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严家骨肉,她是14年被父亲前捡来的。那时父母已成婚,还未生育,邻人劝他们收留孩子,以后定能开枝散叶,她就被留了下来,在余几芾的抚养下长大。她是严家的第一个孩子,但不是亲生的,这很让祖母介意,直到婶婶生了严天啸。小时候,她也找严天啸一起玩,但这个堂弟向来不搭理她,推说要读书,就钻进叔叔的书房不出来了。
在自家弟弟不愿读书的时候,她也会产生跟米赪类似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在讨厌的祖母面前丢脸了,当然,还有那个讨厌的严天啸。
三个孩子坐在酒楼最高层,对着考场的绝佳位置,一边吃着喝着,心里各想各的事。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勉强能看到那位鲍氏和余几蘅轮流抱着严天啸的弟弟,跟很多人挤在一个露天茶棚里,连个座位都没有,伸长脖子也看不到考场那边的情况。
这时候,他们真的很想朝那边挥挥手,还要把酒盏举上头顶,大喊:“祖母!我们也来观摩考试啦!”
但他们不能,他们还是有点儿理智的,不愿逞一时之快。更重要的是,他们底下的一楼也在考试,这里是考场,得保持安静。
毫无悬念,这是一场很难入围的考试。成绩公示出来的时候,严天啸并没有入选,他位列第27名。祖母又不愿出门了,却在家中安慰他说:“近五百人人参加考试,27名已经非常优秀啦。啸儿只有十二岁,已经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真的很好啦。”
严天啸也没有气馁,并没表现出任何失望,依旧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很快,推举名单也快放榜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跟自家无缘了,严禹邦却突然在一家人一起吃饭时说:“我推荐了阿擎去参加第二场考试。”
听他这么说,家里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那路过的烧饭婆子都露出了非常惊讶的神色。
严母大概是最急的,面上带着尴尬的笑,急促追问:“有、有这推荐的机会……你怎么不早说呢?哦,对,你在赵大人家做事嘛……不过,你弄错了吧,那个,阿擎才6岁,他哪里入得了学堂呀?”
“年龄可以放宽2岁,他的年龄也是合适的。”严禹邦平平淡淡地解释。
严母看了一眼愣住的严天擎,也顾不得在场人听了都是什么感受,忙说:“他通不过怎么办?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这么好的名额!”
“通不过……那就是我严家没有这个福气。大哥在仕途上一直不得志,咱们长房不能没人出人头地啊,阿擎需要这个机会。”严禹邦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大家都别说了,我已向赵大人推荐过,不可出尔反尔。还有,下午在赵大人那边吃过一些,我先回房了。”
说罢,他不准备再回答任何人的问题,起身朝自己的住处离去。
严母急得站起来,挪出一步,又露出失望的神色,颓然坐下,不满地叹了一声。
其他人这才敢表露情感。严禹隆看起来平静,眼中的波澜却出卖了他的喜悦。余几芾愣愣的,看起来像是不明白这件事的分量几何。严天娇拍了一下弟弟的背,对他眨了一下眼睛。烧饭婆子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赶紧溜走了。两名服侍严母的丫头对视了一眼,也不动声色地朝远处退了点儿,以免一会儿被严母迁怒。
余几蘅掩面哭起来。严天啸干脆放下碗筷,追着父亲跑出去。
留在饭桌上的人可以听到他质问父亲:“为什么?”
为什么选他不选我?他只说了最前面的三个字,这已经是一个一向克制的少年最大的不理智。他已经开始变化的、不稳定的嗓音,被压得像成年男子一样低沉,但第一个“为”字又是童音的高亢,很明显可以听出他的情感出现巨大波澜,是十分不服气和不甘心的。
之后隐约听得到那父子俩的对话,能辨出人声,却听不真切,很难捕捉到对话的内容。
两人争执了几句,严天啸发出了低低的哭声。在余几蘅哀哀的哭泣里,外面少年克制的、压低的、轻轻的哭声却更加明显的传入其他人的耳朵。严母拿着银箸的手抖了起来,严禹隆赶紧收起喜悦,余几芾还是愣愣地坐着,严天擎一动不敢动,整张桌上只剩严天娇像没事儿人一样大口吃着饭菜。
这件事后,兄弟两家的隔阂明显加深了。除了严禹邦,其他人见到对方家庭的言行都变得做作起来,笑容看起来尤其假惺惺。
闹了情绪的严天啸在第二天又恢复以往的性格了,甚至主动跟严天擎分析了他参加初试的试题,一副希望对方能入围的模样。严天娇这个半调子也拽着弟弟背书,别看她在饭桌上像个没事人,很快也暴露了大事之前的焦虑,临阵磨枪的行为能让她心里舒服很多。
谁都不知道这第二场考试考什么,大家只能漫无目的准备着。
到考试那天,考试分为两场,一场是书法,另一场则是安排赵家子弟和将来的侍读们见面。情绪昂样、才情满满的考生们都愣住了,书法还能理解,安排学子们互相见面、交谈,这也太出乎意料了。考生们大致都猜到了,这是让那几个官家子弟选中意的陪读,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取悦那些子弟,让子弟们愿意留下自己。
一群孩子在赵家花园里见面了,在考生中,严天擎是年纪最小的,在所有孩子里,他却不是最年幼的。他迷茫地站在花园里,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堂兄给他分析的试题也好,姐姐临时让他背的文章也好,在这里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赵家这场特殊的考试准备的太热闹了,花园里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甚至还请了人来跳舞。赵家子弟衣着光鲜,不但有翩翩少年,还有女孩子,她们跟着舞姬们优美地舒展起来,轻纱扬起,旁边的花都为之逊色。这里没有一个大人,只是孩子的天堂,连那群舞姬也只是含苞待放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