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镜花旗 第54章 逃出生天

泉盖峙缩回车厢,轻轻舒一口气:“是选三,我们没事了。”随即,又叹一口气。

左轻扬在南城佯攻,选三怎会领数百骑兵出现在这里?寒花笑略加思索即猜出内中情由,理解泉盖峙为何叹气,推销乐观态度:“是呀,总算逃出来,有惊无险,大家都没事呢。”

花归处亦缩回头来:“何阿小退了,个兔崽子还想耍狠,给帝利侠他们硬拽回去。”

泉盖峙忍一忍,没忍住:“可惜了,都叫你别打他的马腿,怎么还打?”

花归处一脑袋浆糊:“不是我把他打下马去,他就追上来也!”

泉盖峙:“他追上来不是正好?想他落单的机会都想不到,好容易他落单了,你又把他打回去。”瞥一眼寒花笑,“我算明白个道理,杀手惹不得,惹上了随时随地都会找机会杀你。”哪怕是被你追得鸡飞狗跳的时候。

花归处盯住寒花笑,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都给追得兔子样了,你还想杀他?做梦吧?”

寒花笑:“你背对他永远都没机会,转头面对他随时都有机会呢。”

这话有些耳熟,好像第一次见面就听他说过,花归处对此大有体会,可对刺杀何阿小仍将信将疑:“你有谱么?都伤成这样了!”

寒花笑不置可否:“算了,机会随时都会有的。”

花归处听出他颇有信心,回想白狼坡刺杀亦是在不可能的情形下完成,刺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寒花笑虽伤势不轻,于一瞬间爆发出巨大潜力完全能够做到,可惜被自己搅黄,大感懊丧,抱怨:“都怪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说反话,提醒我打他的马腿,本来我打他脑袋正过瘾,压根就没想到要打他的马腿。”转向泉盖峙,“你怎知道他的想法?我就不知道。”

泉盖峙想一想:“这就叫默契吧。”

花归处不满意这样的回答:“默契我亦有,他想什么鬼主意我一般都知道,”向寒花笑,“你是不是偷偷欢喜小莼,别看你假装讨厌她,心里什么想法我早就识破。”

寒花笑两眼发直,认识到与花归处还真不是一般的不默契,喊冤:“哪有假装?天底下女人都死绝了我亦不会欢喜她呢。”

花归处一脸洞悉其情的表情:“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反正我心里有数,打一开始你就对小莼不怀好意。”

马车渐渐减速,际此煞地停住,马蹄声纷纭涌来,将马车团团围住,凌乱的喝斥乱响成一片,寒花笑赶紧扯下面具,钻出车厢,一眼看见选三,招呼:“选兄,是我们。”

选三忙不迭地跳下马来,迎上,张口想不起寒花笑名字,胡乱称呼:“老弟,怎会是你?”见花归处与摘掉面具的泉盖峙亦跳下马车,“还有你们?”拉住寒花笑手,“那天要不是你们给断后,我们可就惨了,后来不见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寒花笑无意寒暄,单刀直入:“选兄怎会来在此间?”

选三吩咐一众属下散开歇息,将三人拉在一边,压低声音:“城里有不少我们的内应,约好打开定武门放我们进去,庄主现在正在南门佯攻,掩护我们进城。”

寒花笑与泉盖峙面面相觑,泉盖峙:“城里有你们的内应,你们当中亦会有契丹人和丁振武的内应,你们这么多人绕来定武门能瞒过他们的耳目?”

选三一向不怎么精明,一脸得意地:“我们庄主有够厉害,宣称佯攻是为了掩护什么人去劫狱,用不着全部出动,光带了烈日山庄的人去南城,假装叫我们来巡查被毁的十三库,把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全都骗过。”

花归处恼得乱骂一声,寒花笑悄悄扯一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发作,向选三:“刚才看见一队人马追赶我们么?看见你们来才退走,领头的就是何阿小呢,定武门现在怕已做好准备,你们不用去了。”

选三将信将疑,还是一根筋的脾气,稍微想了想,摇头:“不行,庄主的命令,我不能还没见到定武门就回去吧?”

泉盖峙冷冷地:“你只管回去,就说是我说的,回头我还要寻她好好谈谈!”

寒花笑见选三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向泉盖:“选兄要看就让他看看吧,”再转向选三,“不过,要定武门已有防备你需即刻撤回去,左坊主是叫你进城偷袭,不是叫你攻城对吧?”

选三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又没带攻城器械,契丹人真有准备想攻亦攻不进去,就这点家底,我还能白白祸害掉不成?”问,“你们要去哪里?”

