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流水无情

回府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气派的大门下两只灯笼高高悬挂,朦胧的红光在黑夜里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静谧。

轮值的两个门人没有料到她会突然从正门口出现,愣了片刻,才殷勤地迎过来:“大夫人早回了?”

刘雪兰挎个轻布包,手里提着一串药,淡笑道:“侧门锁早了,我便绕到这处来。你们不用管我,自忙去吧。”

李家是三进门的院子,一到夜里穿廊上都挂起明灯,从前堂直通到后院。这时候主家用膳完毕,仆役们忙活一天,大都轮班去歇下,只有几个夜里伺候的丫鬟在院里来回穿梭,见了刘雪兰都忙低头问好。

刘雪兰叫住其中一个问:“大爷回来了么?”

那丫鬟神色仓惶地低下头,紧张道:“回夫人,爷这两日都在家中。”

居然没去店里忙生意?刘雪兰心头一喜,又问:“他现在何处?”

“回夫人,晚膳后,爷就到书房去了,现下还未出来。”

刘雪兰点点头,雀跃的心情稍降,看一眼手中的包裹,提步向灶房走去。

几步之外,早有丫鬟将她身影看在眼里,待人走后,忙拉起裙摆,慌里慌张地向书房奔去。

灶房里还亮着灯,一个身着粗衣的老妪正佝偻着背,往灶膛里添柴火。

刘雪兰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叫道:“三姨婆,我回来了。”

“夫人?”老妪动作一滞,惊喜地转身道:“夫人怎么这时回来了?用膳了不曾?哎,那胖厨子刚走,我这就生火把菜热上……”

刘雪兰笑着拉住她:“三姨婆别忙了,我不饿,过会儿吃几口点心就罢了。”

老妪包着头巾,后背拱起很高,树皮一般枯皱的脸上,刻画着辛劳日久的疲态与沧桑。她无可奈何地被刘雪兰拉着坐下,小脚怯怯地并起,双腿跟手中的木棍一样细瘦。

刘雪兰将手中的包裹解开,捧到老妪面前,“三姨婆,我娘又给你缝了几身衣裳,天眼见就凉了,你可得穿得厚实些。”

老妪颤巍巍地摸着那整齐鲜亮的棉布新衣,浊黄的双眼中泛起热泪,低泣道:“我一个糟老婆子,得亏你娘俩这么多年都惦记着,真是,叫我怎么承得起这份恩情……”

“您说哪里的话。”刘雪兰看着她被油烟熏黑的衣领和面庞,心中酸涩道:“怪我没本事,叫您一把年纪还在自家亲戚这里吃苦。这两日我不在府中,那些丫鬟仆役可有为难?”

老妪抹抹眼泪,笑道:“可莫要这么说,我老婆子能有口饭吃,还是托了夫人的福。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放眼全城,有哪里肯要哟!”

刘雪兰叹口气,眼底满是不忍。

三姨婆是她娘那边的一个远方表亲,丈夫早死,独自养大两个儿子。不想十三年前应征入伍,竟双双死在了边关。老太太心性刚强,在受到如此打击后,依旧不假人援手,独自苦撑着生活,让一众亲友甚是感佩。刘雪兰在嫁进李家之后,拿手里仅有的那点权柄,给她在灶房寻了份烧火的差事,一干就是三年。

“夫人,我看你手里拿着药。”老妪担心地道:“上回的还没吃完,又有哪处不舒坦?”

刘雪兰回过神,忙道:“啊,还是老毛病。孙大夫给调了调药。”她说着将那一串药包递给老妪,嘱咐道:“三姨婆,药还放你这处,跟先前一样的时辰,一样的熬法,上回的药一完就立马续上,可莫要忘了。”

“夫人的吩咐是顶天的事儿,老婆子忘不了。”老妪将药包严严实实收好,起身对她道:“夫人赶了半日,这会儿肯定乏了,我烧些热水,让丫鬟们给夫人送去,好歹洗洗路上的风尘。”

她这么一提醒,刘雪兰才想起自己回家三日,都没有好好洗个热水澡,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李宗耀见了肯定不喜。她抚上稍微散开的髻发,想着时隔日久,夫妻俩终于能共处一夜,脸上不禁泛起红晕,腼腆道:“我这就回房收拾,三姨婆再辛劳一回,过会儿子丫鬟将水抬走,您就赶紧去歇下。”

书房里,不断有丫鬟进来传信。

李宗耀靠着椅背,不满地拧起两道剑眉,斥责道:“到底出了何事?这一趟一趟的,真搅得人心烦!”

陈茵茵附耳听了丫鬟消息,将门合上,重新坐回对面,捧着把锉刀给他磨指甲。李宗耀农家出身,两只手掌结实有力,指腹还有早年干庄稼活时磨出的薄茧。

陈茵茵柔情万千地嘟起红唇,将那十指上的粉末一一吹落,嗔怪地抬眼道:“吼什么?好不容易陪我一会儿,你还不耐烦了?”

李宗耀心头一荡,宠溺地捏捏她白腻的下巴,无奈道:“咱这不是说着正事么?叫她们这些个没眼色的坏了兴致。”

陈茵茵冷哼一声别开脸,将那锉刀扔进一旁的木盒中。

李宗耀讨好地将她拉进怀里抱住,柔声问道:”唉,你说,那下月要来的巡抚,好歹是个朝廷二品大员,真用一坛美酒就能取悦?”

“他与我爹爹是同窗,一起入京考的进士,这还有假?”陈茵茵不满地觑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那什么天字第二楼的琼玉酿到底造好了没有?”

李宗耀摇头道:“这酒可出自当初名满天下的神厨之手,哪是那么容易酿的出的?”

“你说什么?!”陈茵茵气呼呼地瞪圆了双眼,不住拿粉拳垂他的胸口:“你这没良心的,我千辛万苦从爹那儿套出的消息,你敢给我办砸——”

“哎哎,酿不出又不是拿不出手!”李宗耀抓住妇人乱舞的小手,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我早打听好了,除了京城,苏婉茹还曾在钟南山下开过一间小酒馆。天字第二楼被封后,全天下也只有那里还剩下两坛神厨亲手酿制的,真真正正的琼玉酿。唯有拿此酒招待,才能一举定乾坤。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千里购来,这两日便能渡江,送至府中了。”

听了这话,陈茵茵才脸色好转,没好气道:“不早说?还绕着弯子骗人。”

李宗耀坏笑地点她的琼鼻,调\\\/戏道:“小东西,自己性子急,倒还来怪我。”

两人相拥着打情骂俏一阵,具蹭得衣襟散乱。

陈茵茵鬓角生出薄汗,暗自计算时辰,急切地去揭男人的衣袍。

李宗耀低喘着气,一把将她抱起,哑声道:“去里间,仔细被人看见。”

“不!就要在此处!”陈茵茵强势地将他按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发丝粘着侧脸,双眸含水,红唇似一点梅花,在粉白的肌肤上绽开,腻腻地附在男人耳边道:“我的好哥哥,总归那人不在,你我何不正大光明地做一回偷\\\/欢的鸳鸯?”

李宗耀被撩\\\/拨得两眼发红,再也不管不顾,大手似火地掀开那磨人的衣裙。

与此同时,大房院中亮起昏黄烛光,一个清瘦的妇人轻抚着梳好的发髻,被热水蒸红的脸颊上满是期待,推门向着丈夫所在的书房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