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仙又如何,这么多的魔族人,又怎么能算得上的无辜?
我笑,僵硬的手臂竖直往下,火球便凭空化作了无数的剑刃,在风的召唤下翻转过来,朝着地面直刺过去!
魔族有人来不及躲闪倒了下来,直挺挺的,可真像是一具没有了生机的尸体。一些魔族小兵依仗着翅膀飞向了空中,却被那从天而降的火球灼伤了翅膀,血滴从云端降落,如同密集的雨点,“嗒”的一下在石板上晕开,溅在了我那流火羽衣上面。
我抚了抚额,颇嫌弃地从那一具具倒地的躯体之上踩过去,殷红的衣摆从血液之上掠过,甚至也沾染了几分那血腥味儿。
有多久没有来一场如此痛快的战役了?
在我的印象中,自从扶城执掌天水阁,仙界的大小战役几乎都被他一手包揽,我若是去了战场,也就是凑个热闹罢了。
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独自一人站在血水之中,提着天究剑,红着眼眶去一步一步走上那城楼。
我想此时我一定像极了一个从地狱之中走出来的修罗,不然那站在城墙之上的魔族小兵怎么会吓得双腿筛糠似的抖?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生死交错,恶战一场。
扶城依然耷拉着脑袋,在城墙上面被吊着,风起了,吹动了他的衣衫,他衣裳上面那蓝色更深了,细细看来也能发现那血迹。
浑身上下都是血迹。
我提剑而上,那小兵便是拔起双腿,蹭的一下就跑开了——竟是如此没有胆量么!
天究剑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在我的手中发出了不安的鸣响,既是如此,一抹笑意勾上了我的唇角,只需要一扬手,那小兵就已经被贯穿了背部。
他死之前还在保持着那个奔跑的姿势,一条腿已经迈开,就差另一条腿跟上,他以为他可以跑得很远很远,他以为只要是跑得快了些,就能够从我的手里捡回一条小命。
可是他错了。
跑得再快,也许可以逃得出我的视野,但却永远也逃不出我手中的这把天究剑。
传言天究是上古熔岩锻造而成,其中有着凤凰羽毛,麒麟之角,还有……仙人之骨。最为奇特的是,这把剑需用生魂祭奠,七个生魂入铸剑炉,在里面烧灼九九八十一天方能铸造成功。
天究剑出,天地变色。
千百年来天帝未能寻觅一位能够掌控天究剑的人,直至我修成仙身,位列仙界七大长老之末。天帝召见我之时,眼前一亮,便知这许多年来他终于能够找到一名修剑之人。
他赐剑于我,要我好生待此剑,我便是用这把天究,立下了赫赫战功,才成为了少有的女战神之一。
我曾在万人之上享受无上荣光,我也曾在酒宴上尝遍了世间美酒,天帝成就了我,也毁灭了我。
造成了现在的我,只能在城墙之上抱着扶城那单薄的身体,神情呆滞,一步一步走得甚是沉重。
扶城死了,他的躯体在我怀里已经是冰冰凉凉,我的意识、我残存的意识,已经逐渐消亡干净了。
我的眼睛像是干枯的水井,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我放下了扶城,又回眸看了一眼他那海蓝色绣着霜月花暗纹的袍子。
和那张已经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颊。
他的皮肉翻卷起来,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冻得有些发紫,刀痕纵横交错,无异于一下一下砍在了我的身上。
我想我已经中了毒,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楚已经随着血液渗入骨髓,渗入了我的每一个器官,只等着我这个人变得衰竭、衰竭……
已经被掏空了。
长时间以来我和天究剑几乎融为一体,我一怒,它便能够感受得到,剑鸣阵阵,也不知是我的手还是天究剑在不安地抖动。
我低了眸,视野里满是那迷蒙的红,仿佛眼睛被一块红布给蒙住了,看什么都是血的颜色。干脆不去看地面,看那湛蓝色的带着血丝的天空,云朵也染上了微微的红,我笑,仰天长笑。
麻木的双臂不断地舞动着天究剑,剑光包裹着剑尖,也泛着血一般的红,与我这流火羽衣甚是相称。
挽剑花,走剑步,那“天凤引歌”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天究剑悬在半空,有凤凰自剑尖飞舞而出,凤羽闪烁出炫目的光泽,虚无缥缈的凤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声凄凉的鸣叫从鸟喙之中发出,它兜了一个圈,翅膀洒下浓烈的火光。
湛蓝天空,凤凰,竟让我想起扶城笔墨之下的某些动人画面。
有赤泽城的居民见了凤凰,甚是虔诚地对着它拜了两拜,新奇地说:“呀!这世上真的有凤凰存在!”