寒花笑:“这附近有没有地方落脚?我们先随便找个地方歇歇。”

选三:“我们刚刚过来有所宅子,主人像是逃难走了,你们不妨去那里歇会。”叫过一名随从,命他带路,而后向三人告辞,“那我先去定武门看看,要真没法进城一会就过去接你们一道回山庄。”

寒花笑叮嘱:“切记,不要莽撞,据我所知,契丹人这一两天之内便会撤离信都,攻城顶划不来呢。”

选三说声“晓得”,转身去集结起人马,向定武门驰去。

寒花笑三人回到马车,花归处见左悬灯精神委顿,将她换下,驾车随着选三派给的向导朝前行去。选三所说的宅子果然很近,不多一会儿便到,上前敲一阵门,没有反应,花归处翻进院子将门打开,让大家进去。宅子的主人显见是逃难去也,屋子却幸运地没有遭到劫掠,主人离开的时间不长,各屋都很干净,悬灯选了西厢的一间卧房,一声不响地进去,反手便将门关严,寒花笑三人则将向导打发走来,一起进到东厢的一间大屋。

屋中有两张床,花归处脱靴上了其中一张,结跏趺坐,余怒未歇:“左轻扬这娘儿们亦太不够意思,损人利己,我们一心帮她,她倒好,一转身便把我们卖个底掉!”

泉盖峙上了另一张床,亦结跏趺坐:“她本来就是这种人。”将话题转开,“不过,太阳旗在冀州根深蒂固,左轻扬手里还有两庄兵马,契丹这点人跟她耗不起,撤离亦在情理之中,现在被我们一折腾,何阿小再怎样骄横怕亦不敢待下去。他们早点滚回营州,我们亦能少操点心。”

寒花笑却没有这么乐观:“十三库武器没到手,他们只怕不会走远呢,附近一些州县的防御比信都还要薄弱,且都没有强势的民间团体,他们多半会转战其它州县,继续为祸。”至少左言迟对十三库没有死心。

泉盖峙沉默片刻,问:“往下你有何打算?左悬灯怎样安置?”

寒花笑在花归处身边坐下:“我想先去平棘看看,”有心对不能陪花归处去救劫燕然表达一点歉意,见花归处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忍住,“左悬灯,她爱去哪里就哪里,跟我们不相干呢。”

花归处赞同:“就是,瞧她那德性,我们出生入死救她出来,一句谢的话都没有,倒像我们欠了她八百吊钱,我倒不图她感恩戴德,可至少面子上得说得过去吧?一门板把我们晾在外面算怎回事?”

泉盖峙:“你不懂女人,她是不愿我们看见她脏了吧唧的样子。”

花归处睁大眼睛想想,觉得他的话果然有理:“是呀,我怎没想到?”想起劫念莼来,再坐不住,“不行,我得去大祚荣那里看看,小莼不知道怎样了。”还算有点义气,“你们能照顾自己吧?”

泉盖峙:“眼下信都城肯定全面戒严,你怎进去?”

花归处:“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自有办法。”

泉盖峙:“那你去吧,多加小心,我们没事。”加一句,“碰上选三,给他说声别来烦我们,我们休息好了,自会去红日山庄寻左轻扬。”

花归处胡乱应一声,穿上靴子,正要往外走,才突然反应过来,向寒花笑:“你不陪我去救劫燕然么?哪有你这样人,你水里火里我都陪着,换我有事你倒不管了?”

寒花笑两眼发直,半天才能开口,一脸伤心:“实话跟你说,我真的是欢喜上小……”实在说不出“小莼”这么肉麻的词来,“劫念莼,跟你们在一起,我会疯掉呢。”疯掉肯定会疯掉,只不过不是因为欢喜劫念莼,是被她逼疯。

花归处恍然大悟:“我就知道,你还死不承认。”予以安慰,“其实悬灯亦蛮好的,你舍生忘死救了她,她很应该以身相许,不如让她陪你去平棘,想处得久了就有机会。”

寒花笑有点装不下去:“你快走吧,看见你就想起劫念莼呢,给我点时间忘掉她好么?”赶紧把他打发走,再下去非露馅不可。

花归处唯恐刺激他,连声答应,走到门口,又好心地回头,往左悬灯房间一指,叮咛:“她现在正需要人安慰,你别错过机会。”这才快步离去。

寒花笑听他脚步走远,才松一口气,脱靴上床,结跏,看一眼泉盖峙,见他嘴角带着一丝嘲意,不由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往下,你怎样打算?”

