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情之人

\\\":\\\" “小姐、哎哟小姐!”县衙后院的小厮拦在美妇人面前苦劝道:“老爷现正在前堂里审案呢!小姐可去不得!”

“他审的还不是我家的案子!我如何去不得!?”陈茵茵被两个丫鬟扶着,脚下虚浮,气焰却依旧不减,大骂:“滚开!”

小厮只是被雇来照顾陈玄林三年起居,对这脾气乖张的大小姐实在没法,不得已向把守侧门的衙役们求助道:“差爷们,可否劳烦到堂上去递个话?”

衙役们相视一眼,不为所动道:“对不住,大人吩咐,只要尚书大人仍在衙门,哥两个绝不能擅离职守。”

小厮伸着胳膊堵住月门,着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差爷跑一趟的功夫,小的在这里看着便是!”

陈茵茵被拦得不耐烦,挥开丫鬟,劈头便给了小厮一巴掌:“啰嗦什么!?还不赶紧让开!!”

“哎哟!小姐你、你怎么打人呢!”小厮不在奴籍,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捂着脸嗷叫起来。

这一下动静便大了,守门衙役一看收拾不住,不禁提心吊胆,相互推搡一把,终于选出一个跑往大堂里传消息去。

陈茵茵接连几日都被这些伺候人的奴才气着,正恨得牙痒痒,还想再教训他一番,便见那刚跑去传消息的衙役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大人有、有令!”衙役累得满头大汗,叫道:“传陈氏,上堂问话!”

陈氏。

这还是陈茵茵第一次被衙门里的人如此称呼,以至于她刚听到时,先是一愣,花了会儿功夫才明白过来,这说的是自己。

既然要正式上堂,搀扶的丫鬟们自然要回避。陈茵茵跟着衙役走在熟悉的过道上,每几步便要停下来休息,等终于到了大堂台阶下,她那不可一世的高傲已被脆弱的身体击垮。

衙役想扶又不敢扶,迟疑地看着她道:“要不,叫大人来?”

陈茵茵浑身虚汗,两条腿面团似的拖在地上,闻言摇了摇头。

衙役只得先去回禀。

陈茵茵站着缓了会儿气,提起裙摆踩上台阶,脚尖刚落地,小腿处立刻传来痉挛的抽痛,疼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女娃慢点儿!”

这时,正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乡音浓重的呼喊。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妪着急忙慌,一步一个台阶跑了下来。

“哎,这些当差的,咋都没点良心呢!”老妪一边抱怨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过她,苍老的面孔上满是怜惜心疼:“你是李府的丫鬟吧?怎么这幅身子还叫你过来!”

陈茵茵一时发懵,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妪拉起胳膊架在肩上,一步一颠地扶上了台阶。

“里间就是大堂了。”老妪放开她,和善地笑道:“人家不让俺们进,没几步路了,你慢着点走吧。”

说罢便转身往堂檐下的墙角走去。

陈茵茵顺着张望,只见那处正摆着一条巴掌宽的长凳,除了老妪之外,还有一个黝黑高瘦的老汉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浓白的烟雾屏障似的笼罩着他的脸,只有一双肉皮耷拉、苍老而犀利的眉眼依稀可见。

陈茵茵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会儿,径自往大堂中走去。

刘老汉无声地吐出一口浓烟,目光不满地蔑斜到老伴身上:“看你那殷勤的样子,你知道她是谁?”

老妇呆愣道:“李府的哪个小丫鬟吧?咋啦?人女娃看着都走不动路了,不该去扶一把?”

刘老汉哼了一声,沉默地回身,往长凳上坐下。

大堂中一片静默,诡异的气氛随着陈茵茵的现身达到了最高点。

陈玄林自然清楚,他的女儿平日里蛮横,将这衙门中的差役都快得罪个遍,现下这种光景,不知会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父女的笑话。但当陈茵茵的身影出现,那些或戏虐或阴邪的目光统统向门口射去的时候,他还是感到锥心刺骨的疼痛。

陈茵茵被这怪异的氛围吓到,下意识地呼喊:“爹……”

“……”陈玄林几欲泪下,望着女儿病弱苍白的脸庞,颤声道:“陈氏,跪下。”

陈茵茵还不明所以,便被两个衙役强行按倒在了李宗耀与玲儿之间。

“爹、大人!为何如此?!”陈茵茵挣扎不休,鬓边冷汗顺着脸侧流淌,赤目道:“我犯了什么错?!”

“陈氏。”陈玄林强忍心痛,手指在桌上紧攥成拳,一字一句开口:“你与李宗耀……乱伦苟合之事,是否属实?”

“!”陈茵茵瞳孔猛地一震,脸上似乌云过境,立即青个彻底。

“玲儿!!!”她狂怒地尖叫一声,心底那团火焰如同爆炸一般,轰地冲向大脑,瞬间将所有的不安与理智蒸发殆尽。

“奴才!贱种!!若不是我,你早就是路边一条死狗!你居然敢这么背叛我?!!”

