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了我也不一定受得了,化疗放疗之类的,不是据说很不好受么。有应急的药吗,先保守看看吧,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应什么急,有问题必须到医院来!说是考虑,还是不想治了吗?你这态度,说句不好的,万一情况突变,今年冬天都过不去呢?”罗林叹气,“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得这种病,我看你也没有抽烟喝酒的毛病,家里有人给你们吸二手烟么,还是有这方面的遗传病史?”
“唔,不清楚,也许吧。说起来,就算我治,以后生活质量也不怎么样吧,你们做医生的,应该见过很多,比我清楚。”
其他的无所谓,他的生母倒是已经在一年前确诊喉癌,扩散了,去年冬天好几次病危,差点就过不来了。他昨天跑来医院在产房外面视奸,也是因为他三叔三婶外出去大城市做治疗,这种事……
于是时隔不久罗林告诉他,你肺上的那玩意儿,是个坏东西,而且情况有点儿糟。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害怕,也不担心,就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似的。虽然我也想结果好一点,不过误诊的几率微乎其微,只能说……很遗憾了。不过就算暂时打算保守治疗,你也要按时过来检查,我劝你还是好好治吧。”罗林苦口婆心地劝道。
其实,罗林对他的消极态度并不意外。现在有很多病人开始讲究“体面地走”,不希望自己被困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接满仪器,在孤独和痛苦中熬日子,最终还是受尽折磨才无望死去。只是出于传统道德,凡事还是要尽力而为,努力抢救到最后一秒,这才像他们的使命,也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只是,罗林也有一点不太明白,比起在医院里熬到油尽灯枯,突然死在医院以外的地方,难道就体面了吗?家人妥善处理了后事还好,万一瞒着病情突然死了,家人百思不得其解,被解剖了遗体,心肝脾肺肾都被人拿出来研究,到时候的画面跟插管子、接仪器也差不多吧。有人关心后事还好,万一这人独居的,都臭了、烂了……
夏微予笑了笑:“嗯,怎么说呢……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从发现有问题的时候。自己的身体怎样,还是感觉得到的。等确切听到这个结果,竟然还有点儿开心,好像解脱了似的,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罗林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年纪轻轻的,干吗说这种话?你一个小伙子,阳光一点,开朗一点。”
“那些都不重要啦……”夏微予看罗林总有点儿欲言又止,先说,“我不会跟尤彻说的,你放心吧。”
罗林的眉毛抖了一下,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嗯……你也知道的,那家伙明年要参加选拔,选上就是正式的候补队员了。听说报了什么特训,成天像个龟孙子。唉,那种傻小子……没事非要去踢什么球嘛,踢了两年还是没啥名堂,哈哈……”
夏微予又说:“林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求你,这件事就限你我,别跟其他任何人讲。比如你见到忠哥他们的时候,别跟他们说,可以么?我不会让尤彻听到任何只言片语,也请你务必替我守好这件事。”
罗林皱着眉:“可是你真不再考虑一下,决定了?想好,真不是开玩笑呢。”
“嗯,打扰你了,林哥,你这么忙,还要在这种事上费心。”夏微予站起来,“过几天我还来,麻烦帮忙找点儿可以用的药吧,最好是我担负起的那种。”
“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劝你别现在就放弃。”罗林还是继续劝说,“现在医学发展还是挺快的,其实癌症已经不是以前那样可怕了。晚期癌症也有可能治好的,这又不是胰腺那种一瞬间的事。虽然早期发现治愈率很高,这也不代表其他情况都不行,咱们好好做个方案,或许还没想象中那么糟糕。只要找到方法,定期检查,总有的是办法。”
“所以说,这也是需要花费大量精力的,重点是还要有能攻破的医生和方案。据我所知,甲状腺和男女特殊癌5年存活率相对较高,你说的胰腺和肺、肝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低,只是胰腺尤其低而已。”夏微予反驳了他的观点,“我没这个金钱,也没这个精力。主要是,我也没那么怕死。”
罗林有点儿尴尬,总之他自己不是那种能攻破癌症的医生,所谓各阶段都能治愈,他也只是在学习中看过案例,他不是太明白,他也没有哪个同事可以在理论和实践都搞明白这些。
“你忙吧,我先走了,谢谢这段时间的关照。”
说罢,夏微予走掉了。
那话怎么听着跟遗言似的,就算真的不想治,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死得掉的呀。虽然罗林知道,他的情况不算乐观,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说什么“解脱了”,这也太让人不舒服了吧。
说实话,罗林还挺想跟夏忠君兄妹俩说这件事的,他家里的人如果知道,八成用绑的也会把他绑来积极配合吧。
不过既然他都那么说了,即使并不想支持,还是暂且跟他统一口径吧。毕竟他在这方面也算很体贴懂事了,知道尤彻有可能会坐不住,决定缄口不言。如自己所希望的,不会让尤彻在这种时候为这些事分心。
在罗林眼中,尤彻跟夏微予这样的年纪还是和小孩子一样,虽然毕竟也是成年人。成年人应该都能明白事情的性质,也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他若是那么想,他就自己负责好了。
看夏微予出去,似乎不悲不喜,罗林的心情很复杂。
其实自己跟夏微予并不算熟,那不过只是他弟弟的朋友,不是他的。他还是会难逃自责,认为自己有些自私。
即使是为了弟弟。
而且那个傻弟弟又是夏微予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