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沈隽带人出来了,找了些干净的衣物和寝具,也补充了几件炊具,还找到足够撑过至少五天的粮米。加上偷袭之人的武器,除了烧毁的草图无法弥补,物资得到了一点点扩充。最后出来的人抬着几口大缸,走进了就能闻到里面弥散的味道,那是酒。
张同激动的伸长了脖子,又被阿黄一句“忘了禁酒令吗”,打击得垂下头来。
沈隽叫人捡了些柴草,散在镇子周围,要以酒和干草为引,烧毁这个小镇子。看着一缸缸美酒被泼洒在镇子周围,张同心疼极了,但也不敢阻拦,毕竟不知道夜里招来的祸患究竟跟他们饮酒惹事有没有关联,他是心虚的,不敢发表言论。
以木柴为引,接触到地上的酒,火一下窜了起来。顺着酒渍,火舌一路舔进镇子里,点燃了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子。很快,整个小镇哔哔剥剥的燃烧起来。
沈隽命大家整理好物资,照顾好受伤的同伴,即将转移到其他地点。
图纸团队回到军营时,已过了16个月,自初冬时节出发,再次归来已经临近夏季。
统领看到他们,激动得两眼泪汪汪。“智囊”沈隽不在的日子里,上级还在继续抽调军士不说,也不委派一位有才干的军师过来,他们契丹人之间的战争更是举步维艰。有次派出一支队伍,竟给团灭了,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军中更加人心惶惶。
沈隽终于回来了,统领终于没那么苦了,其他人也像看到了希望之光,更是簇拥而至,巴不得给沈隽举上天去。青青听到消息,也跑出来迎接,怀中抱着一个襁褓,钻进沈隽怀里。
统领赶紧解说起来:“你们走后不久,青青给你生了个闺女儿。看看,多漂亮!这孩子也乖,不太闹人的,大家都喜欢她呢,就等着你回来取名啦。”
“好好好,很好!我喜欢女孩儿。”沈隽抱过孩子,脸上露出了宠爱的神情。
图纸团队的军士们纷纷散去,大家都累了,不再打扰别人父女团聚,只想吃些东西,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严天擎站在不远处看着人群中的沈隽,虽然一如既往的粘着浓黑的眉毛和胡髭,用刻意压制的低沉嗓音粗声粗气说话,但沈隽此刻的目光像极了一位母亲。虽然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奶娃娃的时候,母亲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不过弟弟妹妹们出生的时候,母亲抱着他们,就是这种温暖的眼神。旁边本该做为“母亲”这个角色的青青,看起来依然像个活泼的小姑娘,神色中缺少为人父母的情感。
“嗐,你还看呢,走了走了!”张同拍拍他的肩,揽着就往营地里走,还嬉皮笑脸地揶揄着,“怎么?你不会是羡慕了吧?还有一年多点儿,你就弱冠啦,那可是真正长大成人了,你现在把钱攒住,到时候兄弟为你说一门亲事,咋样?兄弟可认识不少好人家的女儿,你要看上哪个,兄弟帮你说亲去,保准成!”
阿黄在旁边泼冷水:“得了吧,你要说的上亲事,自己早就成亲了。”
“诶!你这个家伙,怎么回事啊!再说,再说……哪有给自己说亲事的!都得媒人说,我要有个靠谱媒人,我早就不打光棍了!”眼见自己的吹嘘被戳穿,张同强词夺理地解释着。
阿黄又说:“人家说亲事的叫媒婆,都是女的。你一个大兵痞子,吓得别人以为抢亲呢。”
张同又嚷嚷着跟阿黄抬杠起来,两个人走在前面,谁都不让谁。严天擎在他俩聒噪的声音中,听到身后人群中的沈隽说:“这孩子真好看,就叫沈娇吧。我们娇娇,长大了就是军中一枝娇花。”
严天擎的心脏猛得震了一下。他差点儿回过头去,差点儿就用诧异的眼神看过去,但没有,他忍住了。脑袋稍稍偏了一下之后,又继续看向前方,追上了还在喋喋不休的两个朋友。
在外漂泊16个月,终于回来了,严天擎顾不上休息,赶紧给重要的人们去信。写给赵白、写给米赪,终于有了姐姐的消息,也要写给姐姐。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给林师父写了一封,告诉林师父自己用以前书塾中学到的技能,制作了军事图纸。自从离开京师,他跟林师父断了联系,已有一年多了。这次他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但是没有以前那么痛苦和锥心了。
不久,赵白回信了,分享了一个好消息,百姓们对官府的态度转变了,比起过去,愿意信任官府了。严天擎很为他高兴,经过几年的努力,百姓们终于认识到了他的好。为朋友高兴之余,这也不是一个意外的消息,严天擎早就知道的,赵白有那个能力,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受人敬仰的好官。
紧接着,姐姐也回信了,也许是不太方便,信中没有体己话,只有姐姐和夫家的问候、祝福。那种语调一点都不像他的姐姐,但字体分明又是姐姐的。严天擎有点儿担心,觉得姐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限制。但是至少还有回信,至少证明姐姐所处的环境还算自由。沈隽的事,就再等等吧,最好能得到探亲的机会,他要亲自把这件事告诉姐姐。
半个月后,林师父复信了。跟他想的一样,林师父的语气比姐姐更客气,先是祝贺他图纸方面的成就,对他的技术能力予以肯定。接着提到那一叠材料的情况,自然是收到了材料的,而且严天擎给的结果精准、可信,给大家的工作带了很大帮助。但是那时候的工作太忙,所里缺人手,一直想着要回信,但总是没时间。后来,时间过去太久,又觉得不知该在信中说什么,就一直没有回复。最后,林师父鼓励他,人才在哪儿都有一席之地,好好利用个人所长,也能在军中有一番作为。
他就猜到林师父会说这些。他也知道,自己早就跟京师和林师父无缘了,从他一直收不到回音的时候,他就得出这个结论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接受。他又一次靠着林师父、何先生跟李教头传输给他的技能和知识,实现了自己的价值。看着熟悉的字体,他的心已经平复了,没有波澜了,不会被刺痛了,却还是不自觉流下泪,打湿了信纸,把上面的字融成了看不清的一团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