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观景独凭栏,灯火闪烁亦阑珊;
少女青丝随风曼,泪水点湿素纱衫。
“妹妹,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吧!”卢友天走到柔儿的身后欠到,可是她头也没回,依旧站在南门的桥头看着远方。半年了,父亲与诸位伯伯远去成都府提皇镖,至今未归,这让柔儿不免忧虑万分,生怕父亲与伯伯他们出事,无奈每日来到洛阳城的南门桥头等待着亲人的归来。
柔儿诉道:“无边观景独凭栏,灯火闪烁亦阑珊;女儿青丝随风曼,泪水点湿素纱衫。父亲,你们到哪里了?范义,你碰到范伯伯他们了吗?”
言语未了,卢友天只见三名道人向着自己走来,两男一女,他们身着紫荆道袍,手提长剑。一老一少发束高髻,头戴紫阳冠。而那女道童,看似与自己的妹妹同龄,娇柔的少女摸样,可这女道人眉宇虚薄,睛目冷冷,一条白色丝带将发髻高高束起,随风飘荡。
近时,老道人问道:“小兄弟,你可知城里有便宜的客栈吗?”
卢友天听问,再看一看他们三人,虽然仪表端庄,保持体面,可他们也是满面风尘,疲劳不堪。而这名老道人满头白丝,一缕长长的胡须挂在颚下,怎么看他的岁数也得有个七十来岁,一副道骨仙风的架子。
卢友天回道:“老道长,看你们也是行途千里,不免劳累,如是不嫌弃我们家,方可去打理休息。”
说罢,亦要邀约三人前往,可柔儿却哭泣了起来,怨怨的说道:“哥哥,你心里就不盼着爹爹与伯伯他们早日归来?却还有心招呼外人。”
且料,站在老道人身后的女道童听不惯这话,反道:“你这女子怎么这般说话,我们又不是求你们家收留。”
柔儿闻听亦要反驳,卢友天立即说道:“好了,妹妹你就不能少说一句,快跟我回家去,母亲还等着我们呢。”
“那好,你自个儿看着办!”柔儿不冷不热的又补了一句,扭过身腰不再搭理他们。
老道人看了看她任性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说道:“刚行到桥边,闻听姑娘吟诵《独凭栏》,不免让老道我想起了逝去的故人!现借你思亲的哀伤,老道我也吟来两句,姑娘你想听不?”
“道长,你也有哀思?那请道长诵来听听你的苦衷。”柔儿没想到这般老的道人,尽然会有牵肠挂肚的哀思,故转过身来听他吟诵。
老道人佛尘一旋,望眼天边,诵道:“不知何日又南冠,归期成惘然;无边光景独凭栏,萧萧风雨寒。渺渺红尘入梦间,醉意似珊阑;霜华风雪蝶翩跹,春心托杜鹃!”①
“道长,小女子刚才思亲心切,冒犯道骨仙风,还望你老原谅!”柔儿听他一诉衷肠,立即觉得他也是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若是当年他必也是红颜的知己。”
无言之中,沉默了片刻,柔儿道:“哥哥,我们引道长他们回家去吧,要不母亲等急了!”
夜晚,在与三人的闲聊中,卢友天与妹妹得知,原来他们来自昆仑派,老道长乃是掌门人,道号古月,那一男一少女则是他的三代弟子,男子曰忘尘海,少女名曰秦一剑。他们此次下山,是为了来寻找出走多年的大弟子顾天策。而在月光下,古月真人问到兄妹两人的生辰,说是为他们两人掐指算一算今世的尘缘。
卢友天爽快的说道:“道长,我生于庚辰年冬月子时。”
卢雨柔轻声说道:“道长,小女子生于辛已年二月初十辰时。”
两兄妹说完,古月真人先是掐指算了算,只见他眉头忽然紧锁,又取出八卦罗盘再次掐指推算。片刻后,真人张口本想说点什么,可话还没出口,他又立即打住。
卢雨柔看他神色,看似不妙,焦急的问道:“道长,你算得结果如何?”
卢友天也欠道:“道长,人生的苦楚甜美不过就此一生,是好是坏你不凡说来听听,没关系的。”
古月真人听他们说完,觉得这两兄妹还算是开朗之人,故严肃的说道:“贫道并不常为人家捏算前世今生,今天能与你们两兄妹相遇,可算是天意如此!”
说到这里,古月真人又停了会儿,再次掐指算了算,接着说道:“你们两人今世为兄妹,前世是恋人,只悲前世情未了,今世再续缘。”
“呵呵。道长,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有什么言重之话呢,原来你算的与那小老头道人算的一样嘛!”卢雨柔嬉笑了一声,不免放肆的回了这么一句。
古月真人听后,也没有责怪她,也没有反驳她,只是焦急的问道:“卢姑娘,你说的那个小老头道人,是不是长着一副豆子眼睛,馒头鼻子,大嘴巴,下颚与我一样长着一把胡须,整个脸面四四方方,外表看上去好似五十岁的老人?”
