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以后裴楷因病去世的时候,皇帝派遣黄门侍郎王衍去看望病中的裴楷,裴楷回目相视,用他那听之令人忘倦的声音,说了一句:“竟未相识。”——此话有什么含义?曾经把别墅都给了王衍,怎么不曾相识?还是有知人之鉴的裴楷在临死的时候,感到还未曾看破王衍此人?我们不知道。
但是,我们可以想见两个当世的大名士的诀别。史书没有说王衍的回答,只是说,王衍在听到裴楷的这四个字以后,叹息着裴楷的“神隽”。
我们再说说和峤。关于《晋书和峤传》有一个很大的错误。
那就是——《晋书》记载:太傅从事中郎庾顗见而叹曰:“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磥砢可多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说的是庾顗见到和峤对和峤的评价。
而同为《晋书》的庾敳本传却记载:敳有重名,为搢绅所推,而聚敛积实,谈者讥之。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目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礧砢多节,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现在的问题出来了:那就是——这句著名的评语到底是庾敳(或者庾顗)评价和峤的?还是评价温峤的?
首先,我们看看是庾敳还是庾顗,查找史书,除了在《晋书和峤传》中有这个庾顗,没有别的地方还有庾顗这个人,可以认为,庾顗是庾敳之误。
其次,关于这三个人的年龄,庾敳我们从本传中可以推出是261年出生到311年去世。因为本传中说他是和王衍一起被石勒所杀,享年50岁。
而温峤我们也可以从本传中推出是288年出生,329年去世,享年42岁。
和峤本传记载,他是元康2年去世的,也就是说和峤早在292年就已经去世了。即便同时代过,和峤也是庾敳的老前辈,291年就是太子少傅了,而那时候的庾敳才30岁,和峤是不可能被庾敳品评的,即便被他品评也不可能指名道姓,同时,庾敳出名是比较晚的,直到八王之乱的后期,才进入司马越的幕府,参太傅军事,转为军咨祭酒(参谋长)。
第三,参见《晋书温峤传》记载:年十七,州郡辟召,皆不就。司隶命为都官从事。散骑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颇聚敛,峤举奏之,京都振肃。温峤由是知名,
对照温峤传和庾敳传互相引证,可知,庾敳品名的是温峤,而非和峤。和峤是和庾敳的老爸庾峻为同辈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后辈的品名而知名。
《晋书》同一本书,竟然把和峤和温峤弄混,也真是太不应该了。所以说,关于和峤什么森森如千丈松的说法,是没有的。——虽然《晋书》和《世说新语》是那么记载的,全是弄错了:庾敳说的是温峤。对此,前代的学者也做过研究。如程炎震说:“王观国学林卷三曰:‘晋书和峤传:“峤迁颍川太守,太傅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云云,又庾敳传曰:“顗有重名,而聚敛积实,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云云,两传所载,一以为和峤,一以为温峤,必有一失。今按庾敳参东海王越太傅军事,自惠、怀以来,敳仕渐显,正与温峤同时。而温峤传亦曰峤举奏庾敳。以此知所誉者乃温峤,非和峤也。和峤早显,与张华同佐武帝,又在前矣。’炎震曰:王说是也。敳为峻之第三子。和峤于武帝时已与峻及纯同官,于敳为先达。就令为之题目,亦当如王戎之称太保,谢安之叹伯道,不得抑扬其词也。若非晋书两载,无以证临川之误矣。”
而真实的和峤却更为入世,他念念不忘的一直是司马衷能否担当起帝国的重任。他也因为对司马炎说的那句太子“有可能不了陛下家事”的话,而让我们记住,也让贾南风记住。等到司马衷继位以后,改元元康,和峤那时候被任命为太子少傅,跟着太子司马遹朝见司马衷,贾南风让司马衷问和峤:“你过去说我不了我爸的家事,今天你看怎么样?”和峤回答:“过去我侍奉先帝,这话我确实说过。我的话落空了,那是国家的福分。我不敢逃避我的罪过!”(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国之福也。臣敢逃其罪乎!)
其实,和峤的话是完全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