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吓得一脸惨白,战战兢兢地上前拾起匕首,就那么握在手中,以此壮胆,嘴唇颤抖,两腿颤抖,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寒花笑重伤初愈,还相当虚弱,际此疲不能兴,却勉强绷直身体,努力装出还能上山打虎的英勇姿态,倒不是向郎中炫耀,殊死搏杀之际,他已敏锐觉察到,冯宝乾夫妇并非唯一的危险,暗中还有一股气息潜伏,颇不友善,却又不甚凶恶,欲振不振的,令人捉摸不透。
他缓步上前,在郎中跟前站住,以便随时夺过匕首应付袭击:“你是陈索男?”他不敢四顾,深恐如此会刺激潜伏者,他已不堪一战,一心一意追求和平。
“要死要活”陈索男绝非泛泛之辈,杏林国手,在河朔乃至整个北方不知道他的人恐怕不多,其医术冠绝天下,却与大多数名满天下的神医不同,既无悬壶济世之心,亦不贪恋富贵名声,完全沉迷于医术之中无法自拔。除了高超的医术,他的胆小亦广为人知,经不得半点恐吓,常常有恶徒上门,威逼恫吓,强迫他炼制出许多害人的邪药毒药,遗祸天下,不过他本心倒不愿为恶,于是东躲西藏,试图避开那些恶徒,却为盛名所累,每每能被他们找到,只好继续助纣为虐,以致声名狼藉。
郎中诚惶诚恐地点头:“我是。多谢先生相救,有什么可以为先生效劳,尽管吩咐,在下略通岐黄,疗伤治病方面还是小有心得。”
寒花笑很欣赏他的老实气质,如遇知音:“幸会,久仰,不客气。”
陈索男很快亦觉得寒花笑颇对脾气,放下心来,上下打量寒花笑两眼,一脸专业表情:“阁下伤势不轻呀,要不要我给推拿一下?虽然不能立竿见影,但肯定会有所裨益。”
换在其他情形下,寒花笑会求之不得,可眼下正有意图不明者潜伏于侧,他哪敢示弱,只能硬充好汉:“无碍,这点小伤算得什么?”见陈索男一脸专业表情,赶紧把话岔开,一指地上倒着的两人,“他俩为何追杀先生?”
陈索男张口,待要回答,忽然想起什么,迈步来在冯宝乾尸体前,弯腰在他怀中摸索一阵,摸到什么,往外抽出。才抽出一角,寒花笑眼尖早已看见,那赫然竟是几张十三库的残图,无暇多想,紧急蹲下,掩住陈索男右手:“陈先生不好发死人财呢,死人钱用着晦气。”
陈索男张口想要解释什么,抬头却见寒花笑神色不善,微微一怔,缩回手来,不知所措地在两胯擦来擦去。
潜伏于侧的人息当此倏忽减弱,渐而消弥,显然,潜伏者不知何故,已悄然退去。寒花笑无心理他,迅速蹲下,自冯宝乾怀中掏出那叠图纸,草草一看,共有五张,与他从封定尘处得来的那幅残图如出一辙,分明就是方平和抢去的那五幅残图。如此看来,左飞扬压根就不曾由方平和手中夺走这五幅残图,更不可能交到秋云岫手中,那么,昨日秋云岫手中的几幅图又是怎么回事?只有一种可能:秋云岫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对自己的性情亦了如指掌,对症下药,设下圈套,诱导自己去刺杀骆务整。
秋云岫与骆务整和仇和恨,非要置他于死地,又凭什么认定,自己能够杀他?
胡思乱想着,将五幅残图纳入怀中,站起。
一旁,陈索男眼见他不准自己动死人东西却很不以身作则地将残图据为己有,颇有腹诽,又不敢诘责,装作没有看见,指一指昏迷的齐二娘,提醒:“她还活着,醒来怕不好办吧?她很凶的。”
寒花笑心不在焉地:“你什么意思?”
陈索男继续暗示:“她活着会饶过我们?”
寒花笑看一眼齐二娘,陈索男所言颇有道理,不杀她怕会后患无穷,可他实在下不去手杀一个昏迷了的女人:“那你,去杀了她?”
陈索男吓得连忙摇头摆手:“我不会杀人。”
寒花笑估计他亦不会,翻身向落雁山庄行去:“陈先生真看得起我呢,自己不会杀人,叫我杀。”
陈索男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先生不要误会,我真的没胆子杀人,先生反正已经杀了一个,多杀一个不会太麻烦的,他们夫妻凶得很,杀人不眨眼的。”
寒花笑:“陈先生不要为难我好么?方才杀人是没有办法呢。”回到先前问题,“陈先生怎会惹上他们?”