卢雨柔回道:“正是这个人,原来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大弟子啊!”
古月真人又问道:“卢姑娘,你还再见过他没有?”
卢雨柔道:“道长,我曾与他相遇算了一挂,数一数怕有五年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在洛阳城见过这个怪人。”
听完卢雨柔的描述,古月真人叹了一声,只道一句:一切皆是天意,人有心可又如何?
而在谈话期间,坐在古月真人身旁的忘尘海时不时在偷看卢雨柔,这不免又让她的心虚荣了许多,认为自己是天下最美的少女了,故而她也会时不时鄙一眼坐在古月真人手侧的秦一剑,她想看一看这名以自己年龄相近,又曾顶撞自己的女子,在看到自己师兄的眼神后是什么的感觉。果然,在秦一剑注意到自己的师兄老是盯着卢雨柔看时,她恨恨的瞅了他一眼后,闭目打坐,都不言语。
夜深,婉儿将两兄妹唤走后,又安排好了古月真人他们的睡处,故也独自回房休息去了,不过她也在焦虑夫君为什么还不回来。而那古月真人实在睡不惯床铺,待他们都睡熟后,悄悄来到镖局的后院,只见那是一片牡丹盛开的院落,还有一颗开满血红花瓣的樱花树,在月光的照射下殷红、殷红。
古月真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自语道:“好一颗血色的樱花树,可叹前世恋人今世龙蛇相别,若她是凤鸟,那该多好!”
古月这番心思其实也没有要折损卢雨柔的想法,只不过在那年那月迷信着道教色彩的人们,故将他了解到的人与看到的事物,用他道家的教义决定了卢家两兄妹将来的人生。而卢雨柔其实也没有将古月的话放在心上,她的骄傲,她的自爱,她的孤芳自赏,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最幸福的女孩。可她的自负也将应验古月对她将来人生的预言。
再说成都府,张谐与钟氏养有一女,名曰张素芯,此女小卢雨柔两岁,个头不高,与她母亲一般有着一副小巧玲珑的身段,就好似在天府之都的滋润下,长得若宝玉般的圆润,样貌虽不是美若天仙,但那肌肤又犹如玉蝉初破莹茧般的柔嫩。故让父母对她百般的娇宠,觉得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中怕损。
而此女在父母的娇宠溺爱下渐渐长大,性格养的是清高孤傲,对穷苦之人的态度,并不像她父母那样的和蔼,在她的眼里富贵是荣耀,贫贱是可耻。在她十二岁时,一群灾民行至成都府,张谐心疼他们便与钟氏提出家私二十石粮食救济,在衙门口设炉炖粥,故有百名灾民排队在此等候。素芯不知,亦要出门,咋见这一群形似乞丐的人围在衙门口,且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便出口羞辱。
她羞辱道:“堂堂衙门口尽会有百条拦路狗,臭气熏天!”
有一带幼子的妇人闻听,脱口回道:“你这个小丫头,看你年纪不及我儿,尽会出口如此难听,我还以为是狗吠之声!”
素芯一听,怒气冲冲的问道:“你说谁的?你再说一遍试试?”
妇人的幼子见她动怒,吓唬道:“你敢打我母亲,我揍烂你的脸。”
说罢,这小子跃到妇人身前,举拳直指素芯,并用一双愤怒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素芯细看,这是一名年纪以自己相仿的男孩子,他头扎黑布巾,面皮黝黑,身着豹子皮衣,腰围黑熊皮,脚穿草鞋,看上去就是一名蛮夷小子。而那妇人身着的却是汉人的衣服,做工还是一套失传已久的曲裾,一身装束皆是前朝装扮,看上去很怪很怪。
素芯不解,心想这一老一少肯定是脑子有毛病,再次羞辱道:“门前一母狗原是朽物,另一小狗,原是杂碎。”
妇人听罢并不示弱,再次回道:“红门前高槛上才是一只小母狗,人模狗样。”
素芯又闻妇人骂她,便拾起地上的石子就要扔她,可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哨音响起,一条棒子粗的红鳞蟒从蛮夷小子后背的布袋里腾的串出,盘在他的胳膊上,势拳头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亦要吞噬人物。素芯吓了一大跳,向后猛的退避,却不料脚跟绊在高槛上仰面跌倒,引起众人齐声大笑。
可众人没想到这小女孩脾气可真大,她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再与那妇人斗嘴,只见她气噜噜的走到滚烫的瓦锅旁,抢过差人手中的大铁勺,踢起腿来一脚踹向瓦锅,可能自己年幼气力不够,瓦锅只是左右摇晃了起来,紧接着她又狠狠踹上一脚,一锅粥糊才被踹翻。‘咣当’一声,她又将大铁勺扔到那妇人的跟前。妇人这次并没有与她斗嘴,无声的擦了一把眼泪,喊了一声:阿巴石,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