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吃了一惊,退后一步,自是不敢应他这声大小姐,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什么大小姐?你认错了人。”
那人使劲儿摇头,急急地说,“我没有认错,大小姐,卫国公当年在战场上收留了一批孤儿,我就是其中一个,为了不被人发现,卫国公把我们安置在京城往西,八百里外的昌州沂河村,因为那个村子在二十多年前曾经是瘟疫村,那年瘟疫横行,许多染了瘟疫的人都被扔在那村子里自生自灭。虽然后来瘟疫也都没了,但这么多年没有人敢进去。这也是卫国公把我们安置在那里的原因。”
他说得很快,不时看向门口,像是生怕突然会有人进来。
云舒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震住,却未动声色。
那人又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大小姐,您如果不信,可以看看这封信,卫国公每年都会来看我们,就算自己不方便来,也会每隔一段日子,秘密派人给我们送一些粮食过来,顺便捎上一封信,怕被人发现,信上没有落款,但是大小姐,您一定熟悉卫国公的字迹,是不是他的亲笔您一看便知。”
云舒没有伸手去接,他便使劲儿把信往她手里塞。她心中在很大的疑问,但还是由着他把信塞进了她的手中,没有再拒绝。
他站起来,眉目凝重,用更低的声音说,“大小姐,我们都知道,卫国公是被冤枉的,是司马镜那个贼人陷了卫国公于不义。我们的命是卫国公给的,他的仇就是我们的仇,此仇不报,枉世为人!”
云舒紧紧地盯着他,见他字字慷慨激昂,提到司马镜双拳握得死紧,眼底全是恨意的焚烧。
她得承认,他这般义愤填膺的样子的确感染到了她,如果他是假,他说的一切都是假,那只能说明剧本编得好,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大小姐,现在云家只剩您一人了,我们这些年在沂河村,也秘密积累了一股力量,全都听您的号令,以大小姐马首是瞻,只要大小姐想报仇,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时间紧迫,只能长话短说。
云舒难辨真假,索性不言,言多必失。而且她不想阻断他的话,他说得越多,暴露的信息也就越多。
见他终于说完了,她才轻轻一勾唇,“一开始我就说了,你认错了,可你不听,还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难道就不怀疑我的身份?不怕我泄露出去?”
那人面不改色,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低声说,“听闻大小姐还活着,我就来了京城,秘密观察了很久,虽然都说您不是,但我有理由相信,您就是大小姐。”
“什么理由?”
云舒刚问出来,便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进来的掌柜看到两人都站着,气氛似是有些怪异,他愣了下,而后走过来笑着说,“夫人,这会儿已经晌午了,不如就在济世堂用饭吧,我吩咐厨房让加菜。”
云舒微微一笑,“好啊。”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那人深看了云舒一眼,并很快跑出了济世堂。
掌柜盯着她飞快消失的背影,“这,他这么快就好了?”
云舒悄悄把手里的信藏进袖子里,笑着说,“没什么大问题,也许就是一时岔了气,过了那一阵自然就好。”
在济世堂后面的花厅里用午饭,掌柜又提到了上一次有人闹事的事情,特地敬酒感谢,言语中尽是佩服。
“夫人,那一次可是幸亏有您在,不然的话,我们济世堂可真就被别人诬陷了去了。”
另一个在济世堂坐堂的大夫说,“是啊,自那日以后,官府就封了回春堂,也算是老天有眼啊。”
“没想到夫人年纪轻轻,医术如此精湛,对比之下,我们这些行医几十年的人都感到惭愧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夸赞她的词,可云舒的心思不在此,她还在想着先前那个人的话,所以跟他们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我可没你们说的那么神,也只是刚好遇到了我能治的病症而已。”
掌柜笑着说,“夫人可别谦虚,听闻那皇上的病连太医都不能治,您一来就治好了。还听说夫人连砒霜都能解呢,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没有听说过中了砒霜还可以解的。”
云舒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从济世堂离开,她徒步回了闲云府。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进宫去给容芷君换药,有时候顺便去看看风展云,回到府中也跟往常一样,要么去药房倒腾药材,做实验,要么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者跟春晓和小桃闲聊。
关于那封信,她一直贴身收着,但她决定按兵不动,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虽然那人说得情真意切,也不像是在说谎,但若万一是有人想给她下套呢?
毕竟,虽然证实了她不是云书瑶,但是仍然有一些人还在怀疑她的身份,所以她不能不防。
别人一挖坑,她就往里跳起,岂不是太蠢了?
但是她控制得了清醒时的思维,却控制不了睡着后的梦境。
自那以后,她经常做梦,梦里几乎全是云书瑶记忆里的场景。
关于她成长的记忆,关于卫国公对她的宠爱,还有御林军闯入的那一天,她的惊慌和害怕,以及在大理寺天牢里,她喝下毒酒,趴在皇后的脚边,头顶传来的皇后狂妄的笑声
她梦见她站在法场上,眼睁睁看着云家所有人被拉上法场,他爹一生贤良,受世人景仰,最后却被迫跪在刑场上,低垂着头颅,头发散乱。
她多想看看爹最后一面,可是她却始终看不见她爹的脸,眼看着那把钢刀落下,她失声尖叫,却出不了声。
就在那一瞬间,刽子手,监斩官,围观群众,还有其他所有人都消失了,刀并没有落下,他爹突然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脸终于从凌乱的头发中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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