陈索男迟疑地:“我刚才发誓不说出去的。先生听到的。”
寒花笑:“你发完誓,他们还是要杀你。”
陈索男继续纠结:“可我还是发誓不说出去了,又说出去,多不好?”
寒花笑不耐烦继续给他纠缠不清,稍微换一种说话方式:“你不说,我就杀掉你。”见他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放缓语气,“只是打个比方呢,先生不要害怕,我只想知道怎么回事。”
陈索男还是给吓住,有意无意地离他远些:“是不是我说出来,先生连比方亦不打了?”
寒花笑很理解他地点头,同情泛滥,觉得自己吓一个胆小人简直天理不容:“当然不打,不好乱比方的,下次再不打这样比方了。”
陈索男定一定心神,才小心翼翼地开始讲述:“以前,我和他们曾打过交道,今天不巧,又碰着,”叹一口气,“有点倒霉的,他们不是专门找我,都会碰上,问我要起迷神散来,我没有,现制要好几天他们又不肯等,发起狠来,要杀要剐的吓死我了,只好告诉他们不用药我亦可用针灸达到同样效果,他们便带了我到这山里来,在一处山洞,见着一个快要死的人,”换一口气,“他们就是想让我控制住他的心窍,问些事情。”
寒花笑懒得去问“迷神散”是什么东西,却对陈索男的神奇医术生出敬仰之情:“不用药亦能行?”暗中决定,等退休了一定要拜此人为师,弃武习医,好济世救人。
陈索男谈到专业,登时精神焕发:“别人肯定不行的,我还能做到,定州神医莫秋河你听说过吧,他原先总说我是江湖骗子,后来我到定州,他束手无策的那些怪病,我随随便便……”见寒花笑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登时醒过神来,赶紧回到正题,“我给那人扎了几针,他就老老实实说出,那几张图,”瞟一眼寒花笑衣襟,“藏在他的剑柄里。那两夫妇得到图高兴得不得了时,我怕有不好,就偷偷地跑掉,果真他们就要杀我灭口。”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问,“那些图是什么好东西?不会是绝世的医书吧?”
寒花笑倒不是存心吓他:“告诉你就天天有人来杀你,想知道么?
陈索男连忙摇头:“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告诉我。”
那快死之人必是方平和无疑,寒花笑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看看:“陈先生还记得那处山洞么?”
陈索男不假思索地摇头:“不记得。”
寒花笑问完即知纯属白问,他必定如此回答,借他个胆子他亦不敢再回去那里,想想凭冯宝乾夫妇的狠辣,方平和绝无活着的可能,作罢。想着该不该领陈索男回落雁山庄时,灵觉勃兴,闪目见高处一块巨石后有一幅素白衣袖一闪而没,煞地站住,微一沉吟,向陈索男:“陈先生你先走吧,我会在此守一会儿,免得那恶婆娘追上你。冀州先生怕是呆不住呢,务必离得远一些才好。”
陈索男似乎亦不甚愿与寒花笑同行,只是寒花笑、齐二娘两害相权取其轻,才跟定他,闻言担心地向后望一眼,连声道谢,言里言外的意思无非想寒花笑多守一阵子,这才慌慌张张去也。
待他走远,不需呼唤,百丈冰素衣飘飘已自高处美不胜收地坠下,落在寒花笑跟前:“你有得罪泉盖峙?”
寒花笑闻弦声而知雅意,立即明白,方才的潜伏者必是泉盖峙,摇头:“应该没有,刚才是他?你将他吓跑的么?”
