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彻。”
尤彻虽蹲在热水里,还是在罗林呼唤他的一瞬间如临冰川。
完了,又坏事了。
千万别在这儿说啊,在家说我都忍了,这里还有那么多同学再看着呢拜托啊喂喂喂!
“阿彻啊,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你中意的女孩子?”苏绯一句话正中红心。
尤彻内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大口吐血,他觉得这次自己真的要被那两个人给交代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人生算是走到了尽头。
不远处的霍大公子忍不住噗地一下把果汁喷到了对面跟他谈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的姑娘脸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尤彻,这种事他也曾被尤彻嘲笑好多年。
可以说霍公子小时候的每个生日都被活生生变成了招亲比武大会,名义上是大家快来给我家宝贝儿子庆祝生日,实际上却是带着你们的公主给老子滚过来,老子要挑选未来的儿媳妇了!
在大公子尚还年幼不通人事的时候,还兴冲冲拉着别人闺女像模像样拜堂成亲。这件事在他长大之后成为了已经不能更黑的黑历史,谁要是敢跟他提他每年拉着不同女孩一拜天地的事情,他就脱了衣服跟谁拼命。
“这孩子又开始闹别扭了。”苏绯一声叹息,“怎么就是讲不通呢。”
尤彻如芒在背。
他僵硬地回过头,苏绯和罗林还在打量着在场女生们的脸蛋,目光在李君茹安宇姬之类的姑娘脸上扫来扫去。
尤彻捂脸,蹲下默默地抱住了旁边人的大腿。
“我靠你干吗你谁啊死变态!”
被他抱大腿的人大喝一声,这声音好像怎么听都挺耳熟的,不但耳熟还有点让人恶心……
话说回来,这大腿的形状和触感抱起来跟他预想之中的好像也不太一样……
他抬头一看,正对陈青柏那张惊恐愤怒的脸。
“我靠你怎么在这儿!”尤彻一下窜起来撞到了陈青柏的下巴。
“你老子我一直都在这儿啊!”陈青柏捂着嘴,觉得那混蛋的石头脑袋把自己的下牙床全撞碎了。
简直不能忍!
两个人同时跳起来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一般情况下他们肯定是扭住对方的领口,现在大家身上除了一条泳裤什么东西都没有,没什么地方方便给他们抓。要么上拳上脚,要么直接扭断对方脖子,水里行动阻力太大,这个距离把对方掐死来的比较实际。
“喂喂你们不要这样啦!”
周围的人赶紧把两个呲牙咧嘴的人拉开。
陈青柏确实被他撞得不轻,齿间全是血渍。他狠狠吞了一口嘴里浑浊的黏液,妈的,老子这躺枪躺的,简直要命!
尤彻也想躺在池底淹死算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刚才是想干吗来着?对了我刚才不是去抱大腿寻求安慰了么!
他环视一圈,发现夏微予那个王八蛋,还像没事人一样待在原地,跟罗林两口子一起用有待商榷的眼光看着他。霍添那个狗东西更坏,一脸看好戏的兴致勃勃,还跟旁边的姑娘指指点点。
尤彻捶胸顿足,他们不紧随自己的脚步赶快救急就算了,居然还在那边看热闹,什么心态啊,那王八蛋和狗东西实在太过分了,今天不掐死他们就睡不着觉!
他横眉立目汲水上前,还没碰到别人半根汗毛就被罗林用食指狠狠在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够了。”
脸都丢完了。
尤彻看老哥哥一脸严肃,晚上回去估计又少不了一顿念叨,牙疼啊,想想就觉得牙疼。不止牙疼,现在连胃都开始疼了,白饭有点硬,果汁有点冰,他又要消化不良了。
莫名的怒火在尤彻胸膛内熊熊燃烧,这一天都是什么事儿啊?总之就是没好事!
“你不向别人道个歉。”夏微予说。
他指的是陈青柏,那家伙被尤彻撞得满嘴冒血,现在正趴在沿上一边敷冰块一边不停地漱口。
他不说倒好,尤彻整个人怒火中烧,平时急了就开口大骂,现在也不骂了,真的气疯了,不叫的犬会咬人,尤彻一脸阴沉地把他的头按进水里,满面发狠的劲儿,今天得把他淹死!
话说这个死人,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么,总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次次帮着别人长志气,要么就是用给告状给罗林这种话来威胁他,而实际上也不能直接定义为威胁,有时候夏微予是真的会跟罗林告状,条条列出他的罪行,等罗林来念经烦他。
他以为我从来不碰他是真的不敢打他啊,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呢我跟你讲!尤彻恼羞成怒。
这么想着,尤彻又使劲按了按手下的脑袋。
看大爷今天非得neng死你!
