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有人偷了什么东西嘛,犯得着说的这么文艺啊?
我撇撇嘴,放慢了脚步审视着这场雨,没有了骨伞的遮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在瓢泼大雨之中,若是外人看来我们两个定然是脑子有问题。
但是只要我们都知道自己是正常的就好了呀。
最为正常的是:“有人趁着雨偷偷摸摸的,这不是每座城里都会有的么,你可不要歧视我乌陵城啊!”
陆临扯过来我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眼见四周人家纷纷熄灭了烛火,登时周围昏暗一片。
也是,这时候夜深了,又是雨天,是个人都会想要休息了。
然而在我打了个呵欠之后,陆临还在引诱我去理解他的那句话:“你仔细感受一下。”
我合上了双眸,下巴微微抬起,在这大雨天里还能感受到什么呢,无非是哗啦啦的雨声,还有打在屋檐上的清脆声响,还有黄鼠狼穿过草丛的声响,还有……
等等!有孩子的哭声!
登时我的耳朵动了动,试图将那声音听得更清楚一点,然而雨声太大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那哭泣声,但凭借着超人的感知力,我能够感觉出来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就像是小时候两个小朋友抢一罐糖果吃,其中一个抢不过,便是伤心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只顾大哭。
那是一种丢失之后才会有的感觉。
对于我们这些年岁大一些的人来说,丢失了也知道找不回来,固然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只会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等待伤口愈合。可孩子不一样,他们丢失了东西的时候,只懂得哭,因为在他们的思想里面,大哭一场那东西就会回来了。
可他们不知道,有些东西丢失了,就永远地从指尖流逝了,至于回来,只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
“那孩子……究竟丢失了什么?”
许是家里的人安慰了他,那哭声渐渐地小了些,随后跟这场雨融合在了一起。我再也无法辨别他的声响。
“赶明儿查查不就知道了。”
陆临拉着我七拐八拐,踩着石板路朝着一溪风月走过去,说来他的记忆力是出奇的好,来这地方仅仅一天时间,他居然就能够把这些路全都记住。
快要到一溪风月客栈的时候,我忍不住赞叹道:“你这寻路的本领倒是好啊,真像是在乌陵城住了许久一般。”
“你忘了呀,我曾经来过乌陵城。”陆临低眉耳语,在这雨声里他的声线显得分外柔和,清朗得如同山间小溪水。
眼看到了一溪风月,陆临取消了结界,我则是抓着门把手轻轻叩响了木门,沉重的叩门声在暗夜里传开,显得有些空寂。
“我知道你来过,我们初见之时不就是在乌陵城么。”
“我曾经救过你呢,那时候我可是离魂过来的,你居然都不记得?”陆临斜倚门沿,勾起了那剑眉,不怀好意地瞧着我,“说,要怎么补偿我?”
刹那间我就想起来是什么事情了,一敲脑袋恍然大悟似的:“我溺水那次居然真的是你!我那天还想起来了,怎么印象中的那个人那么像陆临……哎,这老板娘怎么还不开门啊!”
真是的,都敲了这么久了。
我加重了力道又叩了两下,那木质把手都快被我捏烂了,门那边总算是有了响声。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已经做好了被人迎接进去的准备,可没曾想,隔着门板传来的是一个男子带着质疑的询问。
“你们是谁啊!梁老板说了今天下雨提早打烊,外人不能随便进店!”
很明显的,他比较烦躁。
我礼貌性的对着那门里面的人解释:“我们是今天……”
但听得“哐”的一声巨响,那木门剧烈地晃了晃,登时“哗啦”一下碎了一地,罪魁祸首悠然地在空中活动了一下他的脚腕,在那店小二还目瞪口呆的时候迅速地收回了大长腿。
“呃……”我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尖,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该说个啥。
陆临却是张大了嘴巴做出惊讶的表情,指着那木门的碎片惊诧道:“小栾你看,风居然把门给吹裂了!”
风哪能有上仙大人你的脚这么具有杀伤力啊!
然而鬼使神差的,我居然顺着他的话说了句:“嗯,今天风的确挺大的。”
店小二总算是艰难地合拢了他的嘴巴,忙不迭地将我们迎了进去:“啊……是我眼拙,没有看出二位是白天已经订了房间……”
“这门的银子让我们赔吧。”我用胳膊肘戳了戳陆临的胸膛,捋了捋湿润的发丝吩咐道,“拿银子!”
