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的课安排了一个时辰,讲课超过半个时辰,年纪小的孩子就完全坐不住了,开始走神,严天擎也是其中之一,只凝神坚持了两刻钟,或着两刻钟都不到,就开始频频被窗外的动静吸引了,一会儿过去一只小鸟儿,一会儿吹过一阵风,都能勾走他的注意力。后来连年纪大的学生都走神了,赵白更是无所顾忌地打了个大哈欠。
倒不是学生们懒惰,是赵先生讲的内容太不吸引人了,而且他仅仅只关注了个别人而已,他的学生似乎只有那位8岁的嫡子和他周围的三个弟弟。对其他人的态度都是爱听不听,不听拉倒。对于年纪小的孩子,所讲的内容其实有些深涩,就一般学堂来说,这应该是有两三年学习基础后才会讲的内容,刚上学就讲这些,难以提起他们的兴趣。对于年纪大的孩子,这又是早就学过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再听一遍无聊透顶。
对于学生们的态度,赵先生也不恼怒,停下来给学生点了个名,让大家都放松一下。这时严天擎才记住了,那位8岁的主角叫赵明冉。赵明冉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白白嫩嫩的,脸蛋儿肉乎乎的,但整个人腴而不胖,也不难看出以后跟他父亲不一样,八成是个高个儿。同样不难想象赵大人之妻的美貌,赵明冉的三个弟弟也是大眼睛,还是桃花眼,跟赵大人的小三角儿相去甚远。赵明冉也是四名小男孩儿里最像赵大人的,除了眼睛,他其余部位都跟赵大人同出一辙,也难怪赵大人十分疼爱,专门因为他要上学而开办了这所家塾。
赵先生点名的顺序按着学生的身份来,先尊后卑,先是赵大人的嫡子女,再是其他子女。赵大人的嫡子女分别和同窗们见过之后,下一位就轮到了赵白。
但赵先生名册上的赵白并不叫“赵白”,赵先生说:“下一位,赵亭。”
“先生,我叫赵白。”
“赵亭!”赵先生怒喝一声,“别成天给自己瞎起名字!你别成天这样!父母长辈赐的名与字,就是你作为一个人的第一件礼物,岂是自己说改就改的?”
“那我更要叫赵白了。”赵白的语气始终平淡,神情很坚定,不卑不亢。
“你你你!你、你给我立起来!”赵先生气得满地找头,啊不,到处找戒尺,然后抄起来就冲到赵白面前,“你这个小崽子真是反了!大白天的,恶鬼附体了吗?成天执着什么李太白,我看你疯的不轻,成天胡言乱语!我今天,我我我作为你的老师,看我怎么教训你!把你的手给我伸出来!”
赵先生虽没有文人的儒雅气质,倒也不至于像这样失态,学生们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只见那赵白还是一脸淡然,顺从地伸出左手。
“我要你伸出那只写字的手!”
赵先生的戒尺狠狠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座签都掉了,他捡起来一看,更是气得刚长出来的头又掉了,上面的“赵亭”已被改成“赵白”,真是赤裸裸的对抗。
赵白又伸出右手,完全没有惧怕和不愿的神色,腰板挺的老直了。
看他这样,赵先生更是气得满地乱爬被穿越而来的河姆渡人当成扬子鳄抓去吃了,重重的用戒尺打赵白的手掌,连着打了十几下才停下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年纪小的学生和女孩们缩起了肩膀,有的干脆连看都不敢看。
赵白性子再烈也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细皮嫩肉的,给这赵先生一顿猛打,明显可以看见少年单薄的手肿了起来。赵白虽不吱声儿,也皱了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赵先生厉声问道:“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赵白。”
有学生发出了惊呼,心想这个赵白或者赵亭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蔑视权威,以后定然不简单啊!
赵先生抓住他的手,又是重重抽打了五下,问道:“你到底叫什么?”
“赵白。”赵白的声音有点儿颤抖了。
“好好好。”赵先生冷笑一声,继续打起来,每打一下就问一句,“你叫什么?”
“赵白。”
“赵白。”
“赵白。”
……
不知道这单调的对话和抽打声究竟重复了多少遍,所有人都看见赵白手上的肿包变得透亮了,然后渗出了一丝混着血的液体来。赵白开始还站得直,后来身体就颤抖起来,肩膀一下一下地蜷缩着,表情非常痛苦,嘶嘶吸着气,额角也留下汗珠来。
学堂里已经鸦雀无声,学生们连气儿都不敢出了。
那名约莫五六岁的嫡女已经怕得哭起来,她不做声儿,只有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赵先生抓着赵白的手,用戒尺在伤的最重的地方敲击,又问:“你叫什么?你再回答一遍。”
这次赵白不做声了,垂着眼睛,紧紧抿着嘴唇。
赵先生厉声道:“你叫赵亭,说!”
赵白还是不做声,撇开眼睛,看向了别处。
“你叫赵亭!”赵先生又开始了,每喝一句就打一下。
赵白疼得眯起眼,把手往回缩,赵先生却紧紧钳着他的手腕。少年羸弱的腕骨握在一名成年人手中,就像木匠手上精密的细致活儿,嵌得很死,外力再大也轻易脱不开。
“伯……伯父,别打了……”流泪的嫡女终于怯生生地恳求起来。
“别打了,求您别打了!”赵明冉也跟着求情。
接着,另外几名赵大人的子女也跟着求起情来。两名管理生见状,都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赵先生身边,小声劝着。
其他学生不敢开口,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俨然一群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的眼神。
到了这个份上,赵先生也就着台阶下了,甩开赵白的手,警告道:“你再这样,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你嘴犟,我就让你犟,我就看你这皮肉受的受不了!安禾,你带他去上一下药。”
沈安禾闻言,赶紧拍拍赵白的肩膀,带着他去小厢房里包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