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天擎在地牢里和沈隽相见的时候,气氛是尴尬的。
沈隽早在一堆干草上睡了,夜里温度低,她正努力往稻草里面钻,缩成了一团。朦胧中,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句“进去吧你”,听得她迷迷糊糊,闹不清是醒是梦。
直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少将军,少将军。”
她睁眼一看,一个穿着平民服装但饰品华贵的女子正蹲在旁边叫自己。
“哇你谁呀!”
沈隽吓得一下清醒了,跳起来就退到墙角。刚才借着外面走到里昏暗的光线,看到朱红的嘴唇,头上摇晃的金钗,前两天还听到外面的看守说女鬼的故事呢,哎哟,吓死人了!
“少将军,我是严天擎呀。”
沈隽瞪大了眼睛,凑近了仔细看看,哦,是有些像的哈。
“你有毛病吗,干吗穿成这样?”
严天擎一边取下饰品,一边把沈隽被抓走之后的事都讲了一遍。但他暂时没有把自己和赵雪旑的关系告诉沈隽,也没有说沈副将他们为了不被俘虏而自刎的事。
沈隽也把自己被抓来之后的事讲了一遍,五人被抓来,起先羁押在这地牢里,虽然伙食不好,但至少没饿着。就这样不明所以关了半个月,他们都被关懵了,契丹人就像把他们忘了似的,扔在这里无人问津。有一天,沈隽睡醒之后,觉得浑身不适,是头也疼、腰也酸,四肢乏力,尤其那小腹部,跟戳了一把大长针似的,那真是钻心的疼哟,疼得她胃里泛酸水,只想呕吐。
她意识到不好,怕是来了那天癸了!她每个月都会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一些日子,就是因为这天癸,她的天癸反应特别严重,头两天是根本下不了床的。这下可完了,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
于是,没来得及采取任何措施,也没有力气采取任何措施,她就昏死过去了。
其他人发现她情况不对,这人怎么能睡到下午都不起床呢?叫了几声,不见有反应。那几人一想,坏了,怕是病了,赶忙叫看守来看。
看守一翻她的身子,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气味儿也被翻了起来,看守一看,她身下的干草有血。这可把看守吓坏了,赶紧叫了郎中来看,结果啊,郎中竟然说,她这是天癸所致。
天癸是啥啊?
那几个人都吓坏了,郎中见沈隽眉毛粗黑,胡髭浓密,猜到了一二,就让看守带沈隽去单独的牢房,铺了被褥,架了火盆,那冰冷的手脚才逐渐恢复了。郎中让看守叫女人来照顾,事后契丹大营就传遍啦,抓来的宋人军官里面,有一个是女人。
当然,另外四个人不知道这事儿,还以为沈隽被带走谋害了呢,就密谋越狱之事,结果引起一阵骚乱,行迹败露,就被契丹人趁乱杀了。
对于那四人的死,沈隽是非常愧疚的。
严天擎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沈隽,两个人就尴尬的相对而坐着。
牢房的顶上有一扇极小的窗,他们通过窗外光线来判断天色,沈隽用石头在墙上一下一下刻着,每过一天就刻一个印子。他们被关了11天,除了送饭送水的看守,没有接触到任何人。
他们也从看守的闲聊中听到了零星的外界消息。契丹人攻天雄不下,战况十分不利。契丹人的粮草成了行军的大问题,常因为缺少供给而被迫撤军。跟统领贸易的郡王派了新使者下来,已靠近两军的缓冲地带。以前常来的那位赵大人突然暴毙在狱中。郡王兴师问罪,到处找丢失的郡主,扣押了统领的大批货物。
听到郡王在找郡主,不好的感觉又来了,令严天擎感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压抑,让他难以呼吸。沈隽并不知道郡主的情况,问:“你们不是安排了人送郡主回家了吗?”
严天擎担心极了,怕他们被郡王找到,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如果被郡王找到,赵雪旑的结局可能会很糟糕。而且现在漂泊在外的赵雪旑会不会听到家人遇害的事呢?
很快,他没时间管其他人的事了,第12天一早,他被人带走了,带到了统领面前。统领的脸色更难看了,要求他说出郡主的下落。
“你竟敢骗我,说那是假郡主!如果是假郡主,她父亲为什么这么急着找她?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把她藏在哪儿了?如果你不老实,会有你受的!”
严天擎确实不知道赵雪旑在哪儿。跟着亲眷们撤离的时候,张同会带着赵雪旑装模作样朝郡王所在的大致方向走一段,就怕队伍里混杂耳目,还能认出赵雪旑来。然后张同要找机会,跟信得过的弟兄们一起,带着赵雪旑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暂且生活下来。他们会去哪里,以后怎么取得联系,这些事都没有做好计划,时间太紧迫了,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他和赵雪旑的过去有不少交集,如果大家都平安无事,总有办法取得联系。
统领觉得严天擎不说,是死鸭子嘴硬,就把他绑在户外的柱子上,晾了大半天。时至年末,天气最是严寒,大雪纷飞,北风呼啸,在户外站一会儿都冷得直跺脚,绑外面任风吹着还得了,那天夜里把他搬回屋里,他的大半条命都交代了。军医忙活了好一阵,才算把他救活,之后情况始终很差,他在终日燃着五个火盆的燥热屋子里躺着,身下垫厚实的熊皮,盖最保暖的被子,顿顿吃炖烂的羊肉,连带浓稠的羊汤,养了半个月,才好了起来。
统领不愿让严天擎死,如果弄死了,就再也没有郡主的任何消息了。统领实在太焦虑了,那阴险恶毒的郡王不但扣留货物,为了让他交出郡主,甚至要用手上的账本威胁他,要把账本交给他的统治者,让上面知道他这个守将成日里耗着军队巨额资源,中饱私囊。郡王给了时限,一月内再无消息,账本可就要随时送出了。统领迫切需要郡主的消息,哪怕是假的都好。但想让严天擎开口,施刑怕是无效的,上次差点儿冻死了,竟然也没说出任何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