他的手刚刚伸向褡裢,那店小二当即紧张地阻止了他,一双手不停地在我们眼前晃动,就跟抽筋了似的。
“不必了不必了!这银子从二位的客房费用里面扣就好!”
可那就两锭银子,怎么够重新换门的?行不通,绝对行不通。我果断地瞪了陆临一眼,他那缩回来的手又伸向了褡裢。
最终一锭银子十分潇洒地落在了旁边的木桌上,陆临意味深长地瞅着我,话却是对那店小二说的:“既然我夫人都说了,不妨赔给你们。”
陆临眼都没眨一下,好像是随意地丢弃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且我深深觉得他下一句话就是——就这么点银子,我们都不放在眼里。
看他这个样子,家财万贯都不足以形容了。
那店小二哆哆嗦嗦地取过来一锭银子,原本的烦躁全然消失,他只顾擦着银子,不停地念叨:“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了……”
“你莫忘了把这银子交给老板娘。”我嘱咐了一句,四下望去这里黑咕隆咚的,就只有店小二手中的灯笼照亮了一片地方,其他地方也看不清楚,于是下意识地问,“老板娘呢?”
“今天下雨,梁老板让我把店铺打烊,她提早去休息了。”
“行,那麻烦你了呀。”
在陆临的拉扯之下,我慌忙跟店小二说完话,便是沉浸在了黑暗里面。由于看不太清,只能够凭着感觉踏上一级级台阶,不知为何,只要陆临在,牵着他的手我便不会走错。
一直到二楼,我居然走得毫不费力。
当初要的两个房间都是挨着的,简瑶住的是靠北的一间,此时里面黑漆漆一片,想来一路疲惫,她应该是睡着了。
陆临兀自推开了门,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那个仙术大会什么时候开始?”
“四月十五。”
哗啦啦的眼泪流下来,我已经承受不住那袭击而来的困倦之意,现在这个状态,保管脑袋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拖着灌铅似的双腿到了床沿,我想都没想直接歪了上去,可还没有沾到被褥,某只手就揪起了我的衣领,跟拎小鸡似的把我拎起来。
“你一身都是水,去洗一下!”
“我好困……”
真的,没有骗你,我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意识也在一寸一寸地被黑暗侵蚀。
“困也不行!快去洗了才能睡!”陆临将我抱在怀里,依然坚持着他的小霸道,“你夫君我可是有洁癖的人!”
我的脑袋纯粹是灌了浆糊,想都没想就拍了拍他的脸反驳:“瞎说……你又不是人。”
“说我不是人?”
感觉到靴子被脱了下来,脚尖沾了水,随后遭殃的是小衫……哦!陆临上仙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顿时我即将失去的那些意识全都飞回来了,我下意识地拢住了衣袖后悔几步,却不知道踩在了什么上面。伴随着“哐当”一声,有水流向了我的脚掌。
我将这些抛在脑后,叉着腰警告陆临:“喂喂喂,请不要趁我意识不清非礼我!”
陆临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也没有去捡那倒翻的木桶,一时间倒显得我分外尴尬。这般的寂静,除了我们的喘息声,我还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声响。
“哒、哒、哒。”
脚步声。
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难不成是那个店小二转念一想银子太少了,又上来要银子?
我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扣在胸前,那有节律的心跳也骤然加快了。“扑通、扑通……”数了大约四下,陆临忽而“扑哧”笑了出来。
像是断了片的情景又接了起来。
他朝着我伸出手来,若无其事地说:“别闹了,你乖乖洗完,我们就休息,如何?”
我可以发誓,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甚至温柔得像是一缕阳光洒在了心间,我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应答:“好的呀。”
“二位还没有休息?”
是老板娘的声音!
微弱的灯光亮了起来,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我缩在桶里洗白白,陆临很正人君子地扭过脸去跟那老板娘对话。
“下了大雨,我们被困在外面了,这不才回来么,老板娘怎么也没睡?”
梁依酒的声音略略有些疲惫,但她还是在试图掩饰那种倦意,缓慢地说:“我儿子明天就要来了,睡着睡着忽然间梦见了他,不知不觉就醒了。”
那亮光更淡了一些,梁依酒的影子也远了一些,她礼貌性地问了晚安,转而急急地离开了。
从水里出来,想了想梁依酒那风情万种的模样,我忍不住说:“好想看看她儿子是什么样子。”
明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