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田音子看着主教满怀期待的表情逐渐消失,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几乎连把这封信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手臂像是没有了骨头,垂在那里动弹不得。广田音子从他的手里把信拿过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主教有气无力的说:“看来这位知市大人是要站在获野瑰园那边了。”广田音子叹口气说:“如果要走法律程序,那就需要一位出色的律师,谁能替咱们打这个官司呢?”主教说:“我们的信徒当中不乏有律师,我来物色吧!”广田音子说:“我担心法官也和获野瑰园有所勾连,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不过事情到最后成或者不成,这都取决于上帝他最后怎么决定,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就好。”主教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广田音子回到福音医院,来的病人还是那么多,她还是那么忙,从没有觉得劳累,可自从心中多了一重牵挂,她时常感到疲惫。同事们陪着她一起辛苦,她想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好事,上帝在做决定的时候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不禁觉得难过,上帝怎么决定不是她所能决定的,无论上帝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只能选择接受。三浦恒久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福音医院做手术,他在福音医院受到了非常高的礼遇,因为大家打心里感激他,没有他的帮助,许多可原本可以活下去的人就要死在福音医院了。广田音子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三浦恒久说:“不要太难过,事情总会有一个好结果。”
广田音子说:“凭什么这样说?”三浦恒久说:“在日本,有你这样的一个数十年如一日致力于帮助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边缘人群的人。有我这样的愿意在没有薪酬的情况下提供劳务的人,也会有许多人站出来支持咱们,这些上帝都会考虑到。”广田音子说:“打赢这场官司,你有信心吗?”三浦恒久说:“昨晚我一直没有合眼,一直在查阅相关的法律条文,从技术上讲,我们没有胜算。但是我相信主会保佑我们的,我相信到时候会有奇迹出现。”
广田音子听了他的话,觉得十分泄气,对于他的天真,他真是感到既无奈又好笑。明日一早,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年轻人来到福音医院,他的头发卷的七扭八歪,鼻梁很高、眼窝很深、身材瘦削,鼻梁上搁着一副眼睛。见到广田音子的时候频频鞠躬,广田音子看见他,轻描淡写的问道:“你是谁?”他说:“我叫高桥血红。”
广田音子说:“来此有何贵干?告诉你,我可不买保险。”高桥血红说:“我是高桥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受主教大人的委托,来给你们做辩护律师。”这个时候,广田音子忽然拍着手掌说:“高桥先生,我有一个主意你看好不好?”高桥血红说:“请讲。”广田音子说:“要是我们可以组织三十位以上的律师组成辩护律师团,是不是获胜的把握就大一些。”高桥血红说:“从制造新闻事件这个角度讲,组织人数庞大的辩护律师团是有意义的,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我觉得而无此必要。”
广田音子说:“你打算怎么替我们辩护呢?”高桥血红说:“我的意见是在庭下解决,一旦上了法庭,就像是唱歌配上了吉他。没有弦乐伴奏,唱歌可以随心所欲。有了弦乐伴奏,对音准的要求就高了,必须严格的按照法律做事。我们在法律上不占优,庭下可以使用许多中灵活的方式达成目的。”一听这话,广田音子像是被人在脑袋上浇了一大桶凉水,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两眼发直,说:“能有什么灵活的方式呢?”
