,起码,那时候的我们并不是敌对的,其实,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依旧不愿意与之敌对。
“我要回去了。”
“好啊,我抱你回去。”
与其在这里接受他目光的审视,还有蓉妃那记恨的眼神,我还不如回我那院子里躺着,没事还能跟零食斗斗嘴皮子,解解闷,一出来,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我不是你的皇后娘娘,至于你的陛下,那是你们的问题,不要把这笔账记在我的身上,我不想手下多一条人命。”我窝在宇昊的怀里轻言道。
宇昊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紧,低下头看着我,眼底是翻滚着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心,更多的却是一种落寞。我看着他,不禁有点伤神,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世间万物,你都可以通过你的努力,你的手段,去获得它,可唯独有一样是不可以的,那就是感情。
你可以将我囚禁在这皇宫里,可你困得住我的人,却困不住我的心,我的心不在这里,更不在你的身上,这一点宇昊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也许他想的明白,他只是不愿去面对罢了。这皇宫从来就不是我的归宿,他更不是我追寻的答案,总有一天,我总要离开这里的。
一路无话,他快步地走回去我的院子里,我远远便看见灵使,他一眼便看见宇昊的黑脸,赶紧便想躲起来。
“灵使,你给我站住!”我赶紧喝住了他。
他默念着我听不见我听不见,便想趁机开溜。
“怎么?灵使,堂堂一个上古神灵竟会害怕我这么个废人吗?你也太可笑了吧。”我故意这么说道。
“宇殇,你这个腹黑女,你就会陷害我!”
“没办法,我刚刚在外面领教了别人一番手段,心里觉得不爽,所以便找你来解解闷。”
灵使被我气得瞪眼吹胡子的,可惜没有胡子,不然就真的像了。看着他这憋屈的样子,杠杠的不爽,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哟哟哟,谁敢气你啊,你可是我们大帝国的皇帝陛下,最珍爱的女人,谁敢对您不敬啊?”
啧,真的是什么人说什么话,嘴欠的人说什么都让人不爽。既然害得我杠杠的好心情都没有了,那么总得给他找点事做做吧。
“灵使,我想吃上次你做的点心。”
“你!”
他看了看我身后的宇昊,终是不敢出声,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眼,灰溜溜地去做点心了。我对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心情无比的顺畅,看着这位神通广大的灵使吃瘪,我怎么那么开心呢?
“你很喜欢做弄他?”
“嗯,他挺好玩的。”我恢复了淡淡的语气回道。
宇昊听见我这语气,却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我放在躺椅上。
“我耍剑给你看好不好?”
“你别弄伤自己了,不然不止后宫妃嫔想杀我,你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只怕都不会放过我。”
“什么意思?”
我浅然一笑,仰望着蓝天不再多说。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足以,若说多了,人家只怕会说你包藏祸心了。
“他们没这个本事。”
“宇昊,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清楚,可我的经历告诉我,在利益纠纷面前,人连一只畜生都不如。人心险恶,你活的岁数不比我少,难道你不了解吗?还是说,你想自欺欺人?朝堂上的波诡云翳,后宫的暗流涌动,这些,你都想忽视掉吗?”
“你想多了。”
呵,这人真的是,我是被废了筋脉,可我的脑子没坏,他以血腥手段夺得帝位,残暴镇压暴民,痛下杀手处理异党,可尽管这样,还是有人蠢蠢欲动,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这个道理很简单,既然你能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为何我就不可以呢?
至于后宫,自然是与前朝有数不清的藕断丝连的关系的,刚刚的那个蓉妃,来头就依然不小,她的兄长乃是当朝的大将军,功勋卓卓,甚至可带刀上殿,而赏赐给他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
刚才她的眼神,那种充满杀意和恨意的眼神,我太熟悉了,深宫妇人,为求帝王恩宠,可以不择手段。我虽远离朝堂,游历江湖,可这种杀意,我是不会辨析错的。所以,一个想要杀我的人,我为什么要让她好受呢?
“宇昊,我不管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只能告诉你,那个蓉妃,你一定要防着,她的背景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要是掉而轻心,别说这个后宫,前朝,江山,乃至你的性命都可能栽在她的手上,别看小一个女人的能力了,不要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种纠纷里。”
宇昊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专注而执着,我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我能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他要是依旧如此,我也无奈他何了。
“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身型,都是经过后天改造的,一个特意改造的药人,出现在你的后宫,并毫无幼时在京城生活的痕迹,而她的兄长也在一战之后成为了你最信任的人,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这一件一件事情,看似毫无关联,可只要放在一起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我知道,她是西域人,而我也知道,他们一家都是西域派来刺杀我的秘史,但我不在意,我需要他们,我要让他们帮我引出一个人,一个不应该活在世上的人,然后让他永远地消失。”
宇昊语气里的狠辣,让我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如今的他,情感起伏如此之大?那种彻骨的恨意,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那都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甚至超过百年。
不过我没有问下去,那时的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自己不想为外人道的情感,既然那是他一个人的仇恨,我又何必去干涉过多呢?
然而在很多年后,当一切物是人非,当我执剑站在这个院子里,追问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的设计时,他的惨然一笑,让我想起现在的场景,我不禁后悔不及。
如果那时候,我接着问下去,我和他会否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如果我再多在意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兵行险着,以至于到最后,功败垂成,命丧黄泉。这锦绣江山,竟成了他最后丧命的所在。
“我曾经告诉过你,仇恨对任何事情都毫无改变,它只会让你坠入地狱,永不翻身。”
“殇儿,如果我告诉你,这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呢?我不想失去一个人,我不想失去一份爱,我宁愿为了这个人,变成一个暴虐成性的君王,只为能震慑四方,护她安危,如今我更是为了她不再离开,而除掉最后的隐患,你觉得这样子的爱会让我坠入地狱吗?”
