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苏的嘴里含着暗黑色的血液,那道伤痕还陆陆续续有血丝渗出,从眼角到嘴角……
我把照月剑拔出来的时候,她仍旧是一脸的狰狞,指尖还停留在眼角的裂痕上面,一双眼睛几乎被眼白占据,瞳孔急剧缩小。
“杀死我?”
“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
青苏喃喃地重复着这么两句话,嘴唇翕动之间,她的伤口居然在迅速地愈合!那痕迹渐渐地缩小、缩小,翻卷起来的皮肉重新缩了回去,裂缝接合,皮肤也渐渐地恢复了平常模样……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我有些慌神了,索性陆临在旁,一剑捅入了她的身体:“放火!用天凤引歌!”
天凤引歌……
不是那一次血洗赤泽城的时候,芦笙使用的那一招么?若是我使用了,会不会造成其余幸存人的死亡?
我不能、不能剥夺他们的生命!
“当啷!”照月剑从我手中滑落,我抱着脑袋,痛苦地挣扎着,归海剑发出的蓝芒在眼前掠过,一遍又一遍,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周围的土地上,溅到了落下的枯叶上,溅到了陆临暗蓝色的长袍上。
“天凤引歌有一个变换的招数,我想你应该知道!小栾,不要怕!”
变换的招数……
只去攻击一个对象么,而不是血洗全城?
一连串奇怪的符号从脑海之中飞过,闪着金色的淡淡荧光,我试着张开了嘴巴,凭借着残存的意念去将那些词句念出来。
天涯有凤,乘风东来,怨气如火,灼杀罪恶。
体内温度急剧上升,念完的一瞬间,我仿佛瞧见自己喷出的气息都成了火焰形状,而那手中的照月剑也仿佛当年的天究一般,剑身周围蒙上了一层火光。在一瞬间,一只凤凰煽动翅膀,从剑尖幻化出来,它在高空兜了一个圈,仰天发出了一声长鸣,转而俯冲下来,尖利的鸟喙“噗”的一下啄向了青苏的躯体。
“轰!”
火光从被鸟喙啄中的那个部位迅速地蔓延而来,将青苏的整个身躯都包裹,那湿漉漉的气息也渐渐地化为了空中弥散的白雾。
她的人,连同她的衣衫一并燃烧了,霎时间火光冲天。
青苏临死之前,表情依然是扭曲着的,那弯月一般的眉毛死死地拧着,瞳孔散大、散大,一张清秀的面庞在世间消失殆尽。
陆临收回了归海剑,看着那焦黑的躯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是水妖,水妖都要用火来克,不然平常的方法是无法将她杀死的。”
“这样啊……”简瑶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颇有感慨地说,“难怪我和宣泽之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怎么都无法杀死这妖精呢。”
“简瑶阿姐,你们……还好么?”
很明显,简瑶的衣衫已经被青苏的藤子给抽坏了,腿上的衣袍都是一条一条的,还沾染了不少鲜血与土渣,看起来不异于衣衫褴褛的乞讨者。
“简瑶还好。”宣泽接过了话茬,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平静道,“之前还以为你被他们杀死了,确实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青苏来血洗乌陵城,是为了……找那个么?”
他说的很是隐晦,但身为一个宁家人,我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望着那地上凝结了的鲜血呆滞道:“是我跟她说漏了嘴。”
“那是青苏逼迫小栾说的。”
陆临慌忙插了句话,好像生怕宣泽和简瑶会责怪我似的。
“迟早有这么一天。”宣泽自顾自地说着,尔后提了剑缓慢地走到仙铭阁之前,剑尖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他蹲下去,在地上的茅草堆之中扒拉扒拉,寻到了一处木盖子,“陆临来搭把手,这里面是一些幸存者。”
“行。”
陆临收起了归海剑,挽起袖子帮宣泽把那盖子给打开。
简瑶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将我迎进她的医馆,寻了一件墨绿色的衣裙穿上,我便搬来一个凳子坐下,喝了喝那已经变凉的茶水,不免觉得这乌陵城比哪座城池都要好。
不仅仅是街巷熟悉,连一口清茶也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沁人心脾。
待简瑶换好衣衫出来,将那唤神铃重新戴在手上,尔后她端详着我的脸颊,颇为难受地说:“小栾,你清瘦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在逢月岛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吃过,在赤泽城又是一路奔波,总算是得到了天宁玉,累虽然是累了些,不过终归是值得。
于是我笑笑:“受罚了,这些不都是正常的么。留着一条命就不错了,也不需要讲究太多。”
“这一次回来,是要留在这里么?”