高桥血红说:“我只是从法律角度评估了打官司的得失,之于法律之外的东西,我一无所知。如果你坚持打官司的话,我非常愿意效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说:“有需要可以打上面的电话。”广田音子立刻召集大家一起商议怎么应对这件事,对于高桥律师的建议,大部分人觉得是非常中肯的,那么该用何种方式来达成这一目的的呢?三浦恒久说:“不知道那位获野女士是不是我们的信徒?”广田音子很坚定的说:“不是。”
三浦恒久说:“还是应该查一查,如果她是我们中的一员,事情会好办的多。”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发现获野瑰园不是他们的信徒,非但不是他们的信徒,这位获野瑰园一生都只信一样东西,那就是钱。为了钱她什么都能做,不仅可以卖别人,更能卖自己。如果你是有权有势的人,如果你是家财万贯的人,你跟她相处起来是比较容易的,如果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就要离他远一点,不要让她伤到你。广田音子思来想去,还是倾向于选择打官司。三浦恒久说:“我们可以请求知市大人出面帮助谈判,为了能让他有更大的发挥空间,我的建议,可以给予对方适当的经济补偿。”
广田音子说:“也只好如此了,不过让我把钱给这种人我不甘心,这笔钱可以就多少人的命啊!”三浦恒久沉默了,广田音子说:“就这样定了。”三浦恒久说:“谁来写给他的信呢?”广田音子说:“你是医生,你不行,咱们要请一位文采比较好的人来做这件事。”三浦恒久说:“我们可以向信众征集这封信的内容,谁的稿子被我们使用,可以给与表扬。”
消息发出去之后的第三天,一份稿子寄到了福音医院。三浦恒久把信奉拆开,他看着看着就开始抹眼泪,说:“太感人了,这次一定成功。”广田音子说:“希望如此。”获野瑰园在北海道已经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既找不到西乡格玥,又奈何不了伊藤中正,也不能直接把井上纯美带走。看眼下没有办法把事情往前推,她决定先做战略性撤退,回去把准备做的再足一些,然后再来办这件事,井上纯美,你休想逃出老娘的手心。
回到东京,才发现小泽静惠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这件事她心里有底,凭你是什么人,横竖你得按照法律办事,老娘手里有合同,你们谁也别想把小泽静惠给弄走。因为精神状况一直不好,所以小泽静惠的体质也越来越差。对于这一点,获野瑰园不可能不计较,她把小泽静惠叫到跟前,笑嘻嘻的说:“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你要是听我的话,我绝不亏待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就算你死了,我也把你的尸首投入粪坑,让你在带着浑身的臭味去阴曹地府。”其实小泽静惠早没了指望,听见对方把她死后的生活也安排了,她真是难过到了极点。每天高负荷的训练,还要接待很多客人。
许多时候,说起道理来是非常容易的,真正能明白道理的人,其实非常少。都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却又那么多的人前仆后继的争着去占便宜。女人自带着便宜,假如女人技穷,无力谋生,她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只要把自己舍出去,总不至于饿死。有时候女人把自己卖掉,也未见得是出于无奈,为了得到超出自己偿付能力的东西,她也会考虑把自己卖掉。对于这样的人,不要去嘲笑她,也不要去可怜她。其实进入任何一个行业都像是跳井,如果没有跳进去,你不知道井有多深,跳进去你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在刚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小泽静惠的内心充满了希望,她觉得自己只要刻苦学习,总有一天自己的手里会拥有大量的财富,到时候就可以登堂入室,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分子。正在那里想入非非,获野瑰园走进来,她恶狠狠的说:“客人来了,你怎么还睡在这里?”小泽静惠说:“我已经工作了十四个小时,按照店里的规定,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
获野瑰园说:“规矩是老娘定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改规矩,把你的休息时间压缩成五个小时。”小泽静惠坐起来说:“凭什么?”获野瑰园说:“就凭你的态度,自从回到店里,你情绪低落,整天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你整天让客人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你还能挣到钱吗?我不管你的心情怎么样?哪怕今天爹妈出车祸死了,那也得笑着去陪客人。客人才是你的衣食父母,你所有的愿望都在客人那里得以实现。”
这话提醒了小泽静惠,她又开始已饱满的热情尽心尽力的服侍点她的每一位客人。获野瑰园暂时缓解了内忧,接下来要开始解决外患的问题了。教会频频向知市大人施加压力,福音医院把信件交到知市手上,山本藤原叼着烟卷坐在马桶上把这封信打开了,内容其实写的与教会写给他的那一封大同小异,不过是在遣词造句的时候更显得煽情而已。他随手就把信丢进了垃圾桶,说:“真是晦气的很,老有一只乌鸦在我的脑后叫,你说这个可怎么办?”
