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笑压低声音:“小心,是风歌。”长剑搁于金刀之上,十字交叉戒备地前进。
三名风歌在不宽的街道品字形缓缓逼近,已然凛冽的杀气仍在不断升级。泉盖金刀感应敌意,蠢蠢欲动,却被长剑轻轻压住,领会寒花笑别有打算,默契地于收敛中积聚能量。寒花笑调整气息以免被敌势扰乱,任凭泉盖气势一往直前,自己大部分心思则落在身后。
落后数步的连镶玉紧盯泉盖敞开的后心,眼中光芒流溢,纤纤小手握紧了腰间短剑。随时都有可能,她会忽然拔剑狠狠刺向胆敢欺负她的泉盖的背心,而她终于没有出手,绷紧的身体在后方脚步即将合围际蓦然一松,狡黠地一笑:“你两个忘恩负义的坏蛋给我记着,早晚跟你们算账!”轻巧地一拧身,跃上墙头,三窜两蹦不见了踪影。
三名风歌牢牢地锁定泉盖与寒花笑,对连镶玉的逃走视若无睹,后面包抄而上的左言迟一行则在短暂地犹豫后亦放弃追击念头,一心一意地压上,完成合围。
十步距离,长剑倏忽一撤,蓄势已久的金刀如猛虎出闸,凶猛不可一世地向当中的那名风歌斩去。此刻,左言迟已迫至身后三丈开外,若不能在三四个瞬间内突破拦截,冲杀出去,寒花笑与泉盖将身陷重围,再没有机会逃脱。
金刀放弃了全部防御,所剩的惟是充满了质的进攻,猛烈得毫无道理可言,而如此猛烈的攻击是杀手最不愿意面对的情景。当中风歌首当其冲,凭职业本能很想往一旁让开,却深知一旦让路,今夜大好时机将全盘浪费,而奋力坚持住两三个瞬间,合围之势便可完成,援军会源源赶来,对手将再无任何机会。进退维谷间,此名风歌勉强稳住身形,长剑展开,猛催全部斗志,咬紧牙关,被动以己之弱抗敌之强,悍然不退;左右两名风歌见势不妙,纷纷默契欺身抢上,明白协防事倍功半,两柄利剑激起万丈凶芒,狠狠扎向泉盖峙门户洞开的胸膛。
寒花笑如寄生般紧贴泉盖身后,长剑后发先至,由泉盖肋下穿出,把握得毫厘不差,妙不可言地点在两翼风歌利剑合击的击点,四两拨千斤的一剑瓦解他们全盘攻势,令他们所有蓄积的攻势毁于一瞬,不得已回剑蓄力,重新准备新一轮攻势。而与此同时,泉盖的金刀早与当中风歌的利剑驳火,若泉盖在巅峰状态,这一记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重杀足以重创对手,可惜他只恢复得六七成能力,威力锐减,仅令对手挫退两小步,狂喷出一口鲜血。
一个回合,足够寒花笑看出,此三名风歌实力稳稳超出冀州遭遇的正牌刺客岛刺客杨道左,加上转瞬追到的左言迟等一众高手,凭自己和泉盖两大伤号今夜怕是凶多吉少。不敢多想,他强提起全部潜力,略无保留,勉为其难地翻剑,转瞬将防御封堵之势转化为攻势,刁钻逆攻两翼风歌,全不给他们喘息蓄势时间,让主攻的泉盖得以毕其全力对付当中的风歌。
泉盖心领神会,金刀当空一圈,攻势延续,精气神齐齐推至顶点,汹涌奋进,充满了必杀的节奏。当中风歌刚来得及将利剑举过头顶已与金刀再度驳火,厉烈的金铁交鸣声中,风歌连挫四步,几乎让出通道,却咬牙发狠挺住,一口鲜血狂喷中,竭尽全力站稳脚跟,死守去路。
左言迟此刻已在两丈以内,而两翼风歌迅速从先前的失利中调整过来,凭着绝对实力封住寒花笑奇思妙想的刁钻招数,新的攻击呼之欲出。
泉盖与寒花笑不约而同在心底叫一声“可惜!”这第二刀实在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一击,泉盖峙终究不是铁打的,虽占尽先机,力量亦是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第二击凭全部潜力保持住第一刀的猛烈,第三刀则再难达到那般强度,而三刀之后,他一口锐气耗尽,将不得已调整喘息,重蓄攻势。那将成为令他们两人万劫不复的调整。
即使希望渺茫,第三刀依然义无返顾地斫下,或许前面两刀已瓦解当中的风歌全部防御能力,或许他会忽然胆怯闪出去路,总之有一线希望,泉盖峙亦不会放弃。
