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断绝关系

九月廿四。

千盼万盼,分别两月的仲楚陵,总算回了遥安。

而此时,芳筱的心已经混乱难明了。

不是不能抉择,只是作出的拒绝,对于玄武而言,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她本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却栽在情事上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一个决定,对于玄武而言,伤害太大,她不能料到事情会如何发展。

但至少她明白一点,她绝不会答应。

从洛阳而归的仲楚陵,风尘仆仆,并没有什么人前来。除了芳筱一人迎接。

“筱儿,你怎么这样清瘦?”仲楚陵的样子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样的落魄之态。只是眼神较为坚韧,不似从前。

仲楚陵的话一出,芳筱忍不住一作心酸:“你走的这些日子,变故太多,以后与你细说。但不知,你此时是要回仲家么?”

一路辛苦,不知是否谋得一官半职,能否让他们刮目相看?

仲楚陵牵着芳筱往回家的方向而去:“回去,是要回去。光明正大的回去,光明正大的搬出仲家。”

芳筱不解,听楚陵的口气,好似这几月的变化也大。

“这是何意?”芳筱一问,仲楚陵袒露一丝坚定。

“放心,我既许了你白首之约,又怎么忍心让你和我一样生活在那样的地方?

我回去搬出,搬到镇上那所孔儒书院不远的空宅。有大人已替我打点好了,不仅宅子归我名下,那私塾也是我的了。

以后我们不愁没有生计来源。”仲楚陵对于自己的未来规划,还是极其明朗的。

芳筱尚来不及更多的询问,只听仲楚陵道:“眼下,只差你爹娘首肯答应我的提亲了。”

芳筱低首,有些失落,不为楚陵,只为自己:“我如今并不是谢府大小姐了,我们谢家和你们仲家一样,平平凡凡罢了。

个中缘由,我以后和你解释。你这回家,我担心……”

仲楚陵听来,极为伤心。家里落魄?莫不是遭受了太多的打击,难怪都瘦了:“别怕,还有我在。我后悔没能陪你度过你最为难的日子,但以后得日子里,我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芳筱,答应我,嫁给我,我会好好和你爹娘说的。”仲楚陵将她揽入怀中,心疼不已。

“楚陵,知我者,谓我心忧。”芳筱的意思不在话下,仲楚陵何尝不是非常激动。没了门槛之见,他还担心什么?

而这一切,尽被彻影看的明明白白,他恨,他恼。

明明主人待她极好,明明主人那样喜爱她,那可是神的降爱!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她竟然这样辜负了主人!

暗恨了一句,匆匆离去。

送了芳筱回家,仲楚陵这才大义凛然般,回了仲家。

门前萧落,和当初离开的时候,并无不同。

急促的敲着,显得极是不耐烦。

“谁呀?”开门的是怀了身孕的大嫂。

仲楚陵连声客气都懒得客气,便向内走去。

“哎!仲楚陵,你去了一趟洛阳就翅膀硬了呀,看见大嫂你竟……”身后,是那女人毫不矜持的谩骂,这是此前受了无数次的委屈,如今都要离开了,何必在意?

不闻不问,径直往自己那又偏又小的房中走去。

大哥仲文听得自家媳妇在那里大喊大叫的,也是不耐烦了,出去一看,仲楚陵竟丝毫不顾那身怀六甲的大嫂,大摇大摆的走着。

一声怒喝:“站住!”对着仲楚陵就是一喊。

仲楚陵瞥过一眼,丝毫不惧,仍然向内走着。

“仲楚陵,你给我站住!”仲文气了,仲楚陵竟敢不听他的叫唤,立马冲了过去。

仲楚陵却依然不为所动,仲文的声音倒把其他人给引了过来。

仲阳最先出来瞧热闹:“大哥,你叫他作甚?”

仲文也不去管那三弟,追仲楚陵而去。

仲夲随即同他们的母亲一起出来,就瞧见仲楚陵不停的快步,往房里去。身后是仲文不停的跟着。就连看热闹的仲阳也跟了过去。

“阳儿,这是怎么了?他回来了?”仲夲问了一声,连忙也走了过去。

仲阳耸耸肩道:“我哪晓得?只见大哥不停的叫着仲楚陵站住,可他就是听不见似的,往屋子里去。”

仲夲一听,这还得了,仲楚陵莫不是胆子大了,竟敢对大哥不敬?匆匆忙忙同仲阳一起往前赶去。

只待仲楚陵差一步就要进屋了,被仲文一把拉回:“仲楚陵,你什么意思?”

平日里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听他喊都跟没听见一样,自然不高兴了。

仲楚陵回以冷冷一笑:“我不过回来收拾收拾,即刻搬离。”

仲文听言,嘴角抽了抽,故意讽刺道:“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谢家早就倒了,还等你入赘?”

仲楚陵一拳过去:“莫说现在倒了,与你何干?就是从前,我都断然不会入赘他们谢家!”

