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油灌完了,他又接过旁人递的酒壶,把一壶酒继续灌了进去。辛辣的酒滑过牛油灼伤的口腔和食道,沈隽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混着牛油的酒从口中喷出来,有几滴飞溅到了严天擎脚下。
男子摆摆手,马上有人收了碗和壶退出去,收拾的人刚退出去,郎中紧接着就进来。郎中检查了一下沈隽的伤情,牛油的温度控制在可以灼伤人的口腔和食管的温度,但不至于烫坏下路人体脏器,导致感染以致丧生的。郎中检查完就地开出方子,留给看守,跟着男子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沈隽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悲鸣。严天擎口中的布条也撤掉了,他吐出布团,刚含糊的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士兵用膝盖重重顶撞在胸腹之间,从长凳上仰面翻过去,一直滑行到了身后的墙上。这一下顶得他直不起腰,只能蜷着,胃里一阵翻涌,吐出了两口酸水来。
沈隽因遭受折磨,很快昏死过去。严天擎排出胃里那点儿酸水后,感到天晕地旋,也失去了意识。
两人不知昏迷了多久,直到看守给沈隽灌了汤药,男子又来了。严天擎被泼了一脸半融的冰冷雪水,沈隽被架上了刑架,四肢被紧紧束缚。受了昨天的折磨,沈隽看到那男子都怕得发抖。
严天擎的嘴又被封住了,还是被死死按在长凳上,朝对面看着。
男子说:“我这人吧,不喜欢吵闹,喜欢安静。所以,我没让你开口的时候,你就不要出声,知道了么?”
男子坐在了隔开两间牢房的铁栏边上,随从支起了一张小桌子,他竟气定神闲的斟起了茶。茶香很快就弥漫了整个空间,掩盖住了令人作呕的牛油气味。
一名赤裸上身的壮汉手中提着马鞭进来了,严天擎挣扎着想站起来,被两名士兵死死控制着,只能让屁股底下的长凳发出咯吱声。那条马鞭比统领逼问时用的还粗,他依然清楚记得马鞭让他皮开肉绽的痛苦,到现在那些伤还没痊愈呢,沈隽一个没有受过皮肉之苦的人,哪里承受的住那个!
壮汉进门二话不说,脚还没站定呢,就举起马鞭甩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子提前安排好的,那一鞭落在了沈隽脸上。沈隽还没做好任何准备,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发出一声喊叫来。她的嗓子已经受损,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舒服。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沈隽的脸上逐渐现出了一道鲜红的痕迹,摇着头,低声笑道:“真可惜。”
壮汉毫不留情,挥舞着马鞭,发出令人闻风丧胆的嗖嗖声,深色的皮肤下,肌肉夸张鼓起。沈隽的惨叫在牢房里回响,嘴里股股涌出淡红的血沫子,被打晕五次后,就像挂着贩售的肉,一片血红,衣服也烂得不能蔽体。男子不再命人泼水唤醒,壮汉退出去了,守在旁边的士兵把沈隽放下来,郎中又来了,一番查看后,为沈隽清创,敷上药粉,进行包扎。
男子放下了茶杯,看也不看身后奄奄一息的沈隽,对严天擎说:“你听着,我说的每句话,你都听清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郡王一定要找到那个替身郡主,而且态度如此着急。不过我知道她是替身,对呀,谁会便宜那些低贱的羌人,不是么?不过,我父亲还是不愿相信郡主不是真的。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你,跟那个替身脱不了关系。她闺名赵雪旑,赵大人唯一的嫡女儿,自幼才情过人。而你,是她的同窗,你在她父亲开办的家塾里学习,是她父亲为嫡子们配备的伴读。你跟赵雪旑是老乡,你们早就认识了,还敢说不知道?我看就是你安排了她逃走,然后自己代替她来了吧?愿意冒着死亡的风险替她前来,我想你们关系不一般吧?我劝你赶快说出她的下落,要不,你的这位朋友会因为你而生不如死。”
严天擎的口部封锁被解开了,听男子这么说,他已经心志大乱:“我真不知道她的下落!你们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对……”
他还没说完,嘴又被堵了起来。
男子说:“除了赵雪旑的下落,多余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许说。还有,冲你去啊?我父亲不是已经冲你去了么?冲你去没用啊,那我只能选择冲你身边的人来咯。说不说是你的事,如果你不介意这个可怜人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你也可以继续嘴硬。”
严天擎使劲摇头。
男子又说:“再告诉你几件事吧,省得你搞不清楚状况。你们的郡王早就想整治那个姓赵的了,他不但说自己跟皇室沾亲带故,以此拉拢不该属于他的势力,还瞒着郡王做了很多勾当,胆子大得无法无天。郡王要求他送自己的女儿替代郡主出嫁,就是对他的警告。不想他还是不肯收敛。严子封,也就是你的叔叔,现在已经取代了赵大人,成为了严大人。你不知道你叔叔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吧?他是个极有野心的人,搞死那个姓赵的,你叔叔是最大功臣。现在,是我跟大哥和他对接,他其实知道你在这儿的事,他的意思呢……如果问题严重了,或许,大义灭亲也是避免不了的。你自己掂量吧,这种时候,在外界看,你主动跑到我们大营来,这是什么性质。”
严天擎一下就懵了,直到男子带着所有人离开,只剩他和对面没有声息的沈隽,他还是愣愣地呆坐着。为人和善的叔叔,勤奋踏实的叔叔,笃厚恭谨的叔叔,其实都是城府颇深的叔叔。突然想起6岁那年,当他得知自己获得了去赵家家塾资格的时候,叔叔宣布完这件事,一向沉稳的堂兄追出去质问,他隐约听见叔叔轻声斥责堂兄说“自有安排”。分明就是从那时起,叔叔就已经把个人与赵大人划分得泾渭分明,叔叔所在意的一切也要同样泾渭分明。赵大人一直很信任叔叔,没想到从那么早的时候起,叔叔就已经有了悖逆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