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能打的男人们半夜集结起来欲行不轨,很快就被压倒性击败,镇里剩下的人更是手无寸铁,难以还击。镇子不大,但房屋密集,人口众多,一面抵在山脚,山体陡峭,目测不可攀援,其余三侧就开阔多了。也许这是生灵涂炭的势力交汇之处,唯一一处相对太平、又能勉强耕种的土地了,很多流落之人就在这里安家落户,虽然贫穷,治安还奇差,至少能勉强糊口,潦潦草草的活下去。
两队人分别守住镇子的两侧外围,见人逃窜就斩倒在地。一队人在街面上见人就杀,机动性极强的碾压过主要街道,严天擎带着剩下一队人进入屋舍,宰杀躲在屋里的人。街面上的一队刮风般游走两趟之后,从镇子的另一头开始,进入平民家中大肆屠杀。
虽然这些人杀起来就跟切菜似的,准头再差的,杀三下也就毙命了。但毕竟人口稠密,还是从深夜杀到了天大亮,两队人才终于汇合了。另一队人由阿黄带领,阿黄虽然命运的底子薄,倒也极其聪慧、好学,跟着这趟出行,很快就成长成了一名优秀的战士。
两队汇合时,双手第一次沾血的阿黄丝毫没有犹豫和惧色,神情是肃穆的,看不出内心有波澜。作为这次行动的策划者,同时也是执行人,严天擎的状态就差太多了。三十六名偷袭者来犯时,他做的事是抢救图纸和器材,没有参与厮杀。但他知道血洗小镇的必要性,又必须拿起屠刀,还得作出表率。虽然不得不承认,京师与林师父早已远离了他的人生轨迹,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手不是做这些事的。
他进入第一户人家,带头砍倒扑上来拼命的老头儿时,手是颤抖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死老头儿,后面的士兵紧接着一刀斩下了老头的脑袋。屋里还剩一个老太婆和两个孩子,没有青壮年人,杀起来比切菜还要轻松。他的长枪戳进其中那个女孩子心脏的时候,孩子没有叫喊,无声无息地倒下去了。那时他的眼前隐隐发黑。这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男孩大抵只有四五岁,瘦弱的女孩看起来最多十二岁,女孩单薄柔软的胸口喷出血流,在晃动的火光照映下,那血是发黑的。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严天娇在河边遇到少年流氓团伙的时候,他们的年纪也跟这两个孩子差不多。摇曳的火光让他想起了燃烧的废屋,思绪像生出了一只手,紧紧握住他极速跳动的心脏,狠狠地挤压、扭转。
后续的屠宰是怎样的,他记不清楚,只是重复着动作,一家一家踹开门,见了人就砍倒。他的头脑是空白的,神情是恍惚的,眼前是晃动的,心脏是疯跳的,呼吸是急促的。
也许这时的严天擎根本不会想到,以他主导的这次屠杀将成为他的罪孽。他将以后世数代轮回的幸福为代价,来偿还自己欠下的命债。
当他看到浑身血污的阿黄,一下就吐了出来,然后天晕地旋地栽倒下去,短时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大家已简单吃过午餐,剩下几人照看车马,沈隽领着其他人再次进入镇子,一边检查一边捡漏,挨家挨户找粮食和其他能补充物资的东西。严天擎躺在一张破垫子上,张同在旁边守着。张同看起来已经清醒,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见他醒了,赶紧拽过旁边烧鸡的腿子,往他嘴里塞。
之前呕吐的灼烧感还残留在嗓子里,他推开了鸡腿。张同见状,拿来水壶,先让他喝了几口,一边说着:“人家少将军专门给你留了半只鸡,你吃不吃啊?不吃我就吃了啊!”
严天擎爬起来,从鸡胸上撕下几条肉,塞进嘴里,木然嚼着,勉强吃了一些。张同一边啃鸡腿,一边嘴贱的揶揄:“我怎么听说,是你提出,要去杀光他们的,你还部署了路线和任务呢。怎么着,自己计划的事,第一个就把自己吓倒啦?又吐又晕的,你心可真软,虽说好像还挺有军事策略的,但你不太适合做这种决定生死的决策。你呀,就好好当个后方的技术指导吧,别喊打喊杀的,你还不如阿黄呢。”
他没有理会张同,他不知道其他人在那种情况下是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克服的,张同笑话他临场犯怂,他也无从反驳,他心里确实是非常抗拒的。就像张同所说,是他提出进入镇子屠戮殆尽,但最不忠实的执行人就是他自己。
“你放屁!”阿黄从另一侧走来,手中端着一碗菜粥,说,“伯举兄是最勇猛的,那队兄弟说了,伯举兄斩杀的数量全队最高。你就别嘴上逞能了,别说杀人,你连鸡都不敢杀,没资格谈论这些事!而且,你还睡得像头猪呢,那时候怎么可能想到我们都顶着多大的压力?我只带八个兄弟,都觉得责任重大,何况全盘负责的人呢?你就没在那种位置上待过,你才不懂是什么感觉呢!”
张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威武壮哉兮我伯举兄弟!阿黄急喽,阿黄的牙都龇出来了,阿黄要咬人啦!我,咱们全军的逍遥大仙,你们负责守护山河、保家卫国,我只负责吃吃喝喝。哎,对,我张仲类心无大志,干不了大事儿,你们放开手去做,我看着就行,我给你们助威!”
“哼,吃吃喝喝,别想了,少将军已经下禁酒令了,你以后喝淘米水吧!”阿黄白了张同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来。
“嗐!阿黄,大家都是好兄弟,别剑拔弩张的。你看你伯举兄那脸色,跟夜里吃过死小孩似的,咱逗逗乐就行了,话别说太过火啊。”
阿黄反驳道:“是你自己说话不注意言辞。每次都这样,你能说别人,别人就说不得你。”
严天擎没有被他们逗乐,他脑海里还是那个小女孩,火光照映下小女孩胸口宛如墨一般的血流,在他抽出长枪的时候,汩汩而出。他没有看清小女孩的面庞,严天娇的脸就自动带入女孩的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