百丈冰:“他想袭击你,又有些举棋不定,不是被吓跑,只是改变了主意。”坦白地,“我没本事吓跑他。”
寒花笑想了想,说:“冯宝乾夫妇可能是他的属下,至少有替他干活。”不去管他,将所有想法暂且抛开,正式和郑重地致谢,“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恢复,方才我肯定没命呢。”
百丈冰莞尔,直言不讳:“我说过盯着你一举一动,要不是你洗澡,我不好意思看,走开一阵,亦不至于让你落在冯宝乾手里,”现出狐疑神色,“你完全恢复了么?我都没把握赢下他们夫妇。”
寒花笑虽然早就猜到黑衣人所说的“另一拨”窥视自己洗澡者是她,现在被说破来,仍不免脸红,干着嗓子老老实实:“只恢复了两三成样子,运气好,赢得侥幸呢。”
百丈冰:“我就说嘛,你没可能这么快完全恢复。”有些惋惜地,“刚才你不该轻易放跑陈索男,让他给你开个方子,推拿一番,包管事半功倍。”
寒花笑:“方才看见你,一心将他打发开,没想这许多。”又说,“明天我要回信都呢,本想待会寻你辞行没想到就见到来。”
百丈冰伸出手,替他整一整衣襟:“我发现你一个毛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眼光会闪烁不定,拿定主意后就不闪了。现在,没闪,你是不是已经拿定了什么鬼主意?”不需要回答,“你想干什么我管不了,不过提醒你,凡事务必三思而后行,不要让别人左右你的想法,先想清有没有必要去做,再弄清有没有把握去做。”拍拍他肩膀,“我会一直在这里,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秋浩风那小猴崽子知道我住处。”
寒花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淹没,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母爱,应该有所差别,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远没有那么大,如果能有一个大姐的话,他希望就是百丈冰这个样子。一些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他很难想象自己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但这些话又确凿无疑地迸发自他的唇齿之间:“我是一个孤儿,没见过爹娘,没有兄弟姐妹,我想,如果我能有一个姐姐的话,她一定要是你这个样子。”
百丈冰脸上绽出一枚灿烂的笑容,点起足,抱住寒花笑的头,在额上轻轻一吻,松手:“我的傻兄弟,你现在有一个姐姐了。”然后展身,如惊鸿乍起,转眼不见了身影。
寒花笑沉浸在从未体验过的天伦之乐中,流连忘返,却即刻被一阵脚步声搅扰。脚步迅速接近,秋浩风一阵风地跑来,眼望着百丈冰消失的地方,问:“我刚才在那边树上都看到来,住在山顶上的那个怪男人在亲你嘴巴,为什么?”
寒花笑回过神来,有点想将眼前这个小坏蛋直接踢到黄河里去:“你看错了。”
秋浩风:“才没看错,那个怪男人还有踮起脚来。”
他能看清百丈冰踮起脚来,却没看清他亲的是自己额头而不是嘴巴,这小孩真够讨厌。寒花笑不耐烦地敷衍:“都说你看错了,他只是靠到我耳边说些悄悄话。”
秋浩风才不信:“我老是给人家说悄悄话来,从来都不这样。”
寒花笑迈步向山庄行去:“给你说不清,你来干吗?”
秋浩风面对他,倒退着走:“还说,害得我满天下找你,爬到树上才看见你,还有那个怪男人。”锲而不舍地,“说不清你叫他出来亦给我说回悄悄话试试,看是不是这样子来。”
寒花笑:“满天下找我你骗谁?都告诉你我去河边。”
秋浩风谎言被戳穿,却满不在乎:“我忘记了不行呀,反正满天下找你来,还爬上树找,看见……”
寒花笑打断他,掀他底牌:“是不是李谢羽跑了?”
秋浩风煞地站住,等寒花笑绕过他走出丈外才快步追上来,嬉皮笑脸地:“你怎么知道来?”
寒花笑:“你早就想放走她了。”
秋浩风叫起撞天屈:“没,我没!她自己跑掉来,我哪里拦得住?”
寒花笑:“你连我都骗不过,你爷爷那里怎样蒙混?”
秋浩风底气顿减,跟在后面嘟囔着:“反正我拦她不住来。”再度转向寒花笑倒退着走,“你要去告我状么?”
寒花笑:“不告,带我去马厩,我回信都。”没必要在此多待一天,他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需抓紧时间。
秋浩风欢呼一声:“真的?你不告诉爷爷还带我去信都?不兴说话不算数来!”
寒花笑:“谁说带你去信都?”
秋浩风缠定他:“你带我去信都,叫我做什么都行,老早就想进城玩了,你不带我去我亦会跟着去来,我蛮喜欢跟你一起,你比他们好多来,从来都不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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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客来,寒花笑曾经住过的房间,纯属巧合,此刻,住在里面的恰好是花归处。他正摆弄着他的长剑,眉头深锁,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对敲门声置若罔闻。
寒花笑见门虚掩着,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失礼,只好在门外轻呼一声:“花先生,我可以进来么?”
花归处剑花一挽,宝剑还匣,放在桌上:“欢迎,请进。”
寒花笑迈步入屋,有些认不出来已剃须理发,穿得花蝴蝶一般的花归处,站住:“我,有没有进错房间?”
