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佚刚将马车停好,便听不远处两匹快马冲城门奔腾而去,张望间发现是两名公差,帽上斜插高翎,腰间两把铁尺,跟那日三岔口遇见的十分相像。
如此急切,是城中出了什么大案么?
秦佚思索片刻便不去管他,安抚两下受惊的老马,百无聊赖地跳上车架等着罗瑛出来。
医馆中,罗瑛震惊之余,强自按捺焦虑,将赵丙申拉到后院无人处道:“赵哥,你先别慌,把事情跟我说清楚。”
赵丙申六神无主地坐在石凳上,抹抹眼泪道:“前天,李家出了一起命案,死的是一个姓常的烧火老太太。”
罗瑛努力在脑中搜寻,发现毫无印象,便问:“怎么死的?”
“据说是上吊自尽,就吊死在灶房外的核桃树上。”赵丙申叹气道:“被人看见时已经气绝了,应该是夜里出的事。”
罗瑛皱眉道:“自杀,算不得命案吧?”
赵丙申一巴掌拍上石桌,焦躁道:“坏就坏在,这天夜里李家二夫人莫名其妙地滑了胎!找了回春堂的舒大夫去看,说是误服了化淤的汤药,那给李二夫人开保胎方和抓药的,就是我师父啊!”
“孙老爷子这就被抓了去?”罗瑛急道:“他如何会犯这种过错?那药定不止一副,拿来验过没有?”
“验过了,舒大夫也验过,说方子和药都无错,衙门本来都答应放人了,谁知,那常老太太一死,又生了事端!”赵丙申看罗瑛的眼神陡然复杂,哀声道:“清早发现她尸首后不久,做饭的胖厨子又在灶房炉膛里翻出张烧了半截的药方,那白纸黑字上写的都是活血化瘀的药材!衙门的人去查了,说这老太太曾拿着这方子,去回春堂拾过一次药,说是想让儿媳给怀个孙子。可她两个儿子十三年前死在战场上,儿媳们早就改嫁得没影了,哪里还抱得上孙子哟!衙门这才又把舒大夫叫去,让他翻检熬剩下的药渣,才发现那两日李二夫人服的,竟都是这老太太买回去的促孕方子!”
“促孕……”罗瑛呆滞地喃声,眼前蓦然浮现出刘雪兰那日哭着下跪的场景,不禁一阵头晕目眩,慌忙弯腰扶住了石桌。
“真是你开的方?!”赵丙申哎哟一声,垂手顿足道:“怪不得师父死活不肯说实话!这常老太太跟李家大夫人是亲戚,有个马夫作证说李大夫人从乡里回来后,非得在街上下车,独自往奉德堂来,衙门就怀疑是师父跟那大夫人串通一气,想谋夺李家家财!”
罗瑛下唇都咬出了血,悔恨道:“都怪我,一时心软,竟生出如此事端……赵哥放心,我这就去衙门,为孙老大夫洗刷冤屈。”
“这……”赵丙申听到此话,脸上竟闪过一丝歉疚,吞吞吐吐道:“瑛子,其实,你来之前,我已经遣了证人去衙门了……”
话音未落,二人只听得医馆外一阵马蹄轰响,接着,两个大嗓门的公差一路吆五喝六地径自闯了进来。
“你就是罗瑛?”一公差扯开手中画像看了一眼,铜铃似的眼珠炯然一瞪,喝道:“衙门有令,捉拿疑犯,识相地乖乖跟官爷们走一趟!”
罗瑛心知其中梗概,对一脸愧色的赵丙申展颜笑道:“赵哥无需自责,这本就是我的过错。不过罗瑛有个不情之请……”
她还没说完,身侧便忽然传来呼啸风声,一个高大的黑影手持长刀,从墙上一跃而下,长发抖落的瞬间,露出一双杀意凛然的漆黑眉眼。
两名公差下意识熄灭了气焰,对视一眼,都颤巍巍抽出腰间的铁尺,咽咽口水道:“你、你是何人?竟、竟敢阻拦衙门办案……”
秦佚将罗瑛牢牢挡在身后,手中长刀翻转划过长空,登时削落了二人顶上的高翎,那两片七彩羽毛无声无息,翩然飘在公差们的黑靴脚面上。
“啊——杀人了!”两个倒霉捕快惊叫一声,纷纷软了双腿,连滚带爬地门外跑去。
罗瑛赶忙喊道:“等等!我跟你们走!”
秦佚嘴唇紧抿,狠狠攥住她的手腕,黑眸透出浓浓地焦急不安。
“现在离开无异于默认了罪责,我必须去证明自己的清白。”罗瑛轻轻搭上他的手背,软下声音安慰道:“一定没事的,你相信我。”
秦佚俊脸铁青,颈侧粗筋暴起,纹丝不动地急喘了半晌,最终还是在静默地对峙中败下阵来,死死咬着牙将人放开。
“这案子脉络清楚,衙门审理不会太久,确认清白后,应该很快就会放我回来了。”罗瑛轻声细语地把人哄好,转身对满面惊骇的赵丙申道:“赵哥,我不在的时候,劳烦你跟孙老爷子说一声,给我夫君安排个住处。”
夫君?!这是那个猎户?分明是个煞神啊!
赵丙申胆战心惊地看了黑着脸的男人一眼,忙不迭地点点头。
罗瑛松口气,对秦佚道:“你乖乖呆在这里,别到处乱跑,我保证毫发无伤的回来。”
一晚!秦佚伸出食指竖在她面前,皱紧眉头,不容反驳道:我只等一晚。
罗瑛犹豫片刻,迟疑地看向那两个僵立的公差。
捕快们感受到那形同实质的视线,顿时汗毛倒竖,结巴道:“陈、陈大人向来明察秋毫,却不会判冤假错案!”
另一个也慌忙点头道:“明、明日开审,如若无罪,定会当庭释放!”
罗瑛松口气,对满脸不情愿的男人笑道:“一般这种案子都是公开审理的,你要实在不放心,明日就来县衙观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