我摇摇头。
新的征程已经开启了,留在这里,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尽管我很喜欢这座城池,但并不能代表我能够停留。多少年以来我在这里,把最喜欢的时光都留在了这里,就很好了,现在的我清楚地明白,那些时光,只能用来怀念,再美再美,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要帮陆临一个忙,也是帮自己的忙。”我顿了顿,想了想究竟是否应该把那件事情告诉简瑶。但又一想,我现在的防备心太重了,甚至于对每个人都产生了这种奇怪的心理,但是于简瑶,我应该卸下所有的防备。
“帮他……重返仙位?”
“他本就是仙。”我说,“记得我们宁家被灭族么,就是因为妖界要用我们宁家人的内丹与灵魂来熔铸一把剑,说来也巧,正是我的前世芦笙使用的那把,名唤天究。天究是一把神剑也是邪剑,妖界现在还差两个灵魂就铸造成功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赶在它还没有完全铸造成功发挥效用之前,用四种神器来封印掉这把剑。现在还差玄冰刺与摄情萝,也不知道师姐是否知道听闻这两种神器?”
后来那句话本来是我习惯性地询问出来的,但问出来之后我才想起来,简瑶也不一定知道这神器,可没想到的是,简瑶居然说:“玄冰刺?我们也在找这种东西。”
“你们?”
不知道这个词代表的是灵族,还是……什么其他的人?
“对,和宣泽一起。”说起来宣泽,她的脸庞忽然漾出了一抹淡淡的红,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之下,显得分外温柔,“宣泽之前被青苏种下了雪域灵蛇,据说要把他体内的雪域灵蛇引出来,再用玄冰刺把它刺死,他才会安然无恙,不然的话……每天经受灵蛇的吞噬,这样下去,他的血液会被熬干的。”
简瑶的眼神黯淡下来,很应景的,月光在这时候也暗了下来,有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缓缓地传来,应该是那些幸存者和陆临宣泽一同过来了。
趁着这个时候,我慌忙问道:“你与宣泽,现在是发展到了什么关系?”
简瑶的双手扣在一起,似乎有些紧张:“秋分那一天我隐晦地向宣泽表明了心迹,我想他也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懂得,可是他说比较欣赏我这样的人,乐善好施悬壶济世什么的,但并不能够许诺我什么,所以……也就暂时搁置了。”
也是符合小叔父的做事风范。
毕竟他知道自己是宁家人,是妖界的追捕对象,随时都有可能把身份暴露了,若是这样,别说和简瑶双宿双栖了,她的基本生命他都无法保全。
他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不敢去爱。
“阿姐,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你穿上了嫁衣,去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我很想说,即使那个如意郎君并不是宣泽,你也不要悲伤,因为他也会替你感到快乐,并非不爱,只是“爱”这个字太过于沉重,他负担不起。
所以,请你原谅他。
简瑶冰雪聪明,立刻领悟了我话里隐含的意思,迅速地说:“你想说,如果有一天我嫁人了,然而新郎官并不是宣泽,我会如何?”
我垂了睫毛,不敢去看简瑶的双眼,也算是默许了。
她又说:“宁小栾我告诉你,那一天是不会有的!你明白那样的感情,一生只此一次。那么刻骨地去爱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每一天,从清晨到薄暮,心里面装的都是那么一个人!除他之外,再无他人。”
我怎么不懂得,陆临于我,也就是一生仅此一次的深爱,纪乾楼于我,也是一生仅此一次的遇见。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人的未婚夫,一个终究还是离开了我,我不舍得啊,我在他们身旁走了这么久这么远,走得身心都累了乏了,可最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不过是大梦一场。
就像是在颜如玉的客栈喝了酒,留下的,也只能是那刻骨的回忆,醒来之后,便是抓不住的幻梦。
“师姐……”
我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听简瑶不说话了,便是抬眼去看她,正巧,瞧见了她眼角落下来的一滴泪珠儿。
“嘎吱——”
门被推开了,薄纱一般的月光从天空倾泻而下,笼罩在门那边许许多多的人身上。
宣泽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你们怎么这么伤感?在说什么?”
我说:“想到了……以前和以后的一些事情。”
“没什么。”简瑶瞬间插了话,片刻之后她似乎瞧见了那重重叠叠的影子,摆手招呼他们进来,“来坐坐吧,妖孽终于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