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那个舅老爷看着他俩呵呵笑着问:“敢问二位从何处来呀?”
“济南。”“淄博。”俩人同声回答的却是异处,舅老爷的眼光锐利起来了,黄莺莺赶紧解释:“哦,是这样大爷,俺俩老家是淄博的,这从济南赶到这里。”
舅老爷摇着头“哦哦”了两声,就又堆起笑容问:“老家淄博是个好地方啊,那里有很多全国闻名的特产啊。”
这一下黄大鹰和黄莺莺傻眼了,互看一眼后黄莺莺呵呵笑着说:“嗯,是,是,敢问大爷去过淄博吗?我一看老大爷就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大爷,恁都还去过哪呀,跟我说说让俺长长见识呗。”她想把话岔开。
但是这舅老爷偏偏不好糊弄,他不露痕迹的笑笑仍继续问淄博:“我最喜欢淄博的陶瓷,这你们应该知道啊。”
黄大鹰又讪讪看黄莺莺一眼,黄莺莺只得硬着头皮说:“是是是,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我们当然知道,只是,俺俩都是乡下人,没大见过世面,不太懂,呵呵。”
舅老爷看着她的眼吃惊的说:“啥,你是说你没见过淄博陶瓷?就是乡下人也不会没见过啊,淄博陶瓷可是来自古老的汉族制瓷技艺,是古老的古齐国的都城,那里生产的琉璃品和陶瓷制品不仅享誉国内外,而且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象他们生产的新石器末期的蛋壳陶、宋代问世的“雨点釉”和“茶叶米釉”可是珍品呢。还相传古时候的淄博人家家户户的人都会做陶瓷,家家户户也都用的是陶瓷器具,不光喝水的水缸,和面的盆,吃饭的碗,就是洗脸的盆和夜里的尿壶都是陶瓷啊,再是乡下人家里也该有陶瓷用品呐,不会二位家里没有吧?”
黄莺莺急的恨不得一口把这个刁难他们的老头子的眼珠子啄下来,但是她这个时候可不是鸟,台得好好做人,她就急中生智忽然把脸一耷拉,拼命挤出了两滴眼泪呜呜咽咽的说:“老大爷你有所不知啊,我最怕谁跟我提起陶瓷了,因为说起陶瓷就触及了我家的屈辱和灾难的历史啊。”
舅老爷冷笑的看着她,黄大鹰吃惊的看着她。她抹抹眼泪说:“大爷,你不知道啊这事是我最不愿意提的。不过你老人家既然闻起来了,我只得忍痛说上一遍了。恁不知道,我家当年俺家何曾不是陶瓷成堆琉璃成片啊,可是我爷爷早年是个赌鬼,他成天的赌成夜的赌,赌到最后不光家里的钱赌光了,还把家的宅院给输给人家了,最后只得全家从那个老宅子里搬了出来,当然那些陶瓷琉璃用具和摆设一样也没有了,还是用我奶奶的一幅翠玉镯子卖了的钱买了一座破屋子,俺全家都伤心,以后再也不用陶瓷制品了,哎呀,我这一想起来还难受哩。”
舅老爷听了哈哈大笑,然后道歉说他说道她的痛处了,请她别伤心了,他不提了。黄大鹰直佩服黄莺莺,忍不住看着她笑了一下,黄莺莺被他这一眼看的立刻心醉了,得意的看着舅老爷,心里说:“老头子,继续问吧,你兵来我将挡,你水来我土掩,哼。”
老头子也好像看透了黄莺莺的心思,他轻咳了一声说:“那咱就不说陶瓷了,咱说说吃的吧,你们说你们最爱吃你们那的啥美食啊?”