田中隆三叼着烟卷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说:“大人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山本藤原说:“我也在风俗店做过,我就没有那么矫情,人家给你提供了挣钱的机会,你非但不感恩还倒打一耙,真是太可恶了。再说那个教会,你不好好带领着大家诵经,偏偏干预这种事,这不是有病吗?还有这个福音医院,医院就该好好治病,却老想着让织女从良,这种在道德上有洁癖的人就不该来到这个污浊不堪的世上生活,这些人就应该切腹。”
田中隆三说:“外国人总喜欢把咱们日本的武士道说的有多厉害,其实真正有羞耻感而又能切腹的人是很少的。比方说当年日军败在美军的铁蹄之下,所有的日本人都应该切腹,可我们没有这样做,甚至天皇主动选择了屈辱的终战。”
山本藤原从卫生间出来,咬着牙说:“你知道老子最烦什么吗?就是像你这样明明不学无术,却喜欢滔滔不绝发表意见的人。”话题一旦要是被说跑了,再要找回来可不那么容易。田中隆三说:“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还是不要介入为妙。”山本藤原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对福音医院的来信置之不理?”田中隆三说:“不,这样咱们会比大家骂的,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件事直接上报给首相大人。”山本藤原犹豫了,他蹲在地上拼命的吸着烟,抽的满地都是烟头,抽的连出虚恭都有了烟草的味道。
日本人的思维方式是非常西化的,和中国人很不一样。中国人如果做了官,如果发现下属不上报就把事情处理完了,他会勃然大怒,什么事你们都自己干了,你们有把长官放在眼里吗?日本人的想法相反,在日本,长官很不喜欢下属大事小事都跑去请示他,一旦因为某事你无法处置来到长官的办公室,长官绝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这种事你多做几次,你也没有机会计较升职的问题了,因为很快就会被免职。在中国,官员一般对比自己强的人比较忌讳,他们都愿意任用比自己稍差的人做副手,于是从上到下,人员的素质越来越差,所以在中国你经常看到许多天才的办法被一群蠢材拿去执行。日本人的长官习惯了不干预部属履行职责,所以日本的官员从下到上越来越傻。日本人的执行力在全世界靠前,但是他们做大战略的能力是很差的。
山本藤原说:“不行,我不能去,我要是这样做了,长官还能相信我的能力吗?”田中隆三说:“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处置这件事吧!”山本藤原说:“那好,我就直接拒绝福音医院的请求。”田中隆三说:“我们要是得罪了教会,下次竞选东京知市的时候,咱们的票数会受影响。”山本藤原瞪圆了双眼,田中隆三感到刺骨的寒冷,立刻说:“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窗外飘起了细雨,田中隆三被山本藤原拖进了卧室,一场激战下来,他浑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山本藤原依旧保持了非常高昂的斗志,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山本藤原勃然大怒,一记耳光抡过来,一颗牙从他的口中飞出。山本藤原的手上留下了血迹,这可如何使得?大嘴巴子跟不要钱似得如暴风骤雨一下刮在田中隆三的脸上,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田中隆三的下半个脸肿的几乎连他自己的都不认识自己是谁了。这个时候山本藤原一只手扶着他的脸,神情怆然,说:“宝贝儿,你为什么不喊疼呢?”