我静静地听着他这番话,心底的情感终是忍不住翻腾起来。为什么这个人有时候是那样的傻,为了不可能得到的一份情感,那样的不计一切呢?可有时候,却又可以为了目的,不惜利用所有的人,周遭的一切。宇昊,到底哪个才是你,又或者说,这就是真正的你。
“宇昊,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你可以用手段和实力去夺得你想要的一切,可世间总有例外的,不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赌上一切,这样,你会失去更多的。”
“呵,殇儿,我能理解成你是担心我吗?你这么担心我,我真的很开心呢。”
哎,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既如此不肯放手,便也由他去吧。世间痴儿,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有些话,劝别人容易,劝自己却难,说他一念执着,我又何尝不是啊,那个人还不是一样。
他执着于我,我执念那个人,那个人一心只为自己的家族,我们就像个死循环的圈子,永远都在向对方跑去,可却不肯回头看看。我们为了一个执念,为了一个人,毁掉了我们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已经得到的生活,放弃对未来的期许,可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真的不会回答了,看着宇昊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对自己的过去执念不放手的自己,对真相的苦苦追寻,可到了知道的那一刻,到了一切明了的时候,我却那样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去追寻这个答案。
如果我还是像从前那样,一无所知,我可能会快乐很多,或许我会依旧迷茫,或许我会依旧每天过着你死我亡,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那样子的血腥日子,却是我最自由的时候,也是我最无恨,安然的时候。
心里是安然自若的,那无论外界如何改变,又与我何干呢?可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用去猜任何的事情,我不用去推敲任何的问题,我不用去度量任何的勾心斗角,可事实是,我在一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宇昊,舞剑给我看看吧,也算是解了我的剑瘾。”
他听罢,开心地让侍卫去拿他的剑,然后便在院子里,打起我当初教他的武功。啊,我曾经最厌恶厮杀,最不想执剑,可此刻,我多想能像从前那样,执剑挥舞,杀敌如麻。那种畅快淋漓,比起喝无数的美酒都要好。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你明明不愿意成为那样子的人,可你却具备了那种的潜质,而你也最终遇上了那样的环境,最后,等你醒悟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了当初那个,你最不愿意成为的人,而这一切竟那样的水到渠成,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无法抵抗。
“来来来,吃点心了,我告诉你,我这次花了很多心思的,你别又说不好吃,你要再说不好吃,我就......”灵使捧着一大堆的点心,从院子外面,边叫嚷着边进来。
“你就怎么样啊?”我扭头看向话说了一半就不敢说下去的他,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呵,我就,我就再做过呗。”他愤愤不平地低声说道。
我乐得不行,这灵使啊,也就现在是这个样,以前他可嚣张了,天天都在那里一副我知道一切,可我就是不告诉你的死样。那时候啊,把我给急得,就想把他啊,往死里揍,最好啊,把他打得,把真相都吐干净了。
不过最后事实证明,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实力才是决胜一切的关键啊,人啊,还是要靠自己的是不是,除了自己,谁都是最不靠谱的存在。
“嗯,这次的不错,下次换点新口味,别老做这种,腻得慌。”我边嚼着嘴里的美味,边不忘给他布置下一次的任务。
“宇殇,你别太过分了!我是灵使,灵使,我是上古神灵,不是你的厨娘,天知道我多憋屈啊,你这是大材小用,浪费资源!你这么委屈我,你于心何忍啊!”
“哦?是吗?上古神灵哦,灵使哦,屈才哦,啧,那要不这样,你出门左拐,不要客气地离开,去继续做你的上古神灵去,我这个院子小,装不下你这号人物哟。”
他气得就差没举起拳头揍扁我了,我可不在意他是否生气,反正他可是奉了他们尊上的旨意,生世追随我,生世保护我的,当然,这是他口中的表达,我就觉得,那个人,是怕我带着他的魔族至尊,鬼眼,私自逃走了,那等他醒转过来,没有灵使作为媒介,怎么找到我呢?
说是保护,实则牵制和监视,真是难为他了,千年前,就布下的局,死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东西,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族人,到现今,也没能让自己醒转过来,夺回鬼眼。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弄到如今这个田地的。
“参见陛下。”
“什么事?”
“左丞相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请求面见皇上,商议定夺。”
我正和灵使斗的不亦乐乎,前殿的一位公公忽然着急地跑过来,禀报了以上的事情。宇昊听到,便点了点头,吩咐我等他回来,就跟着那位公公去到了前殿商议事情去了。
我扭头让宫女继续给我送吃的,觉着无聊,便又打算让灵使给我弄些新玩意儿解解闷。
“宇殇,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你知道一切了,你还是如今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尊上他很担心你。”
“你和他不是利益关系吗?怎么就那么体察他的心情?说句直接点的,要是那位尊上死了,你不也就解放了吗?不用再受任何人的威胁,这样不是很好吗?还是说,你对尊上日久生情了,竟生出奴仆情谊了?”
“真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啊,我这样子的人,都没想过让他死,可你,竟然巴不得他死,就因为他做错了一件事,你就恨他至此吗?你都不问问缘由吗?你就这样就定了他的死罪?”
