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方便跟孔广扬一起出门,郑星二人等他出门半个小时后才开始这一天的计划。他们坐的车在半路坏掉了,司机把他们扔在高速车道边,这个地方连辆能搭到车都找不到,一辆辆从他们面前嗖嗖地过去,车里的人都在急着赶去上班。
他们在路边站了一会儿,郑星扭头问道:“怎么办?”
“呃,又问我,你才是负责人。”任昱麒拍着她的肩膀,“这里估计搭不到车,先从高架下去吧。”
于是郑星就乖乖地跟着任昱麒走,一直到孔广扬的学校,她都没说一句话。
路上耽误了很久,他们混进去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到孔广扬所在的楼层,发现明显比其他楼层吵闹,而且吵闹的源头似乎就在孔广扬所在的班级。郑星和任昱麒对视一眼,他们同时产生了一种预感。
果然如他们所想,被围成圈的中心里就有孔广扬。
他经常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看起来非常恐怖,看起来就像马上要跳起来在谁颈动脉上咬一口,或许不仅想咬人,大概他还想咬全世界,但他身板小,更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孔广扬对面是一个飞机头造型的男生,身材高挑,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这是个挺好看的人,就是目光实在过于阴鸷,有点儿生人勿近。孔广扬身后还站着三个人,这三个就不像飞机头的视觉效果了,一个四肢粗壮、眉目粗犷,一个尖嘴猴腮、又瘦又小,还有一个特别老相、像个中年人。他们猜测,这些人应该就是二飙和跟班手长、嘴长、蔫儿坏吧。
“最好别再这么说,我不会客气的。”孔广扬的脸红得发紫,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副准备进攻的架势。
“我就说,你想怎么样。你一个傻鸟跑到这儿来读什么书,你也不看看这种地方是你应该随便进来的么。就凭孔雯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名堂,我告诉你,她还求过我爸呢,你想象不到吧,就差磕头了。能有她现在的风光,不知道跟多少人睡过,或许你也是其中哪次的产物吧,哈。”
“你最好闭嘴!”孔广扬兜里的手抽出来了一点,郑星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枚很粗的钉子。
她看到那枚钉子就不能淡定,孔广扬打算把同学钉死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等等,先看一下。”任昱麒伸手挡住她,“别乱来!”
孔广扬朝前迈出一步,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没人帮孔广扬说话,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自量力,人家二飙跆拳道黑带,不要说收拾人家,对于他的进攻大概一只手就摆平了吧,啊不不不,只需要一根手指才对嘛。
像那种出身不正的人,一天瞎冒什么头,被教训了也是活该。
“哈?你倒是不客气一下给我看看啊!”二飙斜眼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的男生,很轻蔑地笑起来,“真有意思,这家伙居然说要教训我,真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孔广扬身后那三个跟班样貌的人大声笑起来,一个声音像鸭叫,一个声音像猪嚎,还有一个像有口气永远都喘不上来。
站在围观学生外圈的老师为难地看着他们,这些学生都是祖宗,他们的家长连小拇指都用不上,光吹口气就能把自己弄死,这种事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谁都是得罪不起的。
任昱麒的眼皮跳了起来,这个场景曾经很熟悉。
而且那句话真耳熟,真的太耳熟了。
“怎么着,不服气倒是来打我啊,就你这样子,你有什么资格待在这儿啊。”
很久之前的记忆又出现了,二飙真的很像一个什么人,那人是他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噩梦。曾有人也如二飙一样看不起他,天天换着花样折腾他,看着他出丑就哈哈大笑,还拉着周围的人一起前仰后翻。
没错,很像曾经意气风发的那个小胖子。
虽然两个人的形象差得很远,两张脸在任昱麒眼前却开始慢慢重叠。
他看着人群中心,表情逐渐阴沉,手不自觉地握起来,指尖狠狠地戳着手心,手背上的血管夸张地暴起来。
当郑星发现旁边的人有异常的时候,他下一秒就朝孔广扬那边冲过去。
什么情况!不是他叫自己静观其变吗,怎么自己冲上去了!喂喂兄弟,你变幻无常也要有个限度啊!