花归处起身,迎上前,用力拍一拍他的肩膀:“别看了,如假包换。穿得花哨了一点是吧?”苦笑,“劫念莼喜欢,只好由她。”热情升级地搂着他双肩,推到桌边坐下,“早就等你来,等得一肚子脾气,本想给你来个下马威什么的,看见你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寒花笑这才发觉他的衣服跟劫念莼穿着花色大同小异,只不过穿在少女身上不怎么醒目,穿到花归处身上就有点不伦不类:“等我?你知道我会来么?”
花归处拉过旁边凳子,促膝坐下:“你阴阳怪气地给我出了主意,总不能把我撂下不管对吧?”呵呵一笑,“早上起来,发现监视我的那些王八蛋全都撤了,我就猜是你手脚,估计你该来也。”
寒花笑暗叫惭愧,原先他真是没有想过要对花归处负责到底,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自己来此完全是事态发展使然:“猜对了,是我让他们撤的。”
花归处:“除了你还能是谁?怎么,给左飞扬当大总管了还是认他当干儿子了,他就这么听你的?”
寒花笑:“和他做了一笔小交易。”
花归处打量他片刻,没有问什么交易,往椅背上一靠,问了另一个问题:“先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寒花笑:“你猜不出来?”花归处有时候精明,有时候糊涂,但如果现在还猜不出自己身份,脑子就该掏出来喂狗也。
花归处:“我知道你是杀手九重天里的一个,却猜不出你是哪一重天,”揉一揉脑仁,“这几天我想得我头疼亦没想明白,要是那个黑糊糊的家伙不是神霄杀手就对了,他没道理对我说谎。”
寒花笑:“他没对你说谎,你非说他是神霄,他只是没有否认罢了,”顿挫,“我是神霄。”
花归处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青霄杀手对吧?”抱怨,“他哪里是没否认?分明就是默认,害得我想破脑袋!”提问,“那一枚铜钱是你扔的吧?你来冀州不就是为了杀我,为什么自己不动手,还拦住青霄?”
寒花笑:“我不是个好杀手呢。”
花归处乱笑一声:“你真就不是个好杀手,下次我要杀人绝不请你,不过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我倒是蛮欣赏。”向寒花笑一挑大拇哥,感激尽在不言之中,郑重表态,“我欠你一条命,说吧,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水里火里我绝无二话!”
寒花笑:“不欠不欠,我与先生一见如故,这么说就见外了,”顿挫,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些小麻烦,想请先生帮忙。”
花归处爽快地:“你说。你的忙我非帮不可。”
寒花笑不绕弯子,直奔主题:“先生知道骆务整么?”
花归处:“是不是那个契丹人?知道,听念莼说,他说不定会领兵南犯冀州。”玩笑地,“你不会是我保家卫国,去打他个落花流水吧?”
寒花笑一本正经:“差不多呢,有人下单杀他,我一个人干不来,需要几个帮手,第一个就想到先生。”见花归处目定口呆,补充,“其实,下单的就是左飞扬,我们已谈好,干掉骆务整,你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花归处无法置信地:“干掉骆务整?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还不如直接宰了左飞扬!”左飞扬再横亦只是一方土豪,骆务整却是统兵上将,有千军万马拱卫,较而言之,杀左飞扬要容易十倍。
寒花笑不为已甚,或者是以退为进:“先生不想去就当我没说,我另外找人。左飞扬那里没问题,我们说好了,你可以来去自由,他绝不干涉。”与左飞扬交涉比预想中容易,左飞扬可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家伙,骆务整和花归处之间,他很清楚孰轻孰重。
花归处:“你没开玩笑,真要杀骆务整?怎么杀?开坛做法,祭出一把斩妖剑,或是请来五丁五甲取他项上人头?”
寒花笑:“法术,我不会,不过,事在人为,他又不是刀枪不入,只要找到破绽,总有机会呢。”
花归处见他主意已定,瞪着他看一会儿,发狠地:“你真干,算我一个,我陪你疯一把!”仍有些狐疑,“你们杀手一天到晚鬼鬼祟祟,肯定有些门道,你老实跟我说,会不会法术?”
寒花笑苦笑:“会法术还需找你帮忙?你长得像法器么?”
花归处:“那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他破绽?看你蛮有把握的样子,把你计划说来听听。”
寒花笑挺一挺胸膛:“把握是有一点,”其实没有,可有必要稳定一下军心,“你说,我们扮像恐怖些,半夜里跳出去猛地吓一吓骆务整,能不能把他吓死?”