真的是,不被伤到的人不懂啊,旁人总是站在各种制高点来谴责你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可他怎么就不想想,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是谁开启了这一切,是谁毁掉了我的生生世世,是谁为了自己的家族,放弃了我,哪怕只是一颗棋子,我也是有感情的。
可他说放弃就放弃,连让我求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谁又知道,当初我以神族之身去承载这只鬼眼之时,我倒地有多痛,谁又知道,我当初为了他,不惜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伤了自己的师傅,强闯天牢,就为了救他出来。
又有谁知道,我当初跃入灵渊,魂魄被怨灵扯得四分五裂之时,我,又有多痛,我又有多恨。我那样的爱他,哪怕作为知道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我还是那样子的爱他,可他呢,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哪怕逢场作戏都没有,从头到尾,有的只是利用,有的只是伤害。
对于这样,我还能怎么冷静?我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我是个有血有肉,有灵有魂的生灵,我会开心,我会伤心,我更会感觉到痛。所以对于这样子的他,我谈何轻易的理解,甚至于认同,我做不到那么的宽容大量。
我不去计较,只是因为我不想去计较,我不想让我剩下不多的日子,还要活在仇恨里,这样子,实在太亏了。
以前,为了追寻他而活,最后却知晓这么个真相和结局,那难道往后,我还要继续纠缠在这个人身上吗?那我这活法,也真的是太累,太可笑了。我不想,我的人生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我只想安静地过完余生。
“任何人都无法定他人的罪,我也早已不是审判官,我早已被逐出神族。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废人,既然如此,何来爱恨,我就待在这笼子里,安然度过我的余生,这样也算是舒适?”
“他真是看错你了。”
嗯,我多想他看错我了,这样我就不会变成一只棋子,在最后的最后,还被一个修炼了禁术的凡人,困在这四方天地里。
“他最好从一开始就看错我,这样我就永远都不会和他有交集了,当然,以后,我也不想再与他有交集了,不过,丧失了鬼眼操纵权的我,估计也没什么值得他来利用的了,自然也没必要再见了。”
说完,我不再理灵使的反应,静静闭目养神。清风吹拂而过,带来一阵清香,嘴角不禁牵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时的我还不知道,又一场阴谋,已经因我而卷起,而这一次,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从未逃离过他的牵制。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次,我却害死了更多无辜的人,包括宇昊,包括灵使,也是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法回头了,我才想起,原来我生命里最闲适的日子,竟是这个凡人给我的,虽然有所算计,却已经是难得的平静了,可惜,我却没能再拥有这样的日子了。
因为那时的我已经被囚于魔族,日夜受尽那人的折磨,那时的我多渴望,当初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无辜的人。
“我虽也是受他胁迫,才守在你身边,可我却还是知道,他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残忍,不然,当年一役,他就不会自尽而亡,来保全你。”
“呵,你还真会说呢,感情被利用被背叛,被伤害的人不是你,你才说的那么轻松,当年一战,他要不是这样,我如何会真的相信他,我又如何会为了他能安然转世,而舍弃了自己的魂魄!灵使,你是他的使臣,你要忠于他是你的事情,但不要强求于我。”
说完,我的思绪不禁飘回了千年之前,我和他的相遇,那是一场计谋的开端,那是一场人为的偶遇,那是我悲惨命运的开始。
“站住!别想跑!”
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只见一群手拿利剑刀枪的人,追着前面竭尽全力在逃命的小男孩。他边小心地躲着后面不时射过来的暗箭,不时还要分出心神,设下简易的埋伏,阻止后面的追杀。
“嘶!”小孩疼的轻呼一声。
他单手执剑撑在地上,手往后想要把倒勾拉出来。
“啊!”
却不想一个瞬间,他还没来得及碰到后肩胛骨上的倒勾,那个倒勾竟在他的身体里突然炸开,一个本来就不小的伤口,一下子布满了整个后背,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再次染红了他的黑衣,鲜血徐徐地流向地面。
“小子,别挣扎了,跟我们回去吧,你逃不掉的。”快步走上来的人狞笑着说道。
小孩充耳不闻,想要一下发力将倒勾拉出来。
“别动!”
突然从上方传来一声轻喝,然后一条白鞭从上方直甩下来,一下子就击中了拉扯住倒勾之人的手,看似随意的一下,却让那大汉疼的直接松了手。
“什么人?”
“你不配知道。”
话音刚落,一身穿白衣的小我就落到了重伤男子的身前,接着一语不发,直接上前去跟那些追杀者打了起来。不到几个回合,那些人就兵败如山倒,直接落荒而逃。
“你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如果我要杀你,刚刚我就不需要救你了。”
“我......”