郑星呆在原地,这种时候她完全无力吐槽。
此时的任昱麒感觉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8岁的孩子,刚从乡下到城市里,说话还有点外地口音,谦卑,微小,懦弱,木讷。他的同桌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欺负他,变换着不同的方法让他难堪,周围都是嘲笑的哈哈声。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在那间光线充足却充满黯淡的冷漠教室里,老师偏袒,同学沉默,还有几个在得意洋洋。他站在视线的集中点,他怎么为自己辩解都没用。
那个该死的胖子,还在恬不知耻地笑着,香肠一样外翻着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还在用自己所能想到的语言来挖苦他。
愤怒、委屈、不甘和仇恨,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他脚下就像踩着风火轮,他撞开那些旁观的、那些正在指指点点的,跳起来给了二飙脸上狠狠一脚。
二飙哼都没哼一声就飞到讲台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被那一脚完完全全踹晕过去了。
离讲台近的谁都不敢靠近,他们都觉得二飙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脚踢死了。
任昱麒总是微微眯着的眼睛再次圆睁,眼球上布满血丝。
嘈杂中,他眼前的虚景慢慢消散,以前的老师同学又规规矩矩地回到了他的记忆里,他现在站在人群的中心,这儿是孔广扬所在的班级,他忍不住的一记凌空飞踹,把骚乱引上另一个方向,大家都在用疑惑和惊恐的眼光看着自己。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自己刚才到底干什么了,居然把二飙当成了小胖子,忍不住就出手了(直接上脚)。
孔广扬看到他的视线最终定在自己脸上,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语气也极其淡漠:“别误会,没打算感谢你。”
糟糕啊。任昱麒按住了额头,怎么在这种地方做出这种事。
“哈,哈哈,真是的,说了很多次,不要管闲事啦!”郑星笑得很勉强,挤过围观的人,抓住任昱麒的手腕,趁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拖着他跑掉了。
她拉着任昱麒毫无目的地跑着,绕来绕去就怕被别人逮住兴师问罪,最终他们进了一栋杳无人烟的楼,躲进了一间看起来似乎是杂物间的屋子里。
“跑也没用,这学校里肯定到处都有摄像头。”任昱麒说。
郑星坐在地上,跑得喘不上气:“你,你……说话不算话!自己先……”
“我错了。”任昱麒说,“别逗留,先回去跟孔姨商量吧,那二飙家里的实力也不简单,我们必须比他们快一步。”
“我……”郑星跑得腿都软了,一时半会儿也休息不好,出去还要翻墙,她想想就头大。
“那我先回去,不想走墙上,你就等午休开门了再慢慢来。”任昱麒打开门,“自己小心点,如果要打车的话,上车之前看下车牌号,给我发信息。”
“唔……”郑星没说她口袋里只剩一块钱,从这边坐公交车都没法儿直达孔雯的公司,她还得自己走一公里。
介于逗留的时间比她预计的长,她带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出门一直靠着蹭任昱麒的交通费,虽然觉得挺不好意思。任昱麒倒也有自觉,没让她难堪。
任昱麒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又在灰尘味浓重的屋子里独自坐了一会儿,拍拍裙子走了出来。操场边上多了几辆车,还有些人守在旁边,看起来彪悍极了。她听到课间游荡在操场的学生说,二飙的爸爸亲自来学校了。
在很短的时间里,刚才的事件已经人尽皆知。
她也在学生们的八卦中得知,原来前几天的月考成绩出来了,这次的题很难,孔广扬继续稳坐年级第一,而且把第二名的二飙狂拉将近三位数的分值。二飙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来自于一个野种的侮辱,开什么玩笑,二飙他老子给他请的是最好的家教,居然在这次测试里被那个野种甩了80多分,别活了,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而且孔雯那女人,是不是忘了以前是怎么求他老子宽赦借款的事了,简直都快趴在脚边舔鞋了。现在她是风光了,前段时间还跟他老子抢了一笔生意,气得他老子把火都发他身上,大骂他还不如那贱女人生的杂种,次次排名都在那个杂种后面。
看到成绩排名,他老子一秒暴跳如雷,差点把他腿给打断。
简直不能忍,他是正儿八经的公子哥,居然总是拿来跟那个杂种那个做比较。哪里有可比性了,他又高又帅又多金,写得一手好字,钢琴小学时就过十级,跆拳道黑带,他文武双全,喜欢他的女生多得要命。
而那个死杂种,就比他成绩更好这一点就把他完全打败了,不但他老子揍他,连同学都说他永远考第二这种话。
更可怕的是一直跟死杂种在一个班,这是诅咒么!
看那杂种次次考的比自己好,而且那杂种的老娘越来越会赚钱了,现在还跟他老子抢生意!
绝对不能忍,这个!
郑星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外号二飙了,他像疯了一样想在自己唯一不如孔广扬的那一项上超过去,刻苦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有人与他戏称,偶然听到过一个词叫狂飙突进,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感觉即视感好强哦,跟你好配嘞。
于是说这句话的人被他打掉了两颗臼齿。
从此大家都私底下叫他二飙,狂飙突进的第二名。
郑星抚额,怎么想这种事,更怨恨的那一个,其实应该是二飙才对吧……
“回去吧,不会把唯一的机会留在这儿。”孔广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出现在郑星身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又轻又细,雌雄莫辨。
郑星知道他已经恢复冷静,又是这个语调和不喜欢用人称代词的惯用语法。
“你也别太气同学,他们说终归就是说说,代表不了什么事。”郑星说。
“知道。”孔广扬说,然后转身回教室。
当天二飙的老爹黑着脸出现在学校,不久之后还有笑嘻嘻的孔雯。校方几乎没怎么协调,孔雯只说这次的竞标她不参加,二飙老爹马上一脸春风般的和煦,言笑晏晏,孔总怎么这么客气,孩子打闹罢了,气盛,也不是有心的嘛。
任昱麒很愧疚,孔雯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不但请他们大吃一顿,又送了他们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后来周妈抹着老泪儿偷偷跟他们说,扬扬那孩子从来就没有过愿意为他打抱不平的朋友,阿雯怎么不高兴呢。
朋友啊……
孔广扬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会把他们当成朋友么?
任昱麒听着有点坐不住了,他之所以踹二飙,是因为他早年的记忆这段时间复苏了,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打抱不平什么的……
不过那所学校里应该不会出人命,孔广扬的目标不是同学,他松了一口气。
只是又没有头绪了,那家伙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