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深夜无声之时,老庙里,老鹰精和黄莺莺对面而坐,一百年前的往事不由一齐往心上泛涌,两只深山里的精灵终于又一次要双双踏进人世间,但这次却不是来人间游玩,是要和一条狗决一死战。黄莺莺看着老鹰精的断臂痛心的说:“鹰哥,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人间吗?”
黄大鹰会心的一笑说:“当然记得了,咱们第一次降落到了济南府,就遇到了一个粗蛮但好心的生意人马德彪,在他家里咱可是享尽了人间的美酒佳肴,只可惜他没做成亲徒伤心了一场。”
黄莺莺想起自己那时的娇态孟浪就脸红的一笑说:“我真是有负了他,不过其实要不是那个给你做衣服的姑娘,咱还可以做享受几日呢。”
老鹰精有些吃惊的问:“哦,为啥呢,她咋了?”
黄莺莺不由的又做出掩嘴一笑的姿势说:“她看上你了,你不知道啊?”
老鹰精不屑的一笑说:“哪里呀,我咋不知道呢,你就是个鬼精灵,能未仆先知啊?”
黄莺莺说:“不是未仆先知,是察言观色,女人就是有这种本能,而男人就天生有这种愚钝,就是男人这种愚钝伤了世间多少痴情女子的心,令她们为无情的情郎抛洒了多少伤心泪呀。”
老鹰精笑笑不在说话了,他忽然长叹一声:“不知道那个马德彪在我们走后是怎么伤心的,他对我们的不辞而别会多么愤恨呐?这可是我们在人间做下了一桩负心事啊。”
小黄莺笑笑说:“你心里为此愧疚是吧?”
老鹰精点了点头。小黄莺就长吁一口气说;“鹰哥,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老鹰,我早说过,只有你配做我们莲台山的鹰王。不过,你今天就叫你把这份心放下吧,他过的很好,俗话说,善有善报,他不但没有为此消沉痛苦,反而令他得了一桩好姻缘,他后来不但生意兴旺,多子多孙,就连老了也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老鹰精吃惊的问:“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小黄莺抿嘴一笑说:“鹰哥,这些年你苦熬于此,不见天日不问世事,自然一切都不知晓,我这一百年虽然闭洞修炼,但是我有小徒为我报知世事沧桑变幻,我虽然足不出洞,但祥知世上万事。那个马德彪我更是详尽打探了一番,他的那桩姻缘竟是十分有趣呢。”于是她给他讲述了那个被他们期骗了的马德彪的奇妙姻缘。
马德彪那天一醒来发觉黄莺莺和黄大鹰都不见了后大吃一惊,在店里店外到处查找了一番又没有发觉人,等店里的徒弟来了一问又都没有见到,他这才知道坏了,难道遇到骗子了?可是检查了店里一番又没有少一丝一毫,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呢?他想起黄大鹰的老实能干,想起黄莺莺那娇俏可人的脸蛋和清凌凌如黄莺鸟般的笑声,心里悲痛万分,往地下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把店里的伙计都吓住了,打听清楚了都认定她俩是骗子,说这老板要和她成亲,她算是骗到头了无计可施了就逃走了。然后以都愤愤不平的骂他俩,越骂这马德彪心里越苦,他就一发哭的不可收拾起来。
在店里哭了一天还有气力,就又跑回家里跟老娘哭了起来,老娘一听儿子被骗了,一头栽倒了。等她再醒过来她不光两眼看不见两腿也不会动了。原来这老太太本来除了眼瞎还有腿疾,这一受刺激腿疾也被搞发作了,这就彻底不会动了。
马德彪不光是个“情痴”还是个孝子,眼看着这老娘被他害成了这样他能不痛心疾首嘛。想想老娘本来就眼睛看不见,如今再两腿不会走,她这晚年还有啥乐可享啊,他这个儿子能叫娘这么去见他爹吗?他于是不顾的自己失恋之痛了,只是一心一意的打听治老娘腿病的良方和良医。
娘的病百般医治无效后他死的心都有了,觉得自己失了心爱的人,又害姥娘如次凄惨境地,他活着还有啥意思呢,但是老娘一天活着他又一天不能死,就不得不生不如死的苦度日子。忽然一天一个邻居跟他说东明县一个小村子里有一个专治腿病的老中医,他的独家秘方能治好各种腿病,不过,这个老中医从来不出诊,要是治就得住到那个村子里去。说完了为难的看着他说:“只怕你从小享福惯了,受不了小村子里的苦啊。”
马德彪一心给娘治病,又因在此失恋,想“离开伤心地疗伤一番也好”,就坚决的说:“哼,受不了苦?我马德彪从小经商啥苦没吃过,再说了,给娘治病别说是受苦,尝粪我都在所不辞。”当下就决定了带娘去东明县的小村去看病。
他把济南府的铺子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亲戚代为打理,他带着老娘来到这个村子才发觉这是一个多么贫穷的村庄:村子里到处是低矮的土坯房,坑坑洼洼的大街,凄惨惨的老狗,脏兮兮的孩子老人一群群的在大街上蹲着晒太阳。可是既来之则安之,我是来给娘治病的,哪能嫌苦呢。他先是拜访了那个老中医,让他给娘看了病,那个老中医深有把握的说了一句能治好,一个月后叫你娘拄着拐杖会走路。他听了心里的高兴把看到这里贫穷的厌恶感都驱走了。他马上就问老中医能否在村里给他们找一户住房,好赖都行,钱给多少他都不在乎。
