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焉,你除了整天杖责这个,杖责那个,还会干什么?……这道门是我闯进来的,要罚你就罚我……”
脖子一梗,胸膛一挺,安若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开口道。
“你说得对,本王除了杖责,其他的就不会了……”
随手将上好的狼毫笔,搁在端砚上,淳于焉神色淡淡,瞧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既然王妃娘娘替你担下了这二十大板……还不快多谢王妃娘娘……”
语声平平,淳于焉状似无意的提点着那跪在地下的年轻侍卫。
这么无耻的话从他口中理所当然的说出来,安若溪一口血堵在胸口,差点吐出来。
“多谢王妃娘娘……”
便见那十几岁的小侍卫战战兢兢、懵懵懂懂的道了谢,然后匆匆忙忙的就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呵呵……”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属柳灼萝,先是一愣,继而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一件事一样,笑的花枝乱颤起来,那拿着一条手帕捂在嘴角的做作模样,还真是为幸灾乐祸做了最好的注解。
安若溪不由狠狠的瞪向她,忽而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缓缓的扯开一个笑容,带着三分的狡黠,三分的诡异,那模样就仿佛一只正在算计着的小狐狸,竟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柳姐姐,你可以笑的再大声一点……”
甜甜的开着口,安若溪笑的愈加的如沐春风。然后玉手芊芊,指向自己的眼角。
“这样的话,你眼角的皱纹,就会更加迫不及待的跑出来了……”
安若溪的声音,轻柔的似能滴出水来,落在柳灼萝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尖利的笑声,就这么生生的压了下去。一双芊芊玉手,慌忙的向自己的眼角抚去。同时口中语无伦次的嚷道:
“皱纹?……我怎么会长皱纹?……哪里有……镜子呢?……”
瞧着她那惊慌失措、如临大敌般的样子,安若溪颇有出了一口恶气之感,笑靥如花的欣赏着柳灼萝的窘态,活像一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
淳于焉心中竟是一紧,幽深似海的寒眸中,迅速的掠过一抹浮光,危险而诡异。
正瞧得有趣,安若溪却突然觉察到似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火又像冰,如芒刺在背。
下意识的望去,一抬眼,却正好撞上淳于焉的眸子,那漆黑如墨的瞳孔,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样,吸引着她直往下不停的坠落。
安若溪忙不迭的将一双眼睛从他身上移开,一颗心,却仍是砰砰然的混乱的跳着,仿佛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明眸似水,苏苑莛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缓缓移动,如深不见底的湖泊,晦暗明灭,暗流汹涌。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柳灼萝一心一意的还在为“皱纹”的事情黯然神伤,耿耿于怀。
“柳姐姐……你脸上光滑似水,哪有半条皱纹?……凝汐妹妹刚刚跟你开玩笑呢……是不是?凝汐妹妹?……”
许是不忍心看她着急懊恼的模样,苏苑莛柔声开口道。一双珍珠般的眸子,轻轻淡淡的落在安若溪的身上。
空气中压抑的莫名的诡异气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顺势而破。安若溪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不禁有些讪讪的尴尬。
“我只是想提醒柳姐姐……人不能太幸灾乐祸,笑的花枝乱颤,可是很容易长皱纹的……到时候人老珠黄……”
说到这里,安若溪故意停了下来,一切后续的发展,由得那柳灼萝自己去想象。
果然便见她原本一张描的红是红,白是白的俏脸上,此刻只剩了煞白一片。
安若溪忍住笑,一脸无辜的样子。
“沐凝汐……你少吓唬我……”
直过了好久,柳灼萝才似缓过劲来,一双芊芊玉手,颤颤的指向安若溪。
“对了,柳姐姐……我还忘了告诉你一点……女人如果爱生气,可是会老的更快……”
安若溪神色严肃,满脸诚恳。
“你……”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柳灼萝还是忙不迭把那一口气给压回到了肚子里,瞪着安若溪的眼眸里,想发火又苦于她的“诅咒”,看起来还真是相当的纠结。
“凝汐妹妹,你就别再逗柳姐姐了……”
莲步轻移,苏苑莛缓缓走到安若溪的身边,一双玉手,亲昵的执起她的手,柔声嗔怪道。
“呵呵……”
安若溪还是不大习惯她的亲昵,又不好意思挣脱,只得讪讪的干笑两声。
“王爷,你瞧……自从凝汐妹妹失忆以来,一张小嘴,真是愈发的伶牙俐齿……连柳姐姐都被她唬住了……”
娇艳如花的嘴角,轻轻挂着一抹微笑,苏苑莛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状似无意的调笑着。
安若溪不由的心中一沉。望着面前女子精致的脸容,她向来不愿以恶念来揣度人心,此刻却难免忍不住有些小人之心。尤其是柳灼萝随之射过来的那种愤恨怨毒的目光,她虽不怕,但仍是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王爷……你不是罚她去刑房领二十大板吗?……怎么她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一桩公案,柳灼萝忙不迭的冲口而出的提醒着,那股兴奋之情,颇有扳回一城、扬眉吐气之感。
闻言,淳于焉目光淡淡的扫向对面的安若溪。
安若溪的一颗心,便十分没出息的一跳,就像是被人突然用一根线,给狠狠的拉扯了起来,难以落回原处。
天知道,她刚才不过是一时意气,这才猪油蒙了心,摆出那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架子来。现在经这么一闹,那股气,早不知道泄到哪里去了,想想上次只不过被打了五六板,就已经疼的要死要活了,何况这次是二十大板?更得屁股开花,不能自理了。
一念及此,安若溪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简直不寒而栗。
如果她现在说后悔,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没出息啊?
