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时日无多

日暮已降。罗瑛抱膝坐在稻草床上,背靠冰冷的墙,看那细长窗口的一线天光渐渐昏暗下去。

一个下午,牢中寂静无声,久远而痛苦的记忆像只伺机而动的野兽,只要稍加懈怠,便会向她呲出满口的獠牙。罗瑛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扛到现在已经十分疲乏,只得转换注意力,凝神去听隔壁的动静。

连着几个时辰,刘雪兰都不曾发出任何挪动的声响,唯有那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好似一不留神就会停止。

心肺受损,加上昏睡不醒,情况已然十分险峻了。罗瑛全神贯注地听着,默默细数她呼吸的间隔。这种情况下,不能单单用药,得配合针灸才行,选一寸半的毫针,刺穴神庭、本神、百会、率谷……

哐啷——

牢门铁链甩在门板上,白日的狱卒将钥匙挂上腰间,躬身端起碗碟走了进来。

“姑娘,晚饭趁热给您端来了。”狱卒把手里的清粥小菜葱油饼一一递进铁栏,殷勤道:“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口,”

罗瑛对他恭顺的态度十分犹疑,此刻却不容多想,忙道:“能放我到隔壁给刘雪兰诊脉么?”

狱卒一愣,为难地笑笑:“这……这恐怕不合规矩。”

“她情况危急,恐有性命之忧。”罗瑛抓着铁栏焦急道:“我是个大夫,只想救人罢了,绝不会有越轨之举!”

狱卒受公差指点,不敢开罪她,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人来前,在家中疯叫吐血,到如今已昏睡了两日。有大夫为其诊断过,说没几天活头,纵使明日升堂审案定下她的罪,也不过走个官样流程罢了。姑娘又何必为个垂死之人劳心费事呢?”

“没几天……”罗瑛瞳孔一震,惊声问道:“何人诊断?!”

狱卒被吓了一跳,讷讷道:“回、回春堂的舒大夫……姑娘怎么了?”

“舒大夫,舒庆生……”罗瑛一瞬间颓然,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他当不会误诊……怎会如此严重?才一个月而已……她、她怎会……”

狱卒叹气道:“常言道天道好轮回,就看报应谁,这妇人自食恶果,神仙难救。姑娘既是被牵连到此,便无需为这些琐事忧心,只管在此舒舒服服睡一觉,待明日一到,便可重获自由身。”

罗瑛食不知味地用了晚饭,狱卒起身往墙上挂一盏油灯,收拾好空碗碟,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牢门再次上锁时,窗外已经完全一片黑暗,天上的残月被浓云严实地遮蔽,整片大地都浸入了密不透风的云影之中。

牢房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罗瑛手脚冰凉,蜷缩在干燥的茅草铺上,感到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刘雪兰居然会死……

太糟糕了。

没有比眼睁睁在牢房中看着一条生命逝去更糟糕的事。

“什么天道好轮回……明明连来龙去脉都还没搞清楚……”罗瑛将脸埋进膝盖,感到眼眶一阵酸涩。

诚然讲,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道?

她父亲云游四方,济世救民,做尽善事,母亲活泼善良,勤劳一生,待人以诚。到头来,却一个午门被斩,不能全尸,一个牢狱自尽,葬身无地。

倘若惩恶扬善是天道,那他们死时,天道又去了哪里?

罗瑛杏眸逐渐清明,狠狠咬牙,抬袖将脸上泪痕抹去,起身到铁栏门边摸索链子上的铜锁。

江安县一带大多用横开的广锁,牢房中为了结实还特意选了大个小孔的锁身。但无论大小如何唬人,究其原理不过是簧片反弹罢了。只要有长度合适的工具,借助巧力,费时长些应该可以打开。

罗瑛捧着锁,借着微弱的灯光观察许久,伸手摘了脑后的发簪。

平日在家中,她嫌盘发费时费力,都只简单地捆个头绳了事,幸好出来时注意仪容,好歹梳髻插了一根竹簪,现下刚好派上用场。

罗瑛寻块粗粝的石头,将竹簪一端打磨尖锐,轻轻探入圆形的锁眼之中。

摸索,试探,直到手腕扭转到发酸时,指尖突然感到轻微的一颤,罗瑛杏眼圆睁,听到铜锁中传出一声清脆的鸣响,接着,簧片应声弹起,锁终于开了。

“太好了!”罗瑛小小地惊呼,两手并用,将门上的铁链一圈圈拆个干净。

只要将隔壁的铜锁也撬开,就可以给刘雪兰诊脉了!

罗瑛兴奋地推开牢门,虽说手边没有药材,但银针她是随身不离的!至少先做个急救措施!

哐啷——

就在她刚刚踏出牢房的一瞬间,铁链摔上门板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炸响。陈年木头相互摩擦,发出古旧的吱呀,接着,一道人影迅疾地从门后闪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