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疑窦丛生

任务完成后,罗瑛与秦佚便告辞回家,临行前,罗瑛还专门到隔壁的莲花池里摘了两片荷叶。

李家村的田中大多种稻,只有与小河靠近的几亩地里养了莲花。这时节正值花期,接天的碧叶之间,白荷清纯,粉荷美艳,都香气宜人,开得恰到好处。罗瑛选了两片近垄的嫩叶,留下叶心,只撕掉边缘的叶片,以保证雨水不会顺着开孔的茎干流入底部的莲藕内。

庄稼人种莲,不外乎想取其子,挖其根。前者作药,价高量少;后者为菜蔬,价平量足,采挖时十分费力,且最忌雨水入芯,沤烂掉整根藕节。所以必要摘取整片荷叶时,也应将茎干弯折,以保其空腔不至外露。

“等莲子熟了便去买些。”罗瑛提着鱼篓,头顶一片中间洞开的荷叶,悠悠哉哉地打开院门。

秦佚很自觉的去后院摘菜,到灶房添锅生火。

天气炎热,苦夏的情绪越来越浓,两人都不想吃油腻的炒菜。刚好黄瓜成熟,脆生生得惹人垂涎,罗瑛便擀些荞麦面,调了酱汁凉拌起来吃。

秦佚多日不握长刀,切菜的功夫却越发精进。将黄瓜淘洗干净后,削片切丝,一把菜刀使得如入臻境。

罗瑛看得感慨万千,边和面边调侃他:“你干脆改行做厨子吧,专门雕萝卜花那种的,又好看又赚钱!”

秦佚想起她那本藏在包裹里宝贝似的《厨神菜谱》,禁不住满头黑线。

到底是谁想改行啊?

生面下锅,不久便熟。捞出过凉水,使面条更加劲道顺滑,再盖上翠绿的黄瓜丝,淋上各式调料与鲜红的辣椒油,色香味便一应俱全了。

爽口的凉拌面消除掉了一上午的暑气,两人都吃得很尽兴。

罗瑛打个饱嗝放下碗,便一溜烟钻进了药房里。秦佚简直佩服之至,无奈地摇头收碗,任劳任怨地充当小厮。

诚如罗瑛之前所说,蟾蜍浑身都是宝,从内到外皆可入药。故处理起来也甚为繁琐。

首先要取酥。即,趁蟾蜍还存活时,将其头顶与耳后分泌的毒液刮下。因其毒液呈乳白色的酥油状,故刮取毒液,便称为取酥。这也是罗瑛此番的首要目的。

她先用竹片将做饭剩下的蒜末小心地喂进蟾蜍的嘴里,使得其受刺激,产生大量的毒液。再拿干净的竹片轻轻刮下,均匀地抹在瓷盘里等待晾干。这个过程需时刻提防着被毒液反伤,故进行地尤为缓慢。待到全部蟾蜍都取酥完毕后,罗瑛脸上已经紧张出了一层细汗。

薄薄一层乳白色毒液在平滑的瓷盘上泛着油光,罗瑛将其置于阴凉通风处,静待过夜晾干。而那些依旧活蹦乱跳的蟾蜍,则被重新扔回鱼篓中,等待蜕皮。

蟾酥与蟾皮,都含有大量的毒素,同时也都具有以毒攻毒的效果。她之所以如此费尽周折,一方面想以蟾酥入药,为李艳秋制作消炎膏,另一方面,则是想替秦佚配给第一疗程的解毒方子。

没有前人带路,又是这样罕见的病状,她出手再谨慎,也没有药到病除的把握。

只能一点一点去尝试了。

傍晚,秦佚遛马归来,发现小村姑还窝在药房里不肯出来,便皱起眉头前去挖人。没曾想刚开门就撞见罗瑛抱着个酒坛子,往碗里倾倒泡制的蜈蚣。一条条僵硬的躯干蜷缩成蚊香状,黑黑红红地堆叠在一起,虽然去了头尾和腿,看着依旧十分可怖。

他下意识就打了个瑟缩,木门上的铁链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脆响。

罗瑛闻声抬头,见他脸色发青,忙掩住药碗:“快点出去,我这儿你插不上手。”

秦佚稳住神,咬牙将那股深入骨髓的骇意驱散,挺直肩背走上前。

“何必这么逼自己。”罗瑛无奈,只得边看他的反应,边将手一点点拿开。

秦佚目不转睛地在那堆恐怖的虫尸上盯了许久,才一点一点将攥紧的大掌放开,绷紧的小腿肚也松弛了下来。

“怎么样了?”

无事。秦佚摇摇头,长出一口气。

罗瑛笑笑,把酒坛密封放好,拿出十几根一寸左右的竹签子,插进虫尸的关节里,将酒蜈蚣一根根绷直。

“我爹以前也这么训练过我。”她一边操作一边说:“我小时候怕高,尤其是那种悬崖,一上去就两腿打颤。那时我们住在钟南,处处都是峻石险峰,我爹为了逼我适应,就带着我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爬过去。”

秦佚边听,边想象小不点版本的村姑,跟在大人身后,边哭边手脚并用往上爬的模样。真是好笑又心疼。

“等终于把目之所及的高峰都登完,悬崖也就不怕了,草药也辨识了七七八八。”罗瑛将蜈蚣一条条码在箩筐中,拿起毛巾擦擦手,叉腰道:“所以说恐惧这东西,并不是不能克服,关键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对吧?”

秦佚赞同地点点头。

罗瑛好奇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害怕这种多腿的小虫?”

为什么?秦佚凝神思考一番,摇了摇头。

也许有些恐惧就是没有原因的?

“不会,对既定事物的害怕,肯定来源于某段特殊的经历。”罗瑛道:“大部分人小时候被什么吓到过,长大后就会下意识对同样的事物产生恐惧。”

而她比较特殊,是因为上一世的死因,才对悬崖敬而远之。那种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你说不定也是因为小时候被某种多腿的东西吓到过,才会害怕蜈蚣吧。”

罗瑛自顾自地分析完,突然发现秦佚许久都未有回应。她疑惑地望过去,却被男人的表情吓得愣住。

那是一种极为空白地呆滞。仿佛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头人,只留下空洞的躯壳僵立在原地。

“秦佚!”罗瑛又惊又怕,连忙踮起脚尖拍打他的脸:“醒醒!!”

数声之后,秦佚才从呆滞中猛地回神,茫然地看向她。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罗瑛焦急万分。

秦佚捂着额角,神经一阵阵地抽痛。缓了半天才恢复正常,满头大汗地扶住桌角。

罗瑛伸手给他擦汗,却被颤抖的大掌紧紧攥住。

秦佚惊惧又迟疑地看着她,抬手一字一顿地比道:我……没有幼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