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抱怨,每出战一次,周围就要盘旋好几天哀哀的哭声,听得人莫名心烦。很多人自身武艺不精,打不着对方的就算了,连跑都跑不掉,人家几匹马过来就把他们踏死了。严天擎手下原先有六十多号人,只拉出去战了两次,就损耗过半,剩下不到三十人了。张同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管理的士兵最多,有百号人,出去两趟也快折损一半了。
而且阵亡的那些多是凑数的乡兵,他们平时总来蹭吃蹭喝,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需要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只有少数还能继续吃这口饭。这些人的亲属都聚集到军营外面,哭得悲切,希望放了她们的男人,她们愿意把家中所有粮食和钱财充给军需库。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看着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很着急。
所有人都没缓过劲儿,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骚乱,这次是契丹人和羌人联合来犯,契丹又人数众多,彻底把退路堵死了,还穷追猛打,趁他病要他命,一副想团灭的架势。
无奈,大家就朝着没敌军的地方跑,唯一的缺口就是一个山坳子了,凑近一看,这块地被围死了,就这么一个出入口,想出去就是难于上青天的山路,难怪没人把守。身后的敌军可能就是想把他们逼进这里,来个瓮中捉鳖呢。
既然已经走进山坳,退是退不出的,也不能留在里面坐以待毙。这路再难走,为了脱力目前的状况,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走过较缓的路,人们找着植被旺盛和还能下脚的地方,手脚并用地往上去了。
“娘的!还没完没了了!”张同骂了一声,掉头朝地势低处一看,自己又有好几个弟兄跟丢了,生气地嚷嚷到,“完啦完啦!人家有光杆将军,我是光杆都头啦!”
旁边的人不耐烦地说:“老张,你就别叫了,吵不吵啊!就凭这样晕头转向地乱碰,地形又不熟,后面的兄弟们能跟上就怪!”
“我们没有人熟悉这附近的地形么,或者有图纸么?”严天擎跟上来问了一句。
“有个屁!”张同说着更生气了,“说起来,咱们以前的地界儿还更靠后呢,只做了自己控制范围的图纸。到对面地界儿上,可得小心,不需要那些技术军吗?我告诉过你啦,有些本事的人都被调走啦!都是些吃白饭和送死的,哪有人做这些东西呀?”
“附近有些平民熟悉这一带,但是人家介于两边最危险的地带,一会儿自称是大宋的人,一会儿又被契丹人控制,钱财、粮食,年年被洗劫,哪里还发展的起来,吃口饭都困难。一听军方招募做地图的人,他们都跑来要更多赏钱啦,要求帮忙迁居,还提出很多条件,总之弄得很不愉快。最终呢,他们的目的没实现,我们也没做出地图。”旁边的人继续解释着,“这些年不也太平吗,长官们没觉得少了地图有伤大雅,我们又能怎样呢?唉,快走吧,别埋怨了,谁知道我们这次啊,还能不能活过今天喽……”
这人刚说完,就听上方一声惨叫,一个黑影从旁边闪过,压根没看清是什么情况,那影子就消失了。紧接着是压砸植物的“刷拉拉”声,植被掩映中,听到底下的人惊叫:“摔死人啦!”
听到这声喊的,大家都僵在原地,抬头朝上看看,那条路似乎更陡峭了。这下没人敢动了,甚至朝身后看一眼都会心生恐惧,很多人都伏下身去,整个人趴在路面上,动也不动。
很快,走在前面的人撤下来了,让所有人退回山坳,这条路选的不好,再往上走会有危险。
大家又退回山坳,天色也渐渐晚了,远处的契丹人停了下来,开始生火做饭,禁军们可间或闻到隐隐的肉香,都馋得直咽口水。没人想到这次堪称遭遇战,禁军方面什么都没布置好,带的水都严重不足,更别说食物了,他们还以为像前两次一样,跑出去招呼几下,稍微挡一下契丹人前进的阵势,就可以暂且撤回去了。
所有人集中到山脚下,从规模看,到目前为止,大致又有近百人没能活下来。
张同凑到严天擎身边,低声骂道:“他娘的!有本事的人都给弄走了,剩一堆什么玩意儿!你瞅见没,就那家伙,整儿就一废物!成天只知道吃肉,脑子里糊的都是猪油!什么叫兵怂怂一个,我看他呀,将蠢,就笨一窝!”
严天擎顺着张同指的方向,看到一个垂头丧气的人,手里拉着马缰,正满脸愁苦地吃着一块下级军士递上去的肉干。
“吃吃吃!还吃呢!唉!”张同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从张同的描述来猜,如果看不到真人,也许大家会觉得统帅是个肥头大耳的形象,戳死了点天灯,尸油都能燃几天几夜的那种。现在看来,那就是个瘦削的男人,个子不高,还微微驼背,三十多岁的样貌,须发稀疏枯黄,面色如纸,双目无光,一副要死之相。
军营里一直是那种氛围,再看到这个无精打采的统帅,想想也不奇怪了。
张同又继续解释着,严天擎才听了个大概。原来,这里因为几年的太平,原先的统帅带着精锐加入主战场了,这边就相当于一个过渡仓,不断有新人加入,训练有素的都被原统帅调走,剩下的人就看好军需,随时准备听候调配。其实原统帅还是这边的最高统帅,只是现在真的无力分身,只能让留在这边的心腹掌管一切了。
那个瘦削的心腹根本不具备任何军事才能,这几年的平和日子更是让他丧失了警觉。丧失了警觉的代价就是,成为丧家之犬。这人也够倒楣的,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实战,就遇到了这事儿,也真时运不济。
严天擎心中一阵失落。原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其实就不是正规军,连区区后备都算不上。在他跟着林师父进京师的时候,他是想有一番作为的,他确实想在京师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时他充满了希望。现在呢?呵,这都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