“凤凰啊凤凰,你可要保佑我们赤泽风调雨顺,今年……啊!”
一团火光从天上砸下来,那人的皮肤便是被烤焦了,整个人迅速地风化、风化,干瘦干瘦的,一张脸与骷髅无异。
“啊!凤凰、凤凰杀人了!”
一群人叫嚷着,手脚并用奔向了远方,却又瞧见了地上的血迹,只那么干巴巴地站着,骇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魔、魔……进攻……”
甚至有人翻了个白眼,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眼前的一片城墙都已经倒塌了,所有盛开着的,繁茂着的,在我眼中都已经是一片荒芜的死灰了。
入眼的皆是一片灰白,再也没有了,最初的那种鲜亮与生机。
有人瞧见我,指着我大喊了一声撒腿就跑,还不忘了喊上他的同伴:“妖女!大家快逃啊……啊!”
“说话要注意。”
我撂下了五个字,旋即抽出了那卡在他骨骼之间的天究剑。当“妖女”这两个字入耳,就已经有怒火在我胸腔之内泛滥了,此等人在我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有何资格评论我?
我乃青栾山芦笙上仙,怎么会是妖女!
我不过爱上了一个人,他偏偏离我而去!
坐拥大权,却落得一个孤单一生的下场,要我如何……心甘情愿。
赤泽城最后成了一座空城,我把整座城的人都杀了,眼前的血流已经蜿蜒成了一道道小溪,不断地延伸、延伸,把我团团围住。
我踩在血迹,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把剑刺入人的身体,再拔出来。直至……筋疲力尽。
有一声呼唤,自城楼上传来。
“芦笙!”
遥远,而又那么清晰。
恍若在泥潭之中不断地深陷、深陷,等了许久终于有了一双手伸向了我,他将我拉出来,将我整个人连带着灵魂一起救赎。
这声音,也让我从一个梦境之中从混沌之中醒来了。
他颤抖道:“芦笙……我回来了……”
沾了血的发丝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有些看不清他的容颜,只听清了那句:“我回来了。”依稀还是那般清冽的声响,像是水里的稻草,冬日里的阳光,绝境中的最后一抹希望。
“当啷……”
天究剑骤然从手中坠落,落在了被血迹铺满的石板上面,而我再也支撑不住,虚脱了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
我身经百战,怎会轻信了那魔族小兵的话,就相信怀里抱着的那个死人就是扶城了呢?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已经血肉模糊,我怎么就……
扶城是谁啊,九重天上的顶梁柱,执掌天水阁的上仙,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栽在了这么一群魔族人的手里?
当那个人从天空飞下来,稳稳地落在了我的面前,我还是托起他的下巴颏细细端详着,生怕不是扶城,而是上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是了,没错了,他的眉眼,就像是刻上去的一样,别无二致。
“你……真的还活着?”
苍白的指尖从那深刻的眉上掠过,顺着眉的痕迹一路滑到了眼角,近在眼前,我还是不敢相信。
“是我。”他顿了顿,又把我的手贴在了半张脸上,“我回来了。”
可已经晚了。
我杀了那么多的人,血洗赤泽城,身为仙,是要被监禁在碧辰海一千年的,是要受一千年的冰封之苦的。说不定还要做一世的人,来偿还这葬在我手中的性命。
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东怀来看我,我点名要他带糖醋鱼过来,全因了扶城爱吃。他提了个食盒,跟我说琢玉公主和扶城大吵一架。
她说:“你为何要帮芦笙抵罪!你根本和她就不是一样的人!她是妖女!”
扶城却坚决地说:“不是!若公主觉得我与芦笙不是同一类人,那公主不妨等着……”
东怀还学着他们说话的语气,学琢玉的时候龇牙咧嘴声音又尖又细,学扶城的时候又是一脸的正经,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了之后,东怀很是严肃地问我:“芦笙,你知道扶城去做了一件什么事情么?”
我嚼着糖醋鱼,那又甜又酸的味道还留在唇齿之间,漫不经心地反问:“什么事?”
“他也去血洗了一座城。”
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面,我惊得把竹筷撂下,使劲地干咳了两声,才算是把那根小细鱼刺给咳了出来。
“他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