仲文愣了足足一刻,只因仲楚陵从小就是逆来顺受,不曾违背哪个的话,也不敢说一个不字。现在,竟动起手了?

还是仲阳喊了一句,仲文方才醒了过来:“仲楚陵,你敢打咱们大哥?”

仲文这便要还手却又被仲楚陵打的跌下台阶。

仲楚陵虽看起来身单力薄,却因为从小干着各种各样的脏活累活,身板可是一点都不弱。此前会被安辰宁欺侮,不过是因为,他们是神,他不过一介凡人。

仲阳急了,出手替大哥出头,不想,还是不敌,被仲楚陵打了下去:“咱们?那是你的大哥,你仲阳一个人的大哥!与我何干?”

仲夲一听,气的那个火冒三丈:“你个不孝子啊,去了一趟洛阳,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了是吧?”伸手欲打,却被仲楚陵挡下,甩开了他的手。

“我不孝?你们何曾有义?

你仲夲可有一刻将我当成仲家的一份子,当成你的儿子?

你仲文可有一日将我当作你的二弟?

你仲阳可有一日将我当作你的二哥?从小到大,我就是你们全家的仆人,奴隶!呼来喝去的下人!”仲楚陵怒不可遏,歇斯底里。

看见了仲许氏,他名义上的母亲,一把拉住:“我就问你一句,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儿子?我是不是他仲夲亲手的儿子?”

仲许氏眼里容不得沙子,这话实在讽刺,就像是质问她有没有做过苟且的事般,气的一巴掌下去:“混账!你连你娘也敢不认!莫不是要抹黑你亲娘么?”

仲楚陵冷冷笑着,仲文仲阳伺机而动,却一一被踹开:“是么?我倒愿意听见你说,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儿子!

抱来的,私生的,仇人的!都比这话感人千百倍!”

啐了一声,返回自己屋中。

一推门,灰尘四起,有些角落连蜘蛛网都结了。

亲生的儿子,呵,亲生的下人吧。

看也不看,拖了一个箱子出去。

仲文拦下:“既要滚出去,凭什么拿我们仲家的东西,给我放下!”被又被仲楚陵一脚踹开,嘴角溢了血。

“木材是我十岁自己上山砍木所得,我自己向木匠求学做的,与你们有何干系?”仲阳冲上来时,又被打了一拳,仲楚陵还了他重重的一拳:“这一拳,我还芳筱的!”

“就算箱子是你自己的,那里面的东西呢?”仲文的妻子好不知趣,突然冒了一句。

仲楚陵愈加恶狠的眼神,扫视每一个人:“没有人问我,你倒是好意思。

你且问问你的相公,你的公公,你的婆婆,你的小叔子,问问他们,我全身上下,除了这个他们瞧不上的身体发肤,有什么是他们给我的?

衣裳?呵,那是我自己在书院做工换来的。

靴子?呵,这是芳筱亲手为我做的。

念私塾的钱,每一笔都是我是自己出的。

你问啊!”一边拖着箱子,一边冷漠的看着每一个人。

那女人倒是既不识相,就在大家都已经不想说话的时候,追问道:“你在仲家白吃了这么多年又怎么算?”

不等仲楚陵回答,仲夲便呵斥了她:“住口!仲文还不把你这没见识不要命的媳妇带回屋去!”

这么个算法,其实是仲家还要倒贴钱才对,仲文哪里不明白呢。

连忙把女子带走,挨得这几下可真是……

拖到门口,有人帮忙将箱子运走,仲楚陵头也不回就要离开。

仲许氏走出了家门:“楚陵,你这是要做什么?”

仲楚陵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踏出这个门,我仲楚陵和你们仲家再无半点瓜葛。你们心里本来就只有两个儿子罢了,何必现在来假惺惺的。”一甩袖,决然而去。

……

“仲夲哥,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你看,老大叫仲文,老二就叫仲武吧?”那是仲楚陵满月的时候,夫妻二人甚是和睦,家里都是温馨的气息。

“武儿……也不是不行,仲武……”仲夲甚是喜爱的抱着怀中的孩子。

那一年,有一位自称修仙的道长经过遥安,做法祈福。

当众指着仲夲夫妇怀中的孩子念叨:“不好不好,武字不好,犯了上神的忌讳。

改了改了,仲楚陵吧,风行者大楚,月拘者宛陵的楚陵。不过未必能改掉这命格。”这本是极好的寓意,却在不久后,仲家家败,事事不顺。

对他越好,家里越是不顺,对他发怒越凶,反而风气运转。

若是压制一个人就能得到好处,若是牺牲一人就能过得很好,为何不呢?

久而久之,大概都忘了,这是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的兄弟吧。

总之,本着自己安好的心态,不知不觉,酿成了今日的祸,造成了今日的仲楚陵。

若不是谢芳筱的一路相伴,天知道,他能撑多久。

人之本性,非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