癫狂尖锐的骂声炮竹似的在大堂上空炸开。玲儿抱着脑袋不住颤抖,仿佛身边的女人是在地狱的烈火中咆哮的恶鬼。

“你给我说话!说你在污蔑我!!”陈茵茵朱红的指甲如同染血了一般,竭力往丫鬟脸上伸去,“贱人!再不说话我拆了你的骨头!!!”

“够了!”罗瑛实在看不下去,向台上道:“大人,公然在堂上威胁证人,还不该制止么?”

未等陈玄林开口,陈茵茵便怒叫道:“你又算什么东西!?姓罗的,出了李府的门,你还是李家的奴!你们这些浪?荡胚子下贱货,敢合起伙来在老娘头上动土?!!”

“够了!”陈玄林脸上难堪到极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妇人道:“你……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污言秽语!?这里是公堂!不是蛮妇撒泼的菜市口!”

“爹!”陈茵茵惊怒道:“你也向着她们说话?!”

“我……本官并非向谁不向谁!”陈玄林抱着一丝希望,劝引她道:“状告方言证凿凿,本官才唤你上堂问话,你若是心有冤屈,尽可诉来。”

“我不认罪!”陈茵茵紧咬牙关,恨声道:“玲儿这贱人心里藏奸,早巴不得我出事,好将李府二夫人的座子让出来给她!我不认罪!!”

陈玄林抓住机会,忙追问:“你说她早有私心?从何说起?”

陈茵茵冷笑:“早在入府之初,她就跟着李敬文鬼混到床上去了,这事全府上下谁人不知!她是怕我嫉恨,不敢明着让李敬文收拢,才暗地里搞这些阴险手段!”

“明明是小姐、是你逼着我委身二少爷的!”玲儿被这么泼脏水,自然忍不了,哭着向台上道:“大人明鉴,嫁入李府那日,小姐说什么也不愿跟二少爷洞房,便趁着二少爷酒醉,逼奴婢进房伺候!奴婢一个清白之身呜呜呜……”

她说着不禁悲伤地呜咽起来:“奴婢做她的替身,她便能腾出空去跟大少爷厮混,这一切都是小姐早就算计好的!”

陈茵茵怒叫:“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堂中眼见着又要乱成一团。

宋清觉这时突然开口道:“既然与李敬文有关,何不传他上堂问话?”

这一句,把哭闹的女子和头疼的县令都问住了。

宋清觉从未见过李敬文,不明地眨眨眼道:“怎么?有何不便?”

“这……并非不便……”陈玄林神情尴尬,不知该怎么解释。事到如今,他的脸面早已在宋清觉面前丢尽了,要是再传那个蠢女婿上堂,他不但今后的仕途无望,恐怕头上现在这顶乌纱帽都要保不住。

正两难之间,李宗耀忽然有了动静。

自陈茵茵上堂到现在,他被人按着,一直出不了声,直到此时却突然拧着肩膀抬起头来。

陈玄林道:“让他说话。”

小吏松开手里的布巾。

“大人,”李宗耀活动下巴,嘴角挂起意味不明的笑:“草民有一事不明。”

陈玄林挥手让小吏放开他,皱眉道:“何事?”

李宗耀挺直腰杆,语气轻松道:“罗姑娘说草民下毒害得弟妹小产,小丫鬟又污草民与弟妹苟合通奸,那请问大人,若草民与弟妹真有私情,那孩子便很有可能是草民的亲子,草民为何要下毒害他?”

“还不是因为你丧心病狂!”罗瑛简直对他的无耻恨到了极点,“对待发妻尚且若此,更何况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李宗耀无所谓道:“但凡定罪都要讲证据。常氏之死便无可对证,小丫鬟看似言之凿凿,细问之下又藏私心,她所说当真可信?”

玲儿急道:“香花券一事——”

“香花券一事与我何干?!”李宗耀断喝:“那是弟妹中饱私囊的罪证,不是我的罪证!”

“那其中定有你给她的好处!”

“即便如此又如何?”李宗耀摊手道:“我乃一家之主,贴补二房有何过错么?”

“你……!”玲儿被堵得说不出话,困兽似的看着他咬牙。

“如此包藏祸心,栽赃主子,”李宗耀低笑几声,眸中闪过一丝凶光:“小奴,你可想过后果?”

玲儿瞬间胆寒到了极点,脸色惨白地转过头去,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李宗耀示威似的扫过罗瑛和刘雪兰的脸,低头对陈茵茵道:“弟妹,你也说句话,劝劝大人吧。弟妹?”

他叫了几声,却始终没得到陈茵茵的回应,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干笑着对台上道:“弟妹想必是吓坏了,大人,还请让这位差爷放了——”

“孩子是你害的么?”

李宗耀心脏一瞬间停滞了。

他飞快低下头,警告地看向美妇人呆愣的脸庞。

“孩子……”陈茵茵眸中渐渐涌上薄雾,抖着唇再次开口:“是你害的么?”

“弟妹。”

李宗耀语气加重,眼底似乎凝结了一层冰霜。

“还请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