小男孩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抵不住失血过多的晕眩,彻底地昏迷了过去。小我倒没有丝毫的害怕,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倒进水壶里,摇匀了,然后直接给男孩灌了下去。等了一会儿,见男孩的表情没那么痛苦了,便拿出一把利刃,小心地挑开几处地方。
手下一个巧劲,便将机关解除了,然后把那个倒勾小心地取了出来。可饶是这样,男孩还是疼的有些颤抖,眉毛皱紧,额间渗出了一些细汗,我看见后,便又拿出了另外一个药瓶,倒出几颗药丸,塞进了男孩疼的紧闭着的嘴里。
等到男孩醒过来时,天已经变黑了。他眨眨眼发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弄着那堆柴火,让火苗不至于灭掉。
“别乱动,你的伤口还没好的。你要是乱动,留下什么病根,后果自负。”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魔族的人。”
“我是神族的,跟你和那些抓捕你的人都是对立的。”我脆生生地说道。
男孩小心地避开了伤口,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怀疑。
“行了,我是神族审判官的后裔,我受命巡查,刚好路过,所以救了你,因此你不需要这样满眼警惕地盯着我,我不会伤你,天一亮,我们就各分东西,各走各路。”我冷冷地说道。
“我......我是魔族的,我叫佐吾。”男孩稍微放松了身体的说道。
“佐吾,佐吾,这名字不错。你是魔族的药人?”我问道
佐吾一听到我这么说,脸色立马就变得更加不好看了。我看了看他的神情,也明白为何他会不高兴。
药人,在魔族是最悲惨的存在,从出生起便因自身的特殊体质被选为药人,从小便被训练成杀手,小小年纪便要面对同伴的刺杀,陷害,更要上到战场上厮杀,一着不慎,便会命丧于此。
我向他柔柔地笑了笑,其实在神族,也有这样类似的存在,甚至更加残酷。我就是这么个存在,我虽不是要人,却是神族审判官的后裔,从出生起便被斩断情缘,生生世世孤身一人,并被要求清心寡欲,只为能最公平正义地审判三界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历来的审判官都受尽万人拥戴,生世详尽他人的敬仰,可到了我,我却丝毫不在意这些虚名。
我虽然只有八岁,却已经审判过了无数的案子,在其中我看到了无数的恩怨纠纷,情感跌宕,我看着他们为情所困,因贪而亡,这些生灵都在被审判裁决时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可在场的审判官无一动容,我的师傅更是屡次警告我,不可动恻隐之心。
然,我还是觉得这些生灵的一生十分的有趣,有爱有恨,有情有怨,这多有意思。反观我,冷静无情,刻板认真,却毫无乐趣所言。武功决绝,却毫无用武之地,才高八斗,却只用作书写案子。
而更让我想远离审判官这个位置的原因,便是我觉得,任何生灵都应该有他自己最后的选择,我乃至任何审判官,都没有这个资格去审判他人,何况有些人,不过是为了一份情,一份执念,这样有情有义的生灵为何要被判入灵渊,历最残酷的劫,遭最痛苦的难?
当我将这些请教师傅时,师傅却无奈地抚摸着我的头。
“殇儿,你啊,是这届审判官最有悟根的人,可你的聪慧有时却会让你误入歧途,你记住了,至情只会至殇,我帮你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你时刻记住,身为审判官,我们更不能为情所困,不然最后你会悔不当初的。”
师傅说完这番话,平日里淡然的眼眸竟浮现出一分忧伤。我看着这么陌生的师傅,不禁有些愕然。身为师傅的弟子,我从未见过师傅除了淡漠以外的神情,而此刻的师傅,全身却环绕着伤感和悔恨还有不甘。
我还想请教清楚事情,可师傅却挥挥手,让我出去了,我便不敢再多说,低下头,行了一礼,便出去了。对于师傅,我除了尊敬便还是尊敬,至于所谓的孺慕之情,我是没有的,神族的人都没有自己的父母,我们都是被制作出来,至于制作的渠道和方法都掌握在当权人的手中。
所以,这样子的我,是没有过多的感情的,从睁眼开始,我便被赋予了应负的使命,哪怕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不得不走上这样子的路了。所以当我逐渐长大,我越发不明白,我到底活着是为了什么,斩情根,毁情缘,冷情寡心,高处不胜寒,到底为的是什么。
高高在上,为的就是俯视世人吗?可那冰冷的权力却不能带给我一丝的温暖,当我受伤倒地时,有的只是同伴的出卖,当我竭尽全力去救人时,却被所救之人反咬一口,而这一切,只因为我是这代审判官最有可能继位的人,所以无数想要这个位置的人,想取我的性命。
说来真是何等的讽刺?我压根儿就对这个位置无感,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坐上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于我而言,要是可能的话,我倒宁愿我根本就不是神族的人,更不是审判官的后裔,我只是一个在世间平凡的生灵,这样我反而能去体会我真正渴望的情感和温暖。
所以当我看见这个小男孩时,看见他眼底的痛苦和孤独,还有那一身的伤,我就忍不住出手救了他,因为我知道,我和他是一类人,而我不想失去一个难得的同类,尽管他是所谓神族的敌对,魔族的人。
而在刚刚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左胸上的那个特殊的印记,让我不禁猜测他可能是魔族的药人。
“我叫殇儿,我是神族审判官的后裔,你别害怕,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我们不如交个朋友吧?”我抓了抓后脑勺说道。
“你既然是神族的审判官,为何还要救我?我是魔族的人,还是药人,这不是你们最不齿的存在吗?你救了我,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奇怪吗?我没什么给你利用的,你救了我,也没什么用。”
“那如果,我只是殇儿,你会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我认真地看着他道。
他愣了愣,显然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却稍微讽刺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其实刚刚我这么说也没报多大的希望,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朋友,因为每个人都不允许有自己的情感,久而久之,最初淡淡的情谊也渐渐地在时间长河里淡去了。