花归处:“他胆子跟你一般大差不多。”
寒花笑:“要是吓不死他的话,我的第一步计划是先找几个帮手。”伸出三个手指头,“最少四个。”
花归处数清他的手指:“几个?”
寒花笑解释:“四个。你已经答应了,不好反悔是吧?还差三个。”
花归处:“你不会直接说还差三个或伸四根手指头?”抱怨完了,想当然地,“你都物色好了?青霄肯定是一个,你还有两个同门在冀州么?”
师门内情,不宜外泄,寒花笑只能含糊其辞地:“他们都有事情分不开身,除了你,其他三个我还在物色当中,”灵机一动,“劫先生倒是蛮合适,可以算他一个。”劫燕然想必很乐意干掉骆务整。
花归处呻吟一声:“别给我提他,算他的话,我退出。”
寒花笑不解:“他怎么你了?”
花归处:“倒没怎么的,反正一见到他,我浑身都不自在。”
相处得不自在,便很难和衷共济,是团队大忌,寒花笑只好将劫燕然排除出名单:“那就不算他,”稍稍吹一下牛,“反正有得是后备人选。”其实一个都没有,他对此很愁,认为花归处没必要陪着自己发愁。
花归处信以为真,继续打听后续计划:“找齐人手后,怎办?”
寒花笑还没想到那么远,煞有介事地:“这个比较专业了,不能先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呢。”
花归处通情达理:“你是杀手你说了算。”交换条件,“念莼小丫头家淘气,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做牛做马听你随便使唤,当替她赔礼,行吧?”
寒花笑后脑勺直痛,建议:“今天的事,好不好别给她说,她知道非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花归处脸皮有点厚:“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我是大嘴巴?我可没告诉念莼挑战左飞扬是你出的主意,她自己猜出来的。”顿挫,良心上终究有些过不去,小声嘟囔一声,“只说有人帮我出的主意,反正没点你的名字。”只不过可供劫念莼猜测的出主意候选人只有寒花笑一个而已。
不想纠结于此,他赶紧转移开话题:“左飞扬和骆务整什么仇,为杀他连我都肯放掉?”
寒花笑对花归处的人品颇为放心,认为有必要让他了解事情来龙去脉,问:“你有听说过十三库么?”
花归处一脸茫然,摇头。
寒花笑于是按时间排序将所有与十三库相关的经历简要学说一遍,包括自己最初从冀州方志中看出的点点线索,和大祚荣最初的暗示。
花归处边听边问,渐渐把整件事情弄明白,当然,寒花笑不懂的地方他基本亦没弄懂:“那个百丈冰我打过两回交道,这家伙有点孤芳自赏,我不太看得惯他,你最好别信他,他愣说没有十三库,肯定别有用心。”
百丈冰性别,以及他们的亲密关系,属于隐私,寒花笑一概没提,不便解释,语焉不详地辩白:“不会的,她是有些傲慢,还有些洁癖,不过人品不错呢,她不信真有十三库,一定有她的理由。”
花归处:“那个丁老八是不是叫丁兆武?他的寨子去年才给左功定挑掉,逃去了辽东,按百丈冰说法,秋云岫编出十三库的玄虚无非这一年半载的事情,可能么?左飞扬七八年前就来了冀州,摆明就是冲着十三库来的,难道他未卜先知,早知道秋云岫会编出这样谣言,还提前信以为真?”
寒花笑对百丈冰的信任始终坚定不移:“我亦相信十三库肯定有呢,不过百丈冰不是故意骗我,只是她哪里弄错了。”当然,亦不无可能十三库的确没有,自己哪里弄错了,“现在我们假设两种可能,一种十三库真有,恰如秋云岫所言,左飞扬已找到武器,想将骆务整诱来冀州杀掉,夺取他的部众,杀回营州;另一种则是没有十三库,左飞扬几年前来冀州是有别的目的,现在还是为了骗骆务整来冀州,夺取其部,杀回营州,才与秋云岫合谋设计了十三库的骗局。”
花归处连连点头:“无外乎这两种可能,看左飞扬不惜一切要干掉骆务整就可断定。”忽然想到什么,盯住寒花笑,“等等,我现在都有点不太感激你了,你叫左飞扬放过我是不是想摸摸他的底细,弄清他到底有多想干掉骆务整?”
寒花笑脸一红,老实坦白:“我就是顺便摸摸他的底呢。”
花归处:“不对,主要是为了摸底,顺便帮我。别想我领情。”
寒花笑讨价还价:“要不,一半是为了你,一半是为了摸底?”