“喂喂,尤彻疯掉了耶……”洪小兵一脸惶恐,他都怕尤彻发起疯来一口气把大家伙儿全给做了。
陈青柏扔下冰块,扶着石壁跌跌撞撞走过去,好歹夏微予是个客观人,刚才还帮自己说了句话来着。要因为这被尤彻迁怒的话,真比自己下巴上莫名挨了一下还要躺枪。
夏微予甩不开尤彻的手,呛了好几口水。他在水里剧烈地咳嗽的时候,又吞进去了不少水。强烈的异物感让他头昏脑胀,浑身发软。
罗林跟苏绯一左一右架着尤彻的胳膊,很快罗林发现他是真的气疯了,收拾完夏微予又要去教训霍添,两人被他拖着一点点前行。
好歹尤彻也是一棵几近一米九的参天树,平时还活跃在球场之上,练出一身结实的精肉,不要说力量,光是拖着这重量也够喝一壶。
夏微予使劲咳嗽,看着也没比之前的王志凌好到哪儿去,罗林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他看着这俩孩子玩了那么多年,平时亲得一条内裤两人穿,因为这点小事反目成仇啊?!
而尤彻还像复仇神魔一样,凶神恶煞地继续瞪着霍添。
“尤彻!”罗林低吼,“你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总是这么极端!”
看傻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一群人拉胳膊的拉胳膊抱大腿的抱大腿,好说歹说把尤彻架走了。
霍添尴尬地笑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
唐英华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他突然回想起了点不愉快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霍添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当时他透过自己飞溅的血光看到霍添杀神附体。几个男生从旁边跑来,拉胳膊的抱大腿的,那些人跟考拉一样趴在霍添身上,陈青柏像个蛤蟆似的飞到霍添背上,最后那些人还是都被霍添甩出去了。当时他无望地倒在一边,恍惚间觉得霍添眼睛里像动漫似的流淌着红色的斗气。
这次他站在旁观角度上,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恐惧的降临。
有些人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或许确实疯得到那种程度,他从尤彻和霍添身上看到了。尤彻连最亲近的朋友都下得去手,霍添那次没打死他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群人还是少惹吧,一个二个发起飙来实在太可怕了。
陈青柏拍拍夏微予的背,从洪小兵手里的盒子拿了几块冰,贴在他头上降温。看不惯尤彻归个人恩怨,尤彻的朋友不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八蛋,霍添和夏微予从没帮着尤彻挤兑过自己,陈青柏还是懂得这点儿是非的。
夏微予整个呼吸道都很疼,他觉得不但把水吸进了肺里,甚至吸进了脑子里,他的头又闷又痛。咽部刺痛,鼻腔火热,双眼发烫,耳中进了水,都是液体晃动的闷响,头晕,恍恍惚惚觉得还有些腿软,逐渐往水里滑下去。陈青柏拉也没拉住,他直接跪在池底。
“你千万不能死啊,回去了没你可咋办啊,你死了我们大东篱帝国呼啦啦似大厦将倾,我们这群可怜小猢狲的日子还怎么过啊!”洪小兵在旁边夸张地哭丧。
“滚开,不要挡路!”尤彻一脚把洪小兵踢一边去了,恶狠狠地对陈青柏说,“一边去,犯不着你来操心。”
陈青柏看他满脸杀气,牛脾气也上来了,非要挡着不让他靠近。
“少跟他走那么近。”尤彻的声音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居高临下看了陈青柏一会儿,不耐烦地撞开陈青柏从后面把人拎出来,语气硬得不容半句回答,“闲事你少管。”
陈青柏惊讶于尤彻的力气,撞他那一下简直肩膀都要碎了,抓一个个百来斤的活人也跟提起猫崽子似的。
他刚才踢飞洪小兵的样子也是毫不含糊,这人还算个人么?
自己跟他杠了4年,要认真打一架,自己铁定死得透透的。他拳头特别硬好像真的不是传说而已,真打起来他就不止像这次撞得满嘴冒血了。简直丧心病狂。陈青柏这么想着。
“要不要紧?”尤彻放下手中的人,蹲在旁边整理他湿淋淋又凌乱的毛发,“抱歉,刚才我没那意思。”
夏微予摇头,适才感官全变迟钝了,他连谁在说话都没分辨出来。
任昱麒凑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和颈部,对尤彻说:“你把人呛坏了吧,看着跟中暑了差不多,你还是带他回去休息一下,注意通风。”
尤彻二话不说,把湿淋淋的小伙伴从水里捞出来,身手敏捷地消失在假山群之中。
看得所有人舌桥不下,有女生惊诧地呼出了声。
穆凯旋想跟着惊呼的女生们起哄一下,想起尤彻刚才杀神附体又一脚踹飞洪小兵的场景,又把哟哟的呼喊收了回去,他可不想被尤彻又回过头来揍得他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旁边的戚伟超不屑地嘁了一声,朝假山群方向翻白眼。不久之前魏秋雁和王志凌也从那里离开了,鬼知道他们回去是看星星看月亮探讨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了,还是趁机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去了。
总之他就天天惦记着那几个人,现在全都脱离公众视线,大概是滚回客房去了,一想有些人可能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就觉得心浮气躁。
而且下学年还怎么直面尤彻那家伙。那家伙把夏微予按进水里的时候他激动得都热泪盈眶了,情不自禁为尤彻大义灭亲的壮举鼓了掌,也不知道那家伙听见没,大家好歹是亲切的同僚。更可怕的是夏微予接替魏秋雁的工作,身为秘书长他不可能不跟夏微予打交道,换句话来说,他还得为夏微予服务呢。
哎哟我靠,一想到这件事整个人就不太好,谁要为他服务啊,擦鞋提包暖被窝那种事换别人去做好嘛!诶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擦鞋提包暖被窝是什么鬼?