泉盖峙简单重申同进同退的立场:“你不是说了么,去平棘。”

寒花笑感受到友情温暖:“谢谢。”顺便劝慰,“左轻扬亦不好怪她,几千人的重担压在她肩上,她顶不容易呢。”

泉盖峙眼角掠过些许伤感,沉默有顷:“亦是好事,你知道,我早就想离开,碰上她落了难,开不了口,现在好了,一了百了。”

寒花笑对他们之间恩怨情仇难以置喙,内省伤势,才好过来没两天,又跌回从前,他的八字大概真的和冀州不合,动不动就给人打得七死八活,还从没有过三天健康的日子。没法可想,收敛心神,抱元守一,一点点将纷纭杂念排除,渐入忘我之境。

再醒来,天色已晚,没睁开眼睛,先闻到满鼻饭菜香味,顿觉枵腹难耐,草草收功下床。泉盖峙几乎同时醒来,提鼻嗅着亦穿靴下床:“好香,今天有口福了。”

正要循香觅食,脚步声响,花归处与大祚荣一先一后走进屋来。大祚荣的态度永远让人感觉真诚,关切的表情相当到位:“花兄说你们受了重伤,吓我一跳,刚才进来看过,才放心,气色都不错,歇息几天便缓过来。”

寒花笑猜测他不会只是来探看伤势这么简单,不急于挑明,虚与委蛇:“多谢大先生费心。”向花归处,“好香,谁做的饭菜?”

花归处:“还会有谁?左悬灯,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

寒花笑:“大先生有口福呢,走,我们去尝尝左悬灯的手艺。”

花归处没好气地:“什么口福?好过鼻子,气死肚子,人家就弄了一丁点饭菜,自己吃得精光,哪有我们的份?”

寒花笑微微脸红,干咳一声:“那我去做饭,大先生先歇着。”

大祚荣伸手拦住:“不用,我马囊里有些熟食,刚才在屋里还找到几坛老酒,我去拿来,我们边吃边喝边聊。”转身欲去。

寒花笑连忙拦住:“酒不能喝呢,师门有禁令,我们三个多少亦都带了伤。”

大祚荣一拍脑袋:“对对对,我给忘了,不喝酒,光吃菜。”大步出门。

花归处到桌边坐下:“给你们说下城里的事,信都城现在都乱套了,何阿小个兔崽子给我们吓怕了,火急火燎地撤出信都,往东边逃窜。他们前脚刚出城,郑导后脚就砍掉了丁振武的脑袋,向左轻扬投降,红日军和烈日军现在正在城里大肆搜捕汉奸,闹得鸡飞狗跳。”

寒花笑:“左功定呢?跟何阿小一起走的么?”

花归处:“听大祚荣说,他好像没给何阿小一道,带了一小队人往南走了,”压低声音,“是不是去平棘不太清楚,大祚荣语焉不详,我亦没多问。”

独门独院,战马就在门外,大祚荣片刻便捧着一个大油纸包折返回来,将包放到桌上:“先随便吃点,吃不饱我再进城买去。”

寒花笑不客气地打开油纸包,撕下一条鸡腿,大快朵颐,边含糊不清地问:“大先生,可知左功定哪里去了?刺杀骆务整的酬金他还没付呢,我都快穷死了,一文钱都没有呢。”

大祚荣亦撕一块肉,很有型地慢慢吃着:“左悬灯在你手里,不怕他赖账。”

寒花笑:“大先生玩笑了,我总不能拿个女儿家当人质呢。”

大祚荣:“说得亦是。”吞下口中食物,“听说,左功定去了平棘,小道消息不一定靠谱。”顿挫,颇有深意地,“平棘又没有宝贝,这个时候,他跑去做甚?”

寒花笑:“大先生的小道消息就很靠谱了,”向泉盖峙,“要不,你陪我去平棘找找?”

大祚荣:“找到他他亦未必认账,需知他现在就是骆务整。”

寒花笑:“死马当活马医吧,他不是街头无赖,多少会付给我点酬劳呢。”

大祚荣:“试试亦好。”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寒花笑双脚,话锋忽然一转,“听郑导说,左飞扬送给你一双靴子后才伏剑自戕,有意思。”

寒花笑早已想好说辞:“大先生眼里不揉沙子,其实,靴子里藏了些东西呢,太阳旗的全部家当都记在里面,左飞扬嘱我交给左轻扬。”

大祚荣恍然的样子:“左飞扬还真会托人,托付给寒兄弟的事绝没有问题。”至于信或不信只有他自己知道。

寒花笑反问:“大先生往下又有何打算?”

大祚荣苦笑:“还能怎样?打道回府呗,再留下来亦没什么意思,”稍稍顿挫,“除非你们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认识三位,实属三生有幸,不论需我做些什么,只管开口,大某义不容辞!”

寒花笑:“谢大先生错爱,我们暂时没……”

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打断他的说话,有四五骑的样子,在院外煞地止步,旋即敲门声响起,花归处抢先站起:“是谁呀,我去看看。”才一迈腿,几声马嘶传来,身边忽如旋风刮过,寒花笑已快到毫无道理可言地冲出门去,吓他老大一跳,半天才回过神来,抱怨一句,“搞什么鬼,一点都不稳重。”快步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