黄莺莺眼珠一转看到黄大鹰撕着一只鸡腿,就呵呵笑笑说:“这个吗,更不好说了,人家都说这无论啥东西都是传远不传近,越是在外面传的神神忽忽的自己人越是不知道。不知道大爷爱吃俺淄博的啥美食呀?”她看到那个老家伙又扭脸看黄大鹰要他也说说,台就赶紧截住说:“俺鹰哥爱吃肉,别的啥也不感兴趣,呵呵。”
由于那一块大洋,住在老太太家里黄大鹰就能顿顿吃上肉了,但庄户人家里只有鸡和鸭能吃,羊和猪是过年杀了卖肉的,所以只能吃到鸡和鸭了,黄大鹰是只要有肉吃就行了。
那老头只得说:“我去淄博那一趟少说也有二十年了,那一回出了吃了周村上饼还有博山烤肉,既然这位小伙子爱吃肉,那博山烤肉总吃过了吧?”
黄大鹰紧张的鸡腿吃不下去了,黄莺莺又抢先说:“啊,那当然吃过了,当然吃过了,他可是天天吃啊,哈哈哈,都吃腻了,也觉不出咋好吃了呵呵呵。”
舅老爷偏问黄大鹰:“你吃的博山酥锅是用啥食材做的呀?”
黄大鹰可傻眼了,黄莺莺这下可慌了,正要胡说乱猜,黄大鹰他眨巴眨巴锐利的眼睛忽然不耐烦的说:“谁爱吃啥味道的用啥食材做。”
舅老爷一听却呵呵笑笑说:“不假不假,博山酥锅真是这样,相传博山酥锅是一家一个味,不过可是逢年过节家家不可少的一道菜呀,你们淄博人都说穷也酥锅,富也酥锅啊,呵呵。”
黄莺莺怕他再问更生僻的问题,就反问他:“大爷,你咋知道的这么详细啊,你去淄博不光是为了吃吧?”
这时老太太替她兄弟答道:“呵呵闺女啊,你不知道俺兄弟可是个学问人呢,他可是教了一辈子学生啊,哪都去过哩,啥都见过,懂得可多了呵呵呵。”
黄莺莺一向很佩服人家的学问,更仰慕人间的学问人了,此时看到学问人竟然这么不起眼,还问来问去的令人讨厌,就有些不质疑的问他:“大爷,我听说学问人不光懂得多还要见得多,啥都能看出个门道来,我请问恁是学问人恁都见过啥呀?”
舅老爷微微一笑说:“我也不是啥大学问人,也没见过啥大世面,但是我爱东游西荡,倒是见过不少的稀奇事儿。”
黄莺莺不屑的问:“恁都见过啥稀罕事儿啊?”
舅老爷不怀好意的看住他俩的眼睛说:“我见过妖精。”
黄大鹰和黄莺莺同时把手里的筷子抖掉在桌子了,舅老爷发出一声冷笑。
“哈哈哈,哈哈哈。”老太太笑起来了,她边笑边跟黄大鹰和黄莺莺说:“看看,看看,俩孩子都被他吓唬住了,别怕,就是妖精也不害怕,其实啥都怕人,还是人最厉害,哈哈哈。”
黄大鹰火起,一拍桌子站起来吼:“妖精啥样,你见的是啥妖精?”
舅老爷脸上冒了汗,老太太赶紧护着弟弟给黄大鹰讨好的笑,黄莺莺也在下踢他的腿。舅老爷也不敢那么嚣张了,他对着黄大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笑说:“说着玩儿的说着玩儿的,我哪见过妖精,哈哈,吃饭吃饭。”
吃过饭,舅老爷就告辞回家了,走的时候当然没忘带走了好大一壶酒。黄莺莺发觉那个舅老爷好像临走时对着他俩狞笑了一下。
魏老太也让他俩帮着拌好了的酒糟去蒸煮,直忙了一下午,晚上累得俩人都躺倒睡了,由于他们更跟老太太说了他们是兄妹,况且老太太家也就这一间闲屋子,只得把他俩安排再这一间屋里里了,好在屋里却有两张简陋的床,他俩可以凑合着睡。
回到屋里黄莺莺把门关好,然后坐在床头出神,黄大鹰虽然累但是想着酿酒技术就要学成了,只顾得兴奋了,嘴里一句一个酿酒的,根本没注意黄莺莺的异样,黄莺莺突然打断他的“酒话”说:“我咋觉得咱不该来这学酿酒呢,我心里咋不得劲呢?”