其他人都觉得这很正常,所以当我为了救一个假死的同伴,被他所伤之时,周围没有人帮我,那一次,我侥幸活了下来,回去还被师傅罚去受了四个月的责罚。当我拖着满身伤痕回到师傅面前复命的时候,师傅却告诉我,如有下次,便不是天罚那么简单了。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明明我们一直都很友好的,可为什么他却装死害我,而周遭的人甚至认为我救她是不对的,如果要跟自己的同伴自相残杀,我才能成为审判官的继承者,那么我宁愿不要了。
可这样子感情用事的我,却偏偏被所有的审判官看作是最有潜力的继承人,只因为我天生对武功领悟的悟性格外的高。
“你要跟我一起留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很想留在这里,可我背负的宿命,却注定我过不了这样平静的日子。
“你留在这吧,这里很安全,魔族的人进不来,你可以安心的待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神族的禁地,历来只有审判官可以进入,其余人等,一旦靠近,都会魂消魄散。我之前给你的药物里有蕴含了我的灵力,所以除了我,只有你能安然无恙地呆在这里。”
只是这么一来,我就必须成为真正的审判官了,不然,要是让师傅或者其他的继承者进入这片禁地,只怕他的性命就堪忧了。可要成为审判官,我必须经历那四关生死考验,要是我死在了其中的一道关卡里,他该怎么办呢?无法抗争命运的人,不该再增加多一个了。
“这是我的灵玉,你拿着它便随时都能跟我联络,也能保证你在这里的安全,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别人进到这个禁地,这块灵玉的力量足够保你一命。”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说完,他便将灵玉塞回进我的手里。
“这不是保护,这是朋友间的牵挂,我要成为审判官,就必须要跨过四道生死关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安然地活下来,所以,如果我真的死在了那里,我希望,至少这个天地间还有人记得我曾经存在过。”
“你不是不愿意成为审判官吗?你是为了我?”他皱着眉问道。
我摇了摇头,其实哪怕我在不愿意成为审判官,我还是躲避不了这个命运,在神族,只有胜者才能生存下来,一旦被打败,一旦被淘汰,那么灵渊便是我们的归宿,所以,我才会想要在每次出任务之时都多去其他地方看看,我怕我真的没有机会了。
不过,将灵玉给他既是为了护着他,也是我的一点私心,我想让他记住我,我怕漫长岁月里,他会贱贱地忘记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却又突然消失掉的人。
审判官之所以没有名字,淡然处世,我想这跟他的记忆很有关系,我很怕,要是我真的活下来了,成为了审判官,可我却忘记了他,那我该怎么办呢?这个我难得拥有的朋友,难得找到的同伴,就这么转瞬即逝,如同昙花一现一般,这样,我会舍不得的。
所以,哪怕将灵玉,这种比生命还重要的物品交给他,我也想赌一次,赌他不会背叛我,赌他不会忘记我,赌我自己会记得这些前尘往事,而回来找他。哪怕我真的不记得了,只要他还记得我,那么我们就还会有相见的那一日。
“没了灵玉,你能过得了那考验的四关?我曾在魔族听闻,审判官的考核堪比炼狱,私在其中的人数不胜数。而灵玉,则是神族之人所有灵力的所在,你要是给了我,你怎么过那关卡?”
他有点着急地说道。
“还有,要是这灵玉被毁,所属之人的记忆和生命都会出现问题,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你不觉得很冒险吗?”
我听着他这么说,心里却一点都不再害怕了,连那仅剩的一点疑虑都全然消失了。是的,我不怕,因为我愿意为你赌上这一条命,我愿意为了这份自由,这份情感,拼上我有的一切。
刚刚我还在疑惑,只因我还没想明白,想清楚,可此刻,我明白了,也就不害怕了,其实也不过如是,何惧之有呢?
“你会背叛我吗?”我看着他,笑着问道。
他有些吃惊的样子看了我一眼,眼神却有些犹疑,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下了个决定似的,正要开口,我却伸出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用说了,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见识的人心险恶并不比我少,这种承诺的话用不着勉强说出口,我给你灵玉,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相信我自己没有看错人,我相信我自己没认错同伴。”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我,久久都没有挪开视线。我淡然地笑了笑,便准备带他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却不想心口一痛,我整个人痛呼一声,便跪在了沙地上。
“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听到我的痛呼声,回头一看,便看见我疼的额间不断冒着细汗,难受的整张脸都快要皱起来似的。于是,便赶紧转身走过来,看看我的情况。我很想出言安慰他,可我已经做不到了,我知道留给我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是师傅的紧急召唤,只怕我再不愿意走,也必须离开了。我细细地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担心专注的眼眸,心底不禁浮上一丝苦意。
“佐吾,佐儿,不要忘记我,我......”
“佐殇,不要!”
真是的,连完整的一次好好的告别,我都没能做得到,抱歉呢,佐儿,我来不及跟你说再见,来不及告诉你,其实我有点喜欢你,我不知道情之所起,我仅仅知道的是,你的在乎,你给我的姓氏,你的纠结,你的彷徨,你的无助,你的信任,这些都让我深深地眷恋着。
但这都不是我喜欢你的理由,我喜欢你,仅仅只是因为,你是你,你是佐吾,你是第一个把我当成朋友的人,没有算计,没有步步为营,没有所有的阴险诡计,有的只是你和我的情谊,有的只是你和我对彼此的在意,仅仅是这样而已。
佐吾,惟愿我们仍有相见之日,惟愿那一日,我们还能记得彼此,惟愿你我永不刀剑相向,惟愿终有一日,可以与你,踏遍千山万里,看尽山河风光,喝尽世间美酒,吃遍天下美食,赏尽盛世的繁华。
“唔......”
“醒了?”