老中医就把他娘俩安排在了一家人家里,这家人家只有爷俩,一个爹一个儿。父亲也有早年下手落下的腿寒症,要不是这个老中医当年给他救治他早已身亡了,但是虽然命保住了,他的腿经常疼,常年吃药贴膏药的经常卧床不起,小伙子就很早就挑起家里的重担了,又是操持地里又是收拾家里,除了洗爷俩的衣做爷俩的饭,爹一病还要伺候爹。别人看着都觉着发愁,但他一点也不发火和沮丧,看起来爷俩的日子过得很好。当然,贫穷也是不消说的了。听说马德彪找房子住还给钱,老中医就把他娘俩安排在了他家里。
他家有两间土坯堂屋,他爷俩住一间,另外一间就给这娘俩腾出来了。马德彪见男孩勤快干净,就提出饭也由他家管,菜由她买,但饭钱他照旧付,这家爷俩当然开心了。
这天下雪了,雪下了一天不但没有停下的征兆,反而来势更猛了,开始如梅花般稀稀疏疏飘落变成如杏花般浓浓密密的飞散了。不一会儿,地上的雪层呢,就像笑话里那个馋嘴婆娘说的:开始像煎饼一样厚,又像烙饼一样厚,又像年糕一样厚……屋里呢,温度却是一层一层的低,到了夜里屋里简直成冰窖了。他怕娘冷,小伙子也怕爹的腿又要受寒,就踩着厚厚的雪去院子里抱了一大捆花柴给爹和他娘俩烤火。
可是花柴拿好了才发现竟然大意了忘了拿点火的麦秸了。厨房里是还有一些,可是那是早上做饭点火用的啊,不能烧了,他得去地里拽麦秸去。恰巧小伙子的爹这时腿疼的喊叫起来,他赶紧给爹去揉腿。马德彪无法就只有问明他家的麦秸垛在哪他去拽麦秸去。
夜已经不是夜了,四处白茫茫的,田地已经不是田地了,已经被雪吞没了。这雪海里此时真是万籁俱寂,觑无生机啊。他置身在这陌生的雪地里,竟然心里出奇的平静,半年来被黄莺莺伤透了的心第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疼。他看着茫茫的雪海感激的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走向麦秸垛去。
当他扒开浮在上面的雪,刺啦刺啦拽满了一大篮子黄澄澄的麦秸准备挎上去回家的时候,忽然看见路上有一个老婆婆立在那里朝他看。
这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一个老婆婆站在这里呢,不可能啊,我一个半大小子走过来都吃力,她一个老人咋能从家里走到这里呢?可是白雪把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千真万确,离他只有十来步的路上站着的真是一个老婆婆。而且她看到他看见她了还露出了笑哩。
“这么冷的天,她不怕冻坏了腿呀?”他想起了自己的娘就担心的想。出于关心,他就冲着那个老婆婆喊:“老大娘,这么冷的天你咋站在这里呀,快回家去吧。”
那个“老大娘”并不答话,而是冲她微微一笑,随即跟他招了招手,然后就慢慢的向前走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出那个老婆婆是示意他跟她走。他就挎着篮子跟在她后面走起来。他很想撵上她问问她到底有啥事,但是无论他如何撵就是撵不上她,他看着老婆婆走的也不快,自己走的也不满,怎么就是撵不上她呢?
可是当他放弃撵她的时候,她就又在差不多十步外扭过头冲他慈爱的一笑,那笑容竟令他不由的又跟着她走去。
他一心追老婆婆,白茫茫的天地间也分不清到了哪了,当看清前面开始有了人家后他才辨认出他来到了离这个村距离二里地的又一个小村子里,他此时正站在这个村子的西头当街。他正疑惑他怎么被老婆婆引到这里来了,但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老婆婆,他瞪大眼睛四处寻找也没有看到,好像老婆婆化成了雪铺在了地上般了无痕迹。
他忽然跺脚骂自己糊涂,家里有俩个有腿病的老人等他的麦秸点火烤火哩,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太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真是莫名其妙……他正骂着自己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一个姑娘的哭声,那哭声在寒冷的夜里很令人心疼。他不由的就踮起脚四处看哭声是从哪家人家里传出来的。
他听清了,就是从他前面这个小屋里传出来的,但他想人家一个闺女家哭我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也不好过问呢,就决定转身走。但是,刚一转身那个就像忽然消失一样又忽然出现了的老婆婆又朝他挥了挥手,他懵了。
他像被催眠了一样又不自觉的随着她走去,他看见她竟然拐走进了这家传出哭声的人家,他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家有难了,想找人帮忙,没找到,所见就引我来了。嗨,你个老太太你直说就是了呗。
他不知是生性善良还是从小就伺候爹心被磨炼的心软心热,反正他看到人有难是会不顾一切的去帮助的。此时当然也一样。
但是到底这家出了什么事呢?他猜测着跟着这个老婆婆走进这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