要不直接退了吧,反正下学期也是毕业生了,参与这些事不如学习,谈恋爱不如学习,用这种方式相处,没有人觉得孤独也没有包袱。
但他又放不下担任重要职务每月比其他学生多发放的那几个钱,就差一点了,还差一点他就可以买一部单反相机了。他想带着自己买的相机去上大学。
魏秋雁他最最最最喜欢,王志凌和夏微予他最最最最讨厌,这些对他来说像原则一样重要。摄影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同样重要。他参加过摄影比赛,曾有评委说他的构图很棒,就是设备太差了。他觉得这件事他做的好,至少能比感情的事做得好。
最最最最喜欢的人已经毕业,很快就要离开他的视线,再没点儿别的支撑他一定会发疯。
算了,王志凌那么可恶的存在都能活生生容忍两年,再忍夏微予一年也不是不能做到。
罗林也看着假山群的方向,表情变幻莫测。
“喂喂你想啥呢?”苏绯摇摇他的胳膊。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嗯?”
“再也不敢了……”苏绯朝罗林吐舌头,“就想逗逗他,谁知他开不起玩笑啊。我看以后还是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吧,次次狠得像要去杀人。”
罗林按着额头想了想,好像是他们提到的老生常谈的话题,那个暴脾气的孩子又生气了。说起来脾气不好是尤彻的问题,明知他脾气暴躁还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故意逗他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虽然尤彻粗枝大叶,但他不是没有自尊心。
今天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一直被那么多小孩围着问东问西,看着他们满脸崇敬,又把自己当大拿了。罗林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情绪一高涨就容易飘,一飘就容易多嘴,一多嘴就会犯错。
光顾着自己开心,他没有顾及尤彻的感受。
罗林低声笑着:“那孩子不会讨厌我吧。”
“没事啦,阿彻虽然脾气坏,但他从来不记隔夜仇。”苏绯一巴掌拍在罗林背上,话说这家伙这段时间是不是长胖了……
闫嘉卉在旁边观望着,突然神色诡谲地说了一句:“相爱相杀啊。”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安彦已经摸到舒盈莹旁边,低声道。
“都是什么牛鬼蛇神,你找到想要的素材了没?”舒盈莹问。
“没有。”
“白来啦?”
“嗯。”
舒盈莹有点郁闷,感情安彦又在逗她。
之前他说他遇到了无法攻克的瓶颈,她就陪他出来攻克瓶颈,结果这家伙一路上敲着键盘手都没停过。说是要到温泉旅店感受环境,结果到旅店之后足不出户,连每餐都在房间里解决,她好说歹说才终于出门去了一趟浴场,待了十分钟就回去抱着电脑继续噼里啪啦。接着凑到群魔乱舞的家伙中间,嘴里说着有趣,又说无从取材……
这人,真的是在说笑吧?
不过两次混乱之后,又很快就恢复了之前喧闹的样子,那些人继续互相开着不要脸的玩笑,或者在交头接耳中满眼都是讥诮。
那边校区虽然有神秘感,也不过就是一群跟自己没多大差别的孩子。
无论安彦找没找到他要的东西,倒是舒盈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某个人,悄悄观察着,却始终没有贸然上去打扰。
那人看似沉静的目光中有烈焰般灼热的东西,眼底隐隐跳跃的火光对她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即使隔着空气中水雾氤氲。她没在意在场的好几张英俊或明艳的面庞,却注意到了那张很容易埋没在人群中的脸。
或许这就是师兄总是心心念念的取材(虽然他并没有),有些人即使只看过一眼,就会好奇的。
此时的舒盈莹还不会想到,几年之后她会跟那个人打很长时间的交道,自己也是压死那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会给那人带来神迹的光辉,也会促使那人进一步走向地狱深处的火场。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