“参见师傅。”
当我醒转过来时,眼前看到的便是站在我面前的师傅,正想俯身问候,却不想牵动了四周的铁链,我才发现原来我又被囚在了天牢里。
“哼,你还记得师傅。”
“师傅之恩,殇儿没齿难忘。”
“行了,别再这里卖乖了,我问你,你的灵玉去哪了?不要告诉我是弄丢了,以你的身手,根本不可能。”
师傅牢牢地盯着我,就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就等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讲清一遍,我知道,我瞒不下去,我见识过师傅的逼供技巧,再怎么巧舌如簧的人都会败下阵来,再怎么铁打的躯体,都熬不过师傅手中的赤鞭,一鞭子下去,魂体尽散,痛入心脾。
“还真被师傅您说中了,这次做任务时,对手太难缠了,因此,不小心就弄丢了。我正准备去寻找,却受到师傅急召,于是我便赶紧回来了。”
“哼,满口谎言,要真是如此,为何你的身上有魔族的气息?还有就是,你的任务早已完成,为何不早早回来复命。”
呵,真是抓住一切机会的来弄死我啊,就这么着急取我性命吗?好歹我们也是一起成长的,好歹我也曾经救过你一命,你还欠我一命,如今却还想杀我,恩将仇报,以怨报德,你还真是够让人恶心的。
“这一点我想我不用怎么解释了吧,我的脾性,师傅不是不知道的,我每次完成任务后都爱四周走走,自然就会延误时间了,这很常见。至于你说我身上有魔族的气息,那是因为我这次执行的任务就是去铲除魔族的灭世之子,因此我深入敌营,于是便沾染上魔族气息了。”
好险那件外袍,在我醒来后,便还给了佐吾,不然,我要是一下子忘记了,穿戴在身上,刚刚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我那还来得及脱下,只怕就要露陷了,真的是好险啊。
“那你为何擅闯禁地?那里历来只有审判官才能进去,你进去干什么?”
“呵,这话你就问的有意思了,我从小就已经被神族认定为下一任的审判官,我去自己的领地,提前看看有什么不妥吗?倒是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站在这里质问我?我告诉你,你还没这个资格,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你!”他被我气的七窍生烟,举起鞭子便想往我身上一抽。
却不想半路,就被师傅挡住了,他还想挥鞭再打,却被师傅冷冷地看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终是让他放弃了继续抽打我的举动。
“殇儿,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成为下一任审判官?”师傅略带怀疑的问我道。
事到如今,我还能不愿意吗?若是以前,或许我还会说,时日还长,师傅还可慢慢挑选,不急于此时,可现在,这审判官的位置,我是势在必得啊,不然,我和他都将性命堪忧啊。私自带魔族之人进入禁地,只怕十个灵渊都不够惩罚我啊。
还有他,如果下一任的审判官不是我,那么很快他就会被发现,那到时候,就是我间接的杀害了他,也是背叛了他。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发生在眼前。
“是的,我愿意,恳请师傅和神族众人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定能成为下一任,出色的审判官。”
“殇儿,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知道,要成为审判官,你必须跨过那四道生死关卡,你必须丢弃现在你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的名字,你的身份,只要成为了审判官,你便注定断情缘,孤寡一生,无欲无求,站得高,看得远,受尽万人崇拜,却孤独生世,你......”
“我都知道,师傅,我既然是您的徒弟,也是这届审判官后裔中最出色的人,更是神族的人,这是我的使命,没什么可害怕,没什么可推却的。”
师傅听我这么说,也就不再相劝,吩咐我在受了天罚后,休息一下,便去过那四关。我其实也知道,师傅那所谓的劝说,不过就是场面话,只是说说罢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成为下一任的审判官。
因为只有我成为下一任的审判官了,他才能从这个位置上退了下来,当然,要是其他人坐上了这个位置,他同样可以功成身退,只是却不能保证他能安享晚年了,毕竟,一只多余无用的棋子,在神族是没有活下去的意义的。
“哼,你这么拼,不会是为了别人吧,还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魔族的灭世之子?”
我一概不理他的推论,他怎么说怎么想都与我无关,反正他有的只是猜测,却找不到证据,连明察秋毫的师傅都无奈我和,何况这种小人物呢?
“呵,你不承认不要紧,日久见人心,你很快就会暴露的,只是希望,你别那么快就死在了考核里,这样就不好玩了。”
“谁玩谁还不一定呢,就你那身本领,我单手都能打赢你,你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得了,赶紧的,麻溜点从这里滚出去,我可是个要受天罚的人,要是一会儿不小心劈中你,那就不好意思了。”
他气得转身抽了我一鞭子,边快步地离开了。真是,这么小的胆子,以后怎么做审判官啊?要成为真正的审判官,那得要见过多少的大场面,那又得多么地冷静,镇静地去面对一切的伤痛和苦难。
就他这种胆小如鼠的性格,别说做审判官了,就是做我的手下,我都嫌他累赘。就这区区天罚,就把他吓得面无血色,那要是再来些大场面,大的厮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他不就得吓得尿裤子?
“唔!”
看来天罚开始了,这闪电还真是不好受啊。不过我都习惯了,全身上下早就没一块好肉了,各处都是伤疤,有大的有小的,有浅浅的,也有深切入骨的,说来也奇怪,别人受伤了,伤好了就没有痕迹的,可我倒好,哪怕是被尖细的东西轻轻划伤,都会留下一道痕迹。
而我这个人又是最不注重保养的,因此,从小到大经历的一系列战斗,惩罚,所留下来的伤痕,伤疤,那自然就是数不胜数的了。
四个月后,天罚结束,我拖着一身的伤痕,慢慢地挪出了天牢。
“出来了?怎么样,这天罚的滋味如何啊?”