黄大鹰哼哼一笑随口问了句:“咋不该来呀,我不学会酿酒就不会回去。”
黄莺莺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说不该学酿酒,我是说不该来这里学酿酒,我觉着今个晌午那个舅老爷不对劲啊,他是不是看出咋俩不是人了呢?”
“他看出个屁,除了天上的神仙和庙里的道士,他们这些人都是肉眼凡胎,谁能看出咱的真身呢,他就是个糟老头子故意刁难人,别理他就是了。”
黄莺莺摇摇头说:“要不,咱今晚就走吧?”
黄大鹰冲她一皱眉说:“走?酿酒的本事我还没学会呢,学会了再走,你别又犯你的小肚鸡肠花花心肠子了,快睡吧。”说罢打了一个哈欠就翻身背对着她睡了。
黄莺莺想想他的话也对,一个肉眼凡胎的糟老头子会看出他们修行了千年的精灵之身?哼,除非他不是人,是神和道。这样想想也躺倒床上睡了。
夜里他们跟这个家里的人一样酣睡着,忽然他们的门被呼啦一声踹开了,还不及他们以鸟兽的灵敏跳起来——更别说发功他们就感到脸上一股腥冷的液体泼到了他们身上,他们感到一阵浑身骨头分裂般的生疼,于是“啊——”的痛苦的惨叫了一声,但外面的人得意的大笑,那个舅老爷惊喜的大叫:“看看,我说他们是妖精了吧,我看的准是吧,快抓住他们,这些鸟的肉都成了灵肉,有病的人吃了能治百病,没病的吃了增寿强身——”
因为黄大鹰和黄莺莺被泼了狗血后惨叫还没落地,他们就已经显出了原形,一只大老鹰,一只小黄莺。它们忍着痛不约而同的挣扎着要展翅欲飞,黄莺莺挣扎着张开了翅膀刚要飞出门去,这时一把利剑从黑暗里飞过来,黄大鹰本能的用翅膀一拍黄莺莺,她被这股里拍的飞出去了好远,但是那把剑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
随着一声“抓妖精——”他带着那把剑奋力一跃飞出了屋子,然后凌乱的横飞着消失在茫茫的黑夜。
原来这个“舅老爷”早年是个教书的,年纪大了就又迷上了风水,成了个民间的风水师,他到处给人看宅子看风水看多了阴宅,怨宅,凶宅和富宅贵宅,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今天他一眼就看出了俩人身上不同于常人的妖气,但他怕吓着他的老姐姐,也怕她们不相信闹起来不好,也会打草惊蛇,他就在仔细辨认之后就不动声色的走了,虽然他不明白这俩妖精混进人间是为何,但是如果他们是妖就必须把他们从人间驱除出去。不过他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妖,他知道狗血能令一切妖精显形,就拿了狗血悄悄的潜入这里来用狗血来试验他们是人是妖。当看到他们立时显现出两只鸟的形状来的时候他就拿出杀妖的抹了狗血的铜剑来杀妖……
黄大鹰忍着心上插刀的剧痛慌不择路的在空中横冲直撞,他也不知道他要飞到哪里去,好在后面并没有追喊声,令他喘息着停在了一棵大杨树上,他低头看看鲜血淋淋的胸口直往下滴血,虽然身上的痛已经钝了许多,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得赶快逃,不然那些人会看着滴在地下的血迹来追他的,但是这只长剑是妨碍他飞行的累赘,要想继续飞行,就得把它拿掉,对,自己把剑拔出来,于是他浑身一抖,低头用嘴咬住了剑鞘,又是一抖身子,那把剑被他抽了出来,同时一股血也跟着喷了出来,他险些晕倒,但是他的爪子狠狠的抓着树枝,没有一个跟头栽下去。
他元气大伤,已经恢复不了人形了,也没有法力给自己疗伤了,他只能找到药来给自己疗伤,等身体慢慢恢复元气。但是这下面大片的麦田里绝对没有草药可供他治疗,他必须找到一片森林哪怕一小片树林,里面总可以找到一些他需要的草药。他用抓子捂住胸口四处瞭望(鹰的眼睛在夜里能看见一切事物的),他那双尖锐的鹰眼高高的看到南边好像有一片黑乎乎的丛林,这一看已经令他欣喜的顾不得去用思维分辨一下它的真实性而忍痛掀翅朝它冲去……
