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婷刚刚张开嘴,半路又合上,紧闭着不肯说。
如何说?
她如何能说?
这件事本就不是苦僧的错,难道她要把罪责栽在他头上??
庄婷闭口不言的做法使掌门更怒火上涌,“婷儿!”掌门厉声怒喝:“告诉为师,究竟是谁?!”
“师父……”庄婷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真的……这是个意外,他……我们都不想的!”
庄婷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地砖上,从闷响就听得出来有多痛。
被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跪在面前哭求,掌门心如刀绞,“意外?”
掌门用力闭了闭眼,拳头握紧了却不知能打在谁身上,“你倒是说说,是个什么意外?!”
“我……”庄婷顿时心底一痛,当时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里,在黑暗中醒过来时身上的众多不适好像又回到她身上,连同对苦僧的感情一起,纠缠着不肯放过她。
“说!!”掌门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承受不住掌力的桌子登时碎裂开来,碎木块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破碎的木屑有些洒在庄婷身上,她神情恍惚,双唇颤抖着,一字一句地道出她极力想忘记的一切。
她以为和苦僧从那以后分道扬镳,以后就可以各自安心。
原来……不过是她痴心妄想。
事情说出来不需要太久,掌门被一腔怒火激得抬掌欲拍,桌子却已经被她拍碎,愤怒无处发泄,掌门恨恨甩手,胸口一起一伏地急促呼吸,显然怒气已极。
庄婷跪在地上,说完后就一声不吭。她在和苦僧说的时候,认真地认为这件事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错,她也没想让苦僧负什么责。
可如今……
她要怎么办?
讲述的过程中,庄婷从始至终没提过苦僧,可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和庄婷一起失踪的是他,那这孩子的父亲,除了他还有谁?
掌门越想心里越是生气。
罪魁祸首的假余孽尽数被斩杀,说得明白点,这两个人都是受害者。
庄婷失了身让她心痛,可苦僧一个和尚,被设计非自愿地破了戒,本身也是被害人。
她要怎么找苦僧的麻烦?
更何况她还和苦僧的师父是老友,难不成为了她自己的徒弟,就毁了好友徒弟的前途?
掌门的心神被理智和两方情感拉扯,简直头痛欲裂。
半晌,她颓然道:“你起来吧。”
庄婷好似没听见,依然跪在地上。
“起来!”掌门加重了语气,才引得庄婷抬起头,通红的眼眶和恍惚的眼神,无一不戳痛掌门的心。
庄婷失了神的木偶一般从地上起来,期间还因为跪太久而膝盖失力踉跄了一下,险些倒在那一地碎木头上。
掌门的叹息一声接一声,声声打在庄婷的耳中,比晴天霹雳有过之无不及。
一个孩子。
她和苦僧的孩子。
她该怎么对待这个意外的生命?
掌门到底是掌门,尽管满心怒火,她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分析了当下的情况,最后确定下最合理和明智的决定——
把孩子打掉。
庄婷还在恍惚,掌门本想告诉她这个觉得,可只觉如今的庄婷大概不能接受太大的刺激,于是摇头叹息,还是留在之后再告诉她。
掌门叹息道:“你先好好休息,为师没有怪你,终究……终究不是你的错。”
庄婷默默点点头,“……多谢师父。”
掌门不需抬眼就可看到她颤抖发白的手,紧贴在身侧,却给人无依无靠之感。
忽而眼底一酸,掌门的怒火中突兀地就掺杂了点心酸。
她的徒儿啊……
如何就要遭这样的罪?
掌门让庄婷好生休息,随即出了门,盘算着亲自去药房配药,到时候悄无声息得打掉那不该出现的孩子。
庄婷对掌门所想所为一无所知,她孑立在房中,脸色苍白,一直站了许久,才缓缓抬手,将手掌覆在小腹上。
……孩子。
手指节蜷起发白,到现在对怀孕这件事,她都没有实感。算算日子,这孩子大概只有不到两个月,中间她经历过那么多,动气、受伤、疲劳奔忙等等……竟都没能让它离开自己。
按理说她不该要这孩子,为了师门和她自己的名誉。
可孩子顽强跟着她到今天,而且……而且是他们的孩子。
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这也许是她和苦僧之间,最后的联系。
她舍得放弃吗?
她会愿意杀了它吗?
庄婷背对着房门,背影满是萧索。
掌门在药房里寻找药材,浓重的药味在她鼻端萦绕不散,使她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明明不是庄婷的错,偏偏受苦的是她,生气的是自己,而另外的一个人潇潇洒,甚至此时可能都忘了庄婷这个人。
凭什么?
掌门顿时那股气就憋在胸口,人的理智和情感总是不能完全整合的,理智告诉她这件事不是苦僧的错,感情上她就是不愿接受苦僧完全置身事外。
凭什么?!
凭什么受罪的只有她徒儿?!
凭什么苦僧能继续在佛堂里普度众生?!
他既然要普度众生,那先度了庄婷啊!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掌门粗暴地收拾好所有需要的药材,包好后塞在袖子里,大步流星地走出药房。
回到自己房里,掌门立刻运笔如飞地写下一封信,语气相当不客气地告诉苦僧赶紧来一趟。
字里行间全是要算账的意味。
信是写给苦僧师父的,两个人是好友,平时也会偶尔通个信。
第一个看到这封信的必然是苦僧的师父,至于这个师父看到信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掌门冷笑着更希望是先打那个混小子一顿。
不过收到信的苦僧师父却不是第一个看到信的人,那第一个是苦僧。
信到了之后,苦僧师父正喝酒喝得东倒西歪,纸都拿不住,哪里能看信。
随手摆了摆叫苦僧念给他听,苦僧习以为常地展开信件一字一句地念起来,刚念了两句,苦僧便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