“也没什么,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你可以进去试试,说不定你会爱上这种能够感觉得,你不就是个被虐狂吗?跟那个守卫的事情,我们神族有谁不知,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可不说,你以为,就没人知道了吗?大家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口罢了。”
“行了,不要吵了,殇儿,你别总是这样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他好歹也是你的同门。出来了,就赶紧去疗伤,三日后,便是你参加审判官考核的时候,到时候别又说因伤上不了考场。”
我忍着痛,行了礼,表示知道了。于是,师傅便带着那人一起离开了。至于我,当然是自己走去后山腰,自行疗伤去了。对于他们来讲,我不过就是个打不死的怪物,只要我不死,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对她们还有利用价值,那么他们就不会让我死去。
至于这种时冷时热的关心,都不过是跟自身利益挂钩的罢了。我要是死在了考核场上,这个跟我死对头的人,便会成为师傅唯一剩下的徒弟了,这样子,他的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了。但我要是没死在考核场上,那我就是下一任的审判官,那到时候死的人便是他了。
而我的好师傅,自然是谁都不想得罪的,他既不想得罪我,也不想失去我的这个死对头,毕竟现在一切未定,我和他,到底谁死谁生还不知道,而这个审判官的位置,我到底能不能真的坐上去,甚至坐稳,都是未知之数,所以自然是两方平衡是最好的。
这虚伪的关心啊,虽然自小便是这样,别人早就习惯了,但我,却是怎么都习惯不了。我有时都怀疑,是不是我的情缘并没有被斩断,不然为什么在神族,就我这么一个人,回去对别人有那么多的情感呢?
“佐殇?”
哪来的声音?这是佐吾的声音?他用灵玉跟我隔空传音?
“佐吾,是你吗?我是佐殇,我在,你还好吗?”
“你去哪了?我每天都在联系你,四年了,你都全无回复,直到今天,你才回应我,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
四年,对啊,神族的日子跟凡间可不是一个计量方式啊。我在天牢的四个月,却是佐吾的四年啊。
“抱歉呢,一回到神族,便有被师傅派发了任务,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时间联络你。”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嘶哑?”
能不嘶哑吗?我的喉咙都被划伤了,声带自然受损了,神族的天罚可不是谁都能承受下来的,更不是谁都能在天罚之后存活下来的。
“我没事,就是刚刚做完任务,还没来得及喝水,所以嗓子有些嘶哑。”我尽量放轻了声音说道。
“你在禁地里还好吗?有别的人闯进去了吗?”
“一碰到界限就魂飞魄散了,哪还能进来?”
那就好,这起码证明在这段时间师傅并未去过禁地,不然,估计现在跟我聊天的就不是佐吾,而是一具尸体了。不过,我的速度得加快了,如果师傅突发奇想,想要去禁地一趟,那就什么都完了。
“佐吾,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有事情要忙,如无意外,我要是能顺利解决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是审判官的考核吗?”
听到他这么问,我沉默了,没再出声。这件事我一早就告诉过他,他也知道其中的危险,我不愿再在这个节骨眼跟他细谈这件事。哪怕安慰和宽心,我都不想让他提及。此时此刻,我已经有点后悔,为何要把灵玉交给他了。
我真的害怕,要是这次不能活下来,那我给他的那块灵玉,便会成为高高悬在他脖子上的利刃,会让他一刀毙命的,我或许真的不该这么自私,自私地想让这个人记住我,自私地不想让他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地将我遗忘,可这份自私,却会夺了他的命。
“佐殇,答应我,你会回来的。”
佐吾,我多么想答应你,我一定能回来的,可我要是没有受这天罚,过考核倒也不是一件难事,可我刚受完天罚,浑身筋骨几乎都断掉了,还有数不尽的内伤,还有外伤,我能站着走路就很不错了,这样子重伤的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考核那一天。
每次受完天罚,总有比平常多百倍的人来刺伤我,像是他们觉得,重伤的我更好下手吧。可平日里,躲避这些追杀,倒也还不算一件难事,只要用灵玉的力量,设下一个死阵,而我躲在阵法中央疗伤,这样不管怎样的强敌过来,都不足畏惧了。
可现在,我没有了灵玉,身上的灵力为了低档天罚也用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就算我用秘药,强行催发体内的真气,只怕也不足以疗好这一身的伤。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我疗好了伤,可我的武力值也大大的下滑,我该怎么样躲掉这几日的追杀啊。
“佐殇?”
