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光耀门楣

这厢陈玄林出门后不见李宗耀身影,沿顶楼找了一圈,才在跑堂带领下到了楼下的角房中。

李宗耀好不容易收拾好满心慌乱,见他一路闯来,忙躬身拜道:“大人。”

“你干的什么好事!”陈玄林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斥:“竟将人不闻不问地晾在廊中,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李宗耀冷汗津津:“大人,实在是家中有急事相商……”

“有事相商?什么急事?!”陈玄林冷笑一声,指着门外道:“方才走的是不是你府上小厮?老夫站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你,呵,你所作所为,真以为老夫一无所知么?这两年,靠着茵茵,靠着老夫这身官服,你们李家从上到下得了多少好处?区区一个商户,竟敢打京中权贵的主意,欲陷老夫于不义,简直狗胆包天!!”

“草民冤枉啊大人!”李宗耀苦着脸大喊,两条腿像泡在酒里一般,扑咚地软了:“大人明鉴,草民实在不知那琼玉酿的底细,否则怎敢花费重金以身犯险啊大人!”

“哼,你不知?若当真是举世罕见的宝贝,还能叫你这么平平顺顺地买了来?没脑子的东西!”陈玄林愤愤甩袖,负手在房中踱步道:“世上爱酒者多矣,你可想过为何这么些年过去,那两坛酒还一直在秦川山窝子里埋着,无人敢碰?非是不知,非是不馋,而是不敢!谁都怕遭举家倾覆之灾!!”

“举、举家……”李宗耀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陈玄林叹口气,走至一旁靠椅上坐下:“七年前,昭王为庸医所害,不满六岁而殇,圣上爱此子颇深,痛心之下诏举国丧,葬以储君之礼。那苏婉茹,正是庸医罗济之妻,被明正典刑的大罪人!你如何能用她的酒讨好朝中大员,让我在人前落下把柄?!”

李宗耀脸色煞白,膝行过去跪倒在他的脚边,堂堂七尺男儿吓得痛哭流涕:“草、草民实不知情,求大人救救草民一家!”

“现在知错,为何早不与老夫相商?”陈玄林满心不耐,垂眼望他:“目光浅薄,只顾图利!若不是茵茵嫁与你家为妇,老夫何必管李府上下死活!起来吧!”

李宗耀一脸的鼻涕眼泪,战战兢兢抬起头:“大人……”

“起来!老夫还有话问你!”陈玄林双眼阴沉,搭在扶手上的五指紧紧绷起,静默了片刻道:“李家大郎,我记得是你跟茵茵相识在先?”

李宗耀半边屁?股还没挨着椅子,闻言忙又起身道:“回、回大人,草民曾在两年前花灯会时与弟妹有过一面之缘,后因县学裴老先生授书敬文,打听之下,方才知是县衙小姐。”

陈玄林:“裴老为敬文与茵茵主婚,也是你央请的?”

李宗耀拱着手诚挚道:“家父去的早,草民身为兄长,自要尽力为敬文谋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小姐才貌双绝,良德贤淑,又与敬文神交已久,正是不二之人选。为此,草民才特意上门恳请担任他两人之师的裴老主婚……”

他说着,状似小心翼翼地抬头:“大人,敢问有何不妥么?”

“两人之师……”陈玄林沉吟着眯起双眼。他上任之初,忙于政务,几乎没空教导女儿,这才请了县学老儒前来府衙授课,原来竟也是李敬文的老师么?

李宗耀暗自观察着他的反应,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他必需以不变应万变,让陈玄林先开口提大堂之事才行!

陈玄林两指轻轻摩挲着扶手光滑的木料,继续道:“你说他两人神交,可指的是书信往来之事?”

“正是。”李宗耀恭敬道:“不过,此事只听敬文提过几句,未知详情,草民不敢多言。”

“茵茵曾说,对敬文倾心正是为此。”陈玄林疲惫地揉揉额角,低声叹道:“老夫也是糊涂了,竟会疑心自己的女儿……”

李宗耀小心道:“大人方才说什么?草民并未听——”

“恨煞人也!”陈玄林怒斥一声,脸色不善道:“你可知刘氏今日,在大堂之上散播何言么?”

李宗耀十分讶异:“草民都不知她竟醒了。”

“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陈玄林狠狠捶膝,气道:“此妇看似柔弱易欺,实则心肠阴险歹毒,连老夫都差点被骗过去!也不知你父是何眼光,竟会选这么个女子做李家长房正妻!”

李宗耀死死捏着手指,脸上有些发僵,局促地问:“难道她、她不肯认罪?”

“哪是不肯?都被她全包全揽了!”陈玄林阴沉道:“只是认罪伏诛也就罢了,狠毒就狠毒在,死到临头还要反咬一口,竟在堂上当着众人之面,污蔑茵茵与你有染!”

终于来了——李宗耀闭眼复又睁眼,眸中情绪瞬间变化,痛苦惊声道:“怎会如此?!”

“雪兰她为何要这么做……”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背叛与冲击,神思恍惚地喃喃道:“我忙于生意,虽稍有冷待,但却从未相负啊!她何至于此?”

“那乡下蛮妇,能有几分心胸?”陈玄林黑着脸道:“说到底还是怪你!茵茵脾气大,性子却纯稚耿直,这些衙内人事往来的消息,是不是你使人哄她说出来的?”

李宗耀有些尴尬,垂着头讷讷不敢言。

“老夫就知道!”陈玄林冷冷看他一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一心想向着夫家,老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你身为一家之长,如何能不念礼数,与二房内眷之间走动频繁?那刘氏农户出身,气量狭小,再加上你平日里不懂分寸,惹出非议,传在她耳里,能不妒意大发?”

李宗耀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大人教训的是,草民知错了。事已至此,草民罪有应得,无话可说,只是连累弟妹无辜受辱,草民于心不忍啊!”

想起女儿,陈玄林鼻尖一酸:“茵茵命苦,自小跟着我从北到南,没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如今,又摊上这么个害人的长嫂,妄受如此不平之罪!哎!百年之后,叫老夫有何面目去寻亡妻!”

李宗耀抓住时机,主动请求道:“大人无需烦忧,雪兰若对我误解怨恨,我自去牢中与她解释清楚。”

“利害相关,怎能放你去探监?”陈玄林到这时脑子依旧机敏,想了想道:“既然光明磊落,便不畏人言。这样,你稍后回去,先瞒着消息,别让茵茵知道。敬文此刻还在衙中,待我好好说教,放回家去,你也要紧紧盯着,别叫他生出事端。宋大人在的这两日,案子暂且放下,待他回京后再传唤你,还有大房中贴身伺候的丫鬟们上堂,与那毒妇一一对峙,以证清白。”

李宗耀闻言终于松口气,刘雪兰回光返照,也不一定能否撑过两日,那几个丫鬟更是再好说不过。最主要的是,主审官愿意站在他这边,还有什么可怕的?

“草民明白了。”他心满意足地躬身下拜,将嘴角的笑意藏在宽袖的阴影里。

“我交代的事,你需小心办好。特别是看着点敬文,叫他别去县学,老实在家中候着。倘若不出意料,一两日内必得宋大人召见。”

陈玄林起身理理袍上的褶皱,别有深意道:“这可是天大的恩泽,你李家门楣光耀,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