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米赪看着像十一二岁,其实只有十岁而已,像严天娇一样,长得比同龄孩子高大些,看起来很可靠。他跟严天娇是比邻而居的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似乎也互相有些意思,只是谁都没捅破过。他平日里要去县上念书,回来了就给父亲帮忙,如果还能得闲,就陪严天娇带着弟弟出去玩。严天擎最喜欢叔叔和姐姐,第二喜欢的大概就是他的赪哥哥了。
这次,米赪下了学,要赶回家里帮父亲做活,听到那群流氓少年说要上镇子里,“找那个漂亮的小娘们儿耍耍”。他知道他们说的是严天娇,更知道严天娇经常带着弟弟去外面玩,如果两个人被这群人碰到,那可不得了!
他一路悄悄跟着,也紧张的盘算着怎么应对。很快,他就做好了计划,如果这群人找不到阿娇就没事儿了,碰得到的话……阿娇最喜欢带弟弟到河边的废屋里玩,那里离镇子近,离县城也近,他赶得及走任意两边去请求援助。至于藉口……那就打架斗殴吧!他知道的,严天娇的脾气并不好惹,那些人若是轻薄她,她很有可能要出手,不出手,她那张伶俐嘴也够厉害了。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看到严天娇姐弟在河边捡东西,就赶紧跑回县里去找人,这极短的时间里,严天娇会经历什么。
大人们忙着救火,那火不见弱,似乎越烧越厉害。米赪放下严天擎,跑到河边湿了全身衣服,不顾一切冲进火场。他闯进去什么都看不清,也呛得说不出话,眼看着打湿的衣服水分流失极快,心里正急,脚下一绊,他摸了摸,是人!
他赶紧架起地上的人就往外跑,这时也迷了方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进来了。又是最紧急的时候,上方掉下了东西,这一瞬间他看见了窗户,凭着对废屋的记忆,登上灶子,先把严天娇从窗户送出去,这时,他背上的衣服已经着了起来。他顾不上自己,先救严天娇,自己才忍痛爬出去,然后一路打滚,扑进小河里。
有人发现情况不对时,就原路返回,回县里搬救兵去了。这时厢军也来了,还跟着郎中,昏迷的女孩和烧伤的男孩都得到了及时的救助,所幸都没大碍。
这件事后,受了些皮肉伤的严天擎在卧榻上整整待了十几天。他被踢了几脚,伤的不算重,但受了惊吓,总是发热,好不起来。严天娇很幸运,只被烧了两小绺头发,一直处在低位也没吸入过多有毒气体,静养些日子,也慢慢恢复了精神。米赪是伤的最重的,背后都是水泡,伤好后留了一背的疤痕。
发生了这种事,纵使少年流氓团伙拒不承认,也有很多人看到他们从现场逃窜了。说是纵火,但不过是无人居住的废屋,烧了就烧了,里面还有人就另当别论了。当然,他们顶多被各自家里关几天,惩罚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为首的家里还派了人上门致歉,这件事算是和了。
就是这和了,令严天擎的性格发生了转变。
他看到了那个一贯趾高气昂的祖母在那些人面前卑微的样子,他幼小的心灵第一次出现了质疑。他开始怀疑了,自己过的日子真有想象中那么好吗,他的长辈们真的有地位吗?
当然,大人们场面上的事,对他一个小孩来说是不重要的,他也不太懂那些。他能懂的是,姐姐和他被欺负了,当时危险极了,祖母的态度却如此不痛不痒,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他卧病期间,祖母没去看过他一眼。他倒是经常听到祖母抱着堂弟经过的声音,那快乐的、幸福的、温和的、慈爱的哄逗,还有那充满了骄傲的夸耀赞美,不去看也知道是怎样一幅天伦之乐的场景。
至于他和姐姐的遭遇,祖母说的话难听极了,一味地斥责母亲是个不会管家的蠢笨猪,净让孩子出去惹是非。尤其是说起姐姐的时候,那嫌恶之情溢于言表:“她一个丫头,识什么字,读什么书?那时她该做的吗,啊?正经女孩家该会的,她什么都不会,女孩儿,应该多学学管家、伺候丈夫和孩子!这倒好,不知她读了什么脏书淫书,这人都给读魔怔了,成天性子疯疯傻傻,没个姑娘该有的端庄样子,就知道往外跑!看看,这下好了,身子也不干净了,我看以后哪里嫁的出去!你养的好女儿,真真儿赔钱玩意儿!”
母亲开始还会解释:“娇娇没被人玷污身子,她还是清白的。”
“哼!谁知道呢!那么多人看见了,就算她清白,名声也脏了!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就这样败坏我家门风!你们这对淫艳的母女,最好不要出现还没嫁人就大了肚子的事!”
这些话经常就在院里,甚至就在严天擎卧病的屋子前,他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一次。祖母痛骂母亲蠢笨、石头脑袋、像个猪、狗都不如,骂姐姐脏了、没人要、嫁不出去,骂他是个没出息的小废物,偶尔父亲也会被牵扯进来,被骂做打小就是个呆子,然后冷笑一声:“你们这一家子可真好,夫妻两个都笨得要死,那疯丫头和两个傻小子也不会有出息!”
严天擎还小,祖母这些话中有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意思,他还不懂。但他明白,那些都是除了“死”以外,最不盼着别人好的话了。每次听着这些辱骂,即便他和父亲不像姐姐和母亲那样,被骂得如此厉害,他脑海里都会浮现祖母抱着堂弟笑呵呵的模样的对比,然后越想那张慈爱的笑脸,越觉得令他厌恶。连带着,他也开始不喜欢那个只有1岁的堂弟了,觉得祖母喜欢什么,自己就应该讨厌什么。
祖母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常是不在家的。不过一旦被父亲听到,或者父亲看祖母脸色不好,就会立刻指责母亲,说母亲惹祖母不高兴了,是个不会做事的儿媳妇,还要求母亲去取悦祖母,或者干脆当着祖母的面批评母亲的不是。即便这样,祖母也不领情,对父亲的态度永远都淡淡的,甚至冰冰的,跟对待叔叔婶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