“嗯,我在,我答应你,我会尽我的全力回来的,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踏遍万里江山,赏尽山河美景呢。”
“佐殇,有机会,我一定会记得我的承诺的。”
那时的我只顾着为他的话,而乐得傻乎乎的,却全然没有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是说有机会一定记得这个承诺,却不是说,我会兑现这个承诺。他只是想要记得,却从未想要去做。可那时的我却并没有去认真研读他的这番话,以至于在最后,我输得一败涂地。
他于我而言,是生命中绝无仅有的重要之人,甚至于在后来,当我成年后,我将他当成我命中的伴侣,可他呢,呵,我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过客,一份记忆,比起他的族人,比起那些摧残他的同伴,家人,我这个心系他安危的外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直到那时候,我才真正地明白,原来,不管我怎么做,只要我是神族的人,只要我是跟他们对立的,那么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怎么豁出命的爱他,保护他,在他的眼里,在他的族人的眼里,我都不过是在演戏,我都不过是在谋求利益。
真是让人讽刺,我谋算你什么呢?我用得着用命来谋算你吗?我用得着舍弃审判官的位置,就为了谋算你吗?你那些折磨了你半生的族人,又都给了你什么?他们给你的只有伤害,他们赋予你的只有那该死的诅咒,他们让你背负的只有不属于你的命运。
可哪怕是这样,只因为他们是你的族人,不管他们做过多么恶劣的事情,你都可以原谅,可以既往不咎,可我呢?我只是犹豫了一下,你却判了我死刑,认定我是背叛了你。可你却没有细想一下,为什么我会犹豫,为什么我望着你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
如果我还记得你,我怎么会与你挥剑相向,我怎么会不与你并肩作战?如果我还记得你,哪怕我是神族的人又怎么样,哪怕我已经是审判官了又怎么样?我甘愿为了放弃掉这些光环,我甘愿为你从天坛上坠落下来,只为了与你切实地站在地上。
可是,你却不问一切的缘由,便已经认定了我是个背叛者,你挥剑直入我的心脏的时候,你可知,我到底有多痛?我那惊讶的神情落在你的眼中,却成为了可笑的证据,我的痛哭,在你看来,不过是又一次的假装演戏。我啊,悔不当初。
“好,我等着。”
这时的我没有想到后来的一切,只顾着快快地结束这场愉悦的聊天,因为我已经看到,前面有不少天族的巡逻兵了。
要是被他们看到我在自言自语地聊天,只怕会上前来追根问底吧。以他们的本领,虽然不至于察觉出什么,但要是传到别人的耳中,尤其是我师傅,还有我的死对头,这件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也别想能这么轻易地就蒙混过去了。
我用了最大的力气,咬紧牙关,终于好不容易来到了后山的药池,我脱掉那身已经破烂不堪,又满是血迹的衣服,便走下池子,将整个人泡在了里面。
由于药水的作用,我的伤口时而疼痛,时而麻痒,我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再增添疤痕了,伸手从那堆衣服里,掏出两瓶药,一瓶内服,一瓶外敷,这两瓶药都是我自己自制的秘药,对疗伤极为有用,可有一点不好,就是极容易留疤痕,而且疗伤过程中,极为疼痛。
“嘶,痛。”
哎,怎么每次都打在新的部位上,害得我每次都不得不增添上不少伤痕,真是的,这天罚的鞭子是有灵性的吗?怎么每次都给我增添新的伤口,我倒宁愿它打在那些旧伤上,这样我起码不用再增添疤痕了。
其实吧,以前我倒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想着以后会跟佐吾一起去游山玩水,行遍江湖,我就不想再增添伤疤了,毕竟这纵横交错的疤痕也实在是恐怖。我是看惯了,不觉得什么,只是,我不想到时一个不小心,吓跑了他,这样子,我就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当然了,这些也不过是一时的想法了,伤疤什么的,以后再想办法除去吧,现在要紧的是,我怎么把这一身内外伤都迅速地治疗好。这外伤还能靠这药物还有浴池疗伤,只是这内伤倒是很伤脑筋啊。
本来以往有灵玉,再配上我的内服伤药,那么不到一天,再重的内伤都能全然康复,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于灵力的掌控和使用。可现在,没了灵玉,我全身上下又没有半丝灵力,这样,我该怎样才能治好这该死的内伤啊。
嗯,等一下,我好像记得,我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有记载过一个禁术,可强行吸取灵力充当一时之用,虽然不及灵玉的强劲,但也总好过没有。只是,我要怎么才能躲过神族的监测,使用这禁术,吸取周遭的灵力呢?
“佐殇?”
这真是天籁之音啊,佐吾这个时候找我真的再好不过了。
“佐吾,帮我个忙,我需要借用灵玉的能力,弄一个短暂性的结界,以挡住神族的人的监视。”
“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为什么你的气息那么的微弱?”
“我没事,就是距离远了点,所以感应有点差。听着,将灵玉放于你的身前,你给他注入一些灵力,我就可以短暂的借用它的力量了。”
佐吾听我如此着急的口吻,倒也没有再细问,便按我说的,给灵玉注入了一些灵力,我借这一丝力量,赶紧造了一个结界,然后强行冲破穴位,开启了禁术,吸取了周遭的一些灵力,来疗治内伤。
很快我的内伤便好的差不多了,而这结界也即将支撑不下去了,于是,我简单地交代了佐吾,便断了联络,专心疗我的外伤了。我不是不想跟佐吾多说几句,可神族的巡逻监测可不是吹牛的,我再拖长时间,只怕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断断续续地跟佐吾取得了联系,偶尔谈几句我的现状,当然了,我不会将真实情况都告诉他,我们远隔万里,哪怕告知他一切,有的不过是担心罢了,什么都做不到。
与其这样子两个人不好受,倒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了吧,况且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已经被我拖进了这个局里,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又何必再平添他的烦恼呢。
可是,这时的我并不知道,其实这个局,并不是我拉他进来的,相反,确切点来说,是在他的一步步诱导下,我彻底地陷进了这个局里,然后万劫不复。他为了布下这个局,费劲了一切的心思,只为了保全他的族人,而我为了这个局,失去了一切。
或许这就是对我背叛族人的报应吧,因果循环,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