一双咕噜咕噜的大眼,偷偷的去瞟那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却正好与他冷冷淡淡的目光相对,吓得安若溪一个激灵,赶紧将不听话的双眸给拽了回来。活像自知犯了错的小学生,做贼心虚,不敢看老师一样。
淳于焉凉薄的嘴角,似是轻轻的扯开一抹淡淡的弧度,虽稍纵即逝,但苏苑莛却仍能够敏感的察觉到。心,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掌般,直直的往下沉,如同要沉到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一般,面上却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如既往的娇媚动人。
“王爷……”
苏苑莛柔声开口道,“虽然凝汐妹妹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是有不对……但是顾念她初犯……不如王爷这次就饶了妹妹吧……”
语声轻轻缓缓的求着情,苏苑莛精致的脸容上,此刻尽显温婉善良。
安若溪不由的冲她感激的一笑,于此同时,又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小人之心而汗颜不已。下意识的去看对面男人的反应,却见他一张扑克脸上,神色冷清,一副高深莫测、不置可否的样子。
安若溪冲到嘴边的“是呀,是呀”的附和,就这样被她给生生的堵了回去,噎的胸口都一片生疼。一时之间,倒有些说不清的心灰意冷之感。
只是还没等她死鸭子嘴硬,宣告爱咋咋地,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替她找起了“骨气”。
“那怎么行?……若是就这么放过了凝汐妹妹,其他人有样学样……王爷的威严往哪里放?……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必须得给凝汐妹妹点教训才行,否则她日后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你说是不是啊王爷?……”
安若溪望着那大义凛然的说着这番话的柳灼萝,还真不是一般的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看来她也并不是一味的胸大无脑嘛。
安若溪咬牙切齿的想着,恨不能用眼光,在这柳灼萝的身上,凿出几个洞来,看她还怎么在这里搬弄是非。
而淳于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几乎让安若溪一口血吐了出来。
“爱妃说的很有道理……”
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淳于焉性感凉薄的唇瓣,不咸不淡,不温不火的倾吐出这八个字来。
“王爷,你也觉得臣妾说的对吧……”
便听那柳灼萝幸灾乐祸的开口道,那兴奋的模样,就差一个高蹦起来,脸上开朵花了。
“真没想到原来柳姐姐你跟王爷这么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妹妹我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讽刺着,安若溪一边暗暗的在心底将什么“一唱一和、狼狈为奸”的词语,都狠狠的砸到了面前的一对男女身上。
“那当然……”
柳灼萝脖子一仰,眉毛一挑,盛气凌人的开口道,然后立马口气一转,紧张兮兮的道:
“沐凝汐,你不要以为说两句动听的话讨好我,我就会帮你向王爷求情……休想……”
安若溪这次是真的笑了。却听那柳灼萝马不停蹄的冲着淳于焉开口道:
“王爷,你可千万不要心软啊……这个沐凝汐,自从失忆之后,三番两次的欺负臣妾不说,还动不动的就顶撞于王爷……最不能忍受的是……她竟然毫无羞耻之心,不守妇道……公然跟那连亦尘拉拉扯扯……就拿先前来说,她还一味的埋怨王爷打了那侍卫一百大板,还巴巴的去给她送药,看望他呢……”
一股脑的将自己能想到的有关安若溪的所有“罪证”通通抛了出来,柳灼萝那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实打实的生怕淳于焉放过了安若溪。
淳于焉一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刹那间掠过一抹精光,如寒冬腊月的三尺冰凌,冷的叫人打颤。
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