田中隆三说:“只要是你打的,我就不觉得疼。”啪一声,一记耳光落在他已经满是血污的脸上,看田中隆三真的没有喊疼,他十分震惊,他的巴掌又如同暴风骤雨一样袭来,这一通巴掌打的惊天地泣鬼神,田中隆三至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儿,但他的眼泪已经流成了河。山本藤原说:“宝贝儿,你是不是很伤心?”田中隆三说:“我不伤心,你听过这样一首来自中国的歌吗?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愿是一只小羊,让你的皮鞭轻轻的抽打在我的身上。”山本藤原听了大吃一惊,说:“唐,在我们日本人的眼里一直是一个神圣的国度,想不到那里居然有这么恶心的歌儿?”田中隆三说:“每当我听到这样的歌儿,我就莫名的感到兴奋。”
山本藤原一把将他推开,披上衣服扬长而去。田中隆三说:“你去哪儿?”山本藤原没有搭理,田中隆三说:“我还要给你留门吗?”山本藤原说:“不用。”接下来一连几天,田中隆三见不到山本藤原的人影儿,其实在山本藤原驾前担任的职务不过是个虚职,真正办事也不指望他,不过是借故支给他一笔收入而已。
有时候他为自己有可能失宠而感到担忧,因此他屡屡剑走偏锋,让山本藤原的性格越来越暴戾,这样一来别人就会因为人受不了而不得不退出。这样他就可以长久的持有山本藤原,虽然这意味着他要不断的挨打。万没有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人比他能忍,反而是他渐渐有点受不了。他常常挨完了打就偷偷去佛像前磕头,虽然山本藤原也推崇佛教,但他只愿意进庙礼佛,绝不愿意把佛供奉在家里,理由很简单,自己亏心事干的太多了,如果这些事被佛祖尽收眼底,他能好的了吗?田中隆三把佛像供奉在床底下,就是要佛看到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至于为什么想让佛祖知道这事,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在争夺小泽静惠这件事上,虽然丽人店在法律上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问题是教会不跟你讲法律,就跟你谈论慈悲,谈论人性,谈论主,如果你要是不把小泽静惠还给福音医院,主一定会惩罚你。虽然获野瑰园不信主,可老有人诅咒你,你也不会觉得无所谓。她整天坐立不安,愁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忽然一日首相老爷大驾光临,他依旧维持着低调,坐一辆比银灰色的汽车过来,车停在距离丽人店比较远的地方,他步行进入店里,他一边走一边感叹,说:“没有想到,丽人店竟这样萧条了。”获野瑰园看见首相到了,真是惊喜万分,立刻过来说:“大人是来找姑娘的吗?”首相笑着说:“看你这话说得,老子要是不找姑娘,这你这鬼地方来做甚?”
获野瑰园赶紧说:“了解,了解,你也看到了我们店的境况,这都是教会给闹得,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说着就跪下了,她不停的抹着眼泪,首相面色冷峻,沉默了好一会儿,先不要说别的,捡好的姑娘给我看。获野瑰园说:“你估计也听说,福音医院想把我们店的宝贝儿要走,你说我能给他们吗?”首相说:“我就是为她来的,我是怕你一赌气还给了福音医院,我可就没这福利了。”
获野瑰园说:“你这话不实在,你要的女人谁敢不给?谁敢不从?”首相说:“你不知道,教会的背后有洋人,洋人我可惹不起。”一听这个获野瑰园开始变得担心起来,首相笑着说:“他用道德给你施加压力,你就用另一种方式来分解这种压力,你不是和风俗社一直有合作关系吗?松下山花、井上纯美是怎么来的,你难道忘了吗?”一听这个获野瑰园立刻跪下了,说:“大人的这番话让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首相进去沐浴,然后进去和小泽静惠快活,获野瑰园立刻打电话给风俗社的社长,接到电话,社长先是一通埋怨,然后说:“有什么事?”获野瑰园如此这般一说,社长说:“需要干脏活儿想起了我们,有什么好事的时候,你可没有想起过我们。”获野瑰园说:“我给你们福利还不行吗?”社长一想,这些日子兄弟们实在过的压抑,这个机会宣泄一下也很好,他终于亮出了底牌,说:“上面要打点好,可不能在事后让警察抓我们。”获野瑰园说:“放心吧!这主意就是首相大人出的。”社长说:“这么阴损的主意,估计只有这个老东西能想得出。”
且说东京的教会卷入了这样的事件,罗马的气氛似乎也变得紧张起来,那些红衣大主教们整天都在聚集在一起祈祷,希望小泽静惠可以平安回来。结果显灵的不是主,而是撒旦。第一个遭到打击的就是三浦恒久,他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群蒙着黑纱的歹徒打成重伤,整天躺在危重病房不省人事。这个时候广田音子知道这件事之后非常震惊,她亲自开车去意愿看望,没成想被家住挡在门外不让进去,广田音子不愿意走,这个时候门忽然打开了,里面冲出一个身材肥硕、面目狰狞的女人,她的声音如豺狼吼叫,一个箭步跳到广田音子跟前,飞起一脚踢中了广田音子的腹部,她当即倒在了地上,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