后来他才知道这里就是柳树村的老柳树林,柳树林的旁边就是已经香火还在鼎盛的柳树娘娘庙,那是里面还未藏鬼魅魍魉,那个老林子里也是兽丁兴旺,遍布飞鸟走兽,当然,里面各种奇珍草药也有,他的伤来到这里算是不愁没得治了,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于是,他和娇娇的故事也开始了。
他伏在林子里的最深处养伤,跟那些老林里的“常驻地主”互不干扰,他养他们的伤,它们过他们的日子,倒是相安无事。这一天他的伤已经恢复到能像人一样扶着墙溜达出门的时候,他就懒懒的扶拂着柳枝一棵树一棵树的活动着他的双足。
他轻轻的在柳树枝丛上一枝挪到另一枝上的时候,西边的朝阳还没升起,但是已经像个含苞欲放的花朵一样马上就要冲苞怒放了。它红艳艳的颜色把那些碧绿细长的柳枝映的像一条条金光闪闪丝带随风摇曳,他觉得这里太美了,这里的柳枝太柔了,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轻起来了,他的呼吸也触不到胸口的疼痛了,他的心情受了伤后第一次好起来了。但是他也随着又伤感起来:小黄莺她去了哪了,她不会有事吧……
“嚓、嚓。”一声很轻快很轻快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那个声音短促但不间断,令他徘徊了很久还听到它有节奏的轻轻响着,令他觉着能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或者是兽很有耐心,他出于身上轻快而产生了好奇心,就因着这份好奇而循着那个发声的地方轻轻的走去。他忽然停止了走动——柳林的边缘站着一个仰头用一把镰刀砍柳条的女子。那个女人迎着朝霞的脸红红的,泛着一层金色的绒毛,像一个鲜馥馥水嫩嫩的桃子,那个“桃子”一下子打动了他的心,他躲在柳条后面看着她禁不住流出了口水,心也因激动狂跳了起来——他捂住了胸口。“噢,我是想吃果子了。”他对自己说,然后转身离去了。
但是他吃着果子还是想那个“桃子”,他想象那个毛茸茸的桃子,想念那个粉嫩嫩的桃子……于是他每天一听到她砍柳条的声音就轻悄悄的走过去,然后躲在柳条后面偷偷的看她——他越看她他越馋,以至于看过她吃果子都吃的拉肚子了还是馋,他不去看她又馋的胃里冒火,心里抓耳挠腮的难受,于是他就每天去看她,幸亏她每天都来砍柳条给他看。
他想变成人去和她说说话,但是又怕他忽然从林子里走出来吓着她,他为了不吓着她就这么每天在里面偷偷的看她。这天,他照旧又躲在树杈上火辣辣的看她。忽然他看到一个男人正从林子里慢慢的向她靠近,他开始以为他们是熟人他是向她走去打招呼,刚想扭身走回去就听到她尖叫了一声,他回头一看那个男人已经抱住了她往林子里面跑。天,这是要害她,他心里一惊就要扑上去救她,但他还没碰到她就听见外面“呼啦”一声一条大黄狗呼啸而来,随即就听到那个男人惨叫一声又惨叫一声就逃之夭夭了。他第一次看到了那条狗,他从心里直赞赏它,怎么都没有想到它就是以后他和她不得相守的祸根。它就是法海,他和娇娇就是许仙和白素贞。
从此那条狗就形影不离的跟着她了,他几次忍不住幻化成人形想接近她,但是他再也接近不了她了——那条狗不许任何人走近她一步。他越发急切,渴望的想引走老狗和她单独说一句话,虽然他自己也奇怪他咋就那么想跟她说话呢?自己那根神经出了毛病呢?但是他找不到原因,也不想找原因了,他的心快熬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