花归处:“你个阴险小人,害我差点感动得给你供长生牌位。”
寒花笑讨饶:“我给你供长生牌位行吧?”不给花归处继续纠结机会,言归正传,“何阿小兵临城外,骆务整随时都会挥师南下,安龙飞指靠不上,朝廷鞭长莫及,信都现在危如累卵,不论十三库是真是假,骆务整一旦占领冀州,势必以冀州为基地,掳掠壮丁,图谋四境,中国腹地多年没有战争,军备废弛,根本无力防御,后果不堪设想。较而言之,左飞扬在冀州经营多年,总要留些情份,而且他志在营州,得到骆务整兵马后,不会流连于此,必然北返,即便劫掠难免,亦不致滥造杀戮。”
花归处:“明白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你不让我杀骆务整我亦非宰了他不可,不过,”仍然不放心,“你心里真的有谱?砍骆务整脑袋可不比切萝卜切菜,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这样境界我还差点火候。”
寒花笑这回伸出四根手指头:“我杀过三个?”其实一个亦没杀过,吹下牛,好让花归处更有信心。
花归处:“几个?”
寒花笑:“杀了三个,骆务整会是第四个。”
花归处没好气地:“你再乱伸手指头,我非砍下几根来不可!”见寒花笑赶紧将手指收起,才问,“你还打算找哪些人帮忙?我给参考一下。”
寒花笑还没想好:“其实我只要再找一两个人,你想,左飞扬肯定要在我身边安排个眼线,好贴身监视我,秋云岫现在还不清楚跟他是不是一条心,若不是的话亦会派个人跟着我们,对吧?”
花归处连连点头:“对对,他们派来的帮手肯定得是顶尖好手,只怕未必能跟我们和衷共济。”想一想,“我看他们两个多半是同床异梦,会各派一个人来,你猜猜都会是谁?”
寒花笑摇头:“这个不好猜呢,反正很快就知道。”
花归处却饶有兴趣:“左飞扬身边高手如云,有些难猜,秋云岫身边听起来只有左悬灯和王寻玉两个,”问,“左悬灯漂不漂亮?”
寒花笑言不由衷地:“不漂亮,你想一个母夜叉能好看到哪里去?”
花归处有些失望:“她漂亮的话肯定是她,正好对你施展下美人计,她既然不漂亮……”眼珠一转,提出,“我们来打个赌,要是秋云岫派王寻玉来,算我赢,以后不管念莼做错什么你都不能计较,可好?”
寒花笑心知他必定会输,可归根结底,是自己撒谎误导他所致,不敢接受这个赌注,索性大方一些:“不管输不输我都不跟她计较的。”
花归处用力一拍他肩膀:“要不我怎么欢喜跟你混一块堆,你这人愣是交得,从现在开始你是我二号兄弟,除了燕奴刀就是你。”补充,“想超过燕奴刀,你还需再接再厉。”
寒花笑揉揉肩膀,有些受宠若惊:“听上去蛮有压力。”
花归处继续动脑:“你至少还要再找一个帮手。听起来,你和百丈冰相处得不错,是不是打算把他拉进来?”
寒花笑摇头:“不合适,她太贵族气,还有洁癖,哪里干得来杀手?”即使没有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亦无法开口邀请百丈冰加入,道义所在花归处会义无反顾,可百丈冰未必,她没有花归处那样的侠肝义胆,她只是亲人,他不能利用他们之间正在产生的亲情裹挟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花归处站在他的立场深表同意:“最好别拉他进来,反正我是信不过他。”至于为什么信不过,他亦说不上来,或许是百丈冰的贵族气和他的草根气天生不对味。
寒花笑亦不愿继续讨论百丈冰,从怀中摸出那六幅残图,摊在桌上:“这就是十三库的残图,我看了半天亦没没明白,这上面的字,你看得懂么?”拼接出一张不全的图来,补充,“差一幅,还有一幅摹在我小褂上,沾了血,不是看得很清,等下有空,我摹过一幅。”
花归处埋头细看:“文人就爱弄出许多玄虚,不肯好好写字,这些字怎么看怎么眼熟,好像认识,”眯起眼睛放远些又看一阵,摇头,“不认识。要不找几个老学究帮忙看看?”
寒花笑眉头紧锁:“我亦看着这些字有点眼熟,会不会真像百丈冰说的那样,是秋云岫生造出来的字,糊弄人?”
花归处:“反正我是不信百丈冰的鬼话。”觉得有必要尽量一窥残图全貌,“你身上的那幅亦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