当中的风歌却没有胆怯,甚至清楚地把握到眼前情势,明白敌人仅剩下一击之力,精神陡然振作,比方才更快地举起了利剑,嘴角甚至绽现出一个险恶的微笑。
泉盖金刀依然猛烈击落时,先明白大势已去,这或许将是他最后的强攻,他要做的只是全力完成好这一击,不让他勇烈的一生留下遗憾!寒花笑同样明白已濒临绝境,亦不懈地捍卫着战友出于对自己信任而全然敞开的门户,不遗余力地将两翼风歌的反攻化解。
而正是这最后的坚持令整个战局在下一个瞬间里不可思议地逆转,一柄战刀毫无征兆地横空杀出,以不可遮掩的敏捷疾劈当中风歌的后脑。当中风歌正全力应付泉盖迎面而来的金刀,脑后强袭突至,再无能力抵挡,性命攸关,他哪里还顾得拦截别人?别无选择,猛然往左斜扑,翻滚出去,不止让开通道,急切间还险些与左翼风歌撞在一处,令后者阵脚大乱。
泉盖与寒花笑于绝境之中骤见网开一面,哪肯错过?迅捷得毫无道理可言地破罅而出,强催全部潜力,发足狂奔。及时赶到的赤侠群顺势再出一刀胡乱斩向右翼风歌,迫其自卫,随即拧身,紧追着寒花笑与泉盖逸去。
三人逃跑都是强项,即便各自有伤,亦绝不含糊。左言迟功亏一篑,怎肯放弃?落后十几步穷追不舍,右翼风歌最先起速跟上,比左言迟又略慢数步,另两名风歌与左言迟带来十几名部众散乱跟在后面,奈何逃命的总要比追杀的尽心尽力,三大逃命高手跑得飞快,强如左言迟与风歌亦无法稍稍拉近与他们距离,余众更是不济,被愈甩愈远。
寒花笑三人各自有伤,苦于后继乏力,泉盖速度且稍逊,长途赛跑势必先被拖垮,如无应变,将前功尽弃,赤侠群奔驰中轻呼:“我来领路。”寒花笑与泉盖闻声往旁一让,容他冲到前面。赤侠群加速超出,领衔狂奔,拐弯抹角穿过六七趟街巷,三人体力渐渐不支,泉盖速度稍降,被左言迟追近两三尺。
赤侠群接近街尾,再轻呼一声:“减速。”率先降速。寒花笑与泉盖已见街尾一口石井,登时心领神会,随之减速。左言迟瞬间接近至五步以内,见他们忽然降速,登时心虚,怀疑有阴谋诡计,不敢孤身冒进,亦猛然减速,等待风歌跟上。赤侠群际此冲到井边,一个旋转化去前冲之力,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泉盖刹步拧身,金刀一横,守住井口。寒花笑无暇客气,听赤侠群落在实地的轻响,大致判断出枯井高低,亦涌身跃入井中。左言迟这才明白状况,再不迟疑,利刃一挥向泉盖迅猛攻去,右翼风歌恰好赶到,利剑籍前冲之力亦狠狠刺向泉盖。
虽气势骇人,然两剑并无默契,各自为战,无法形成有效合击,泉盖金刀疾起,巧力引开风歌凭借强大惯性抢先刺到的利剑,迫其向旁边惯性冲出,金刀乃顺势往前一折,大力击中左言迟长剑,迫得后者身形一滞,乘他们暂时无力延续攻势的刹那,轻松跃入井口。
井底漆黑,只听寒、赤二人喘息声声,不知谁一只手伸来,将泉盖拉到一旁。赤侠群声音随即响起,因占据地利,底气十足:“歇息一会,看哪个王八蛋敢追下来!”刻意让上面追兵听到。
上面脚步乱响,至少已有五六人追到,被骂做王八蛋却只能空自懊恼,谁亦没笨到跳下去挨刀挨剑,个个束手无策。下面喘息一阵,呼吸渐定,听听动静。上面人愈聚愈多,既不敢下来,又舍不得就此离开,窃窃私语,商量对策。赤侠群黑暗中得意一笑,不去管他们,悄悄扯一扯两名同伴,示意他们跟上,收敛气息向地穴深处无声掩去。伸手不见五指,亏他还能识路,往前摸索行出十几丈,拐过两处弯道,乃擦亮火折,点燃一枝随身携带的小火把。
有火把照亮,速度登时加快,寒花笑断后,小心掩盖起行走过的痕迹,赤侠群领路迅速蜿蜒行出数里,来在另一处枯井底下,熄灭小火把,压低声音:“我们今日运气不好,不宜再待在城里,我知道一条暗道能通往城外,先去四季春会合了大毛,出城避避风头。”
泉盖一听还要给凌虚度会合,登时头大如斗,正要反对,寒花笑抢先答应:“好,今夜多亏赤兄弟,赤兄弟不是先走了怎又回来?”
赤侠群得意地:“我忽然想到你们两个都初来乍到,哪里晓得四季春怎样走法?大毛识路,我让他先去,回来接应你们,果然你们走错方向。”顺石窝向井口攀去。
寒花笑心想这赤侠群倒是够笨,居然没看出泉盖峙成心要甩掉他们,暗叫一声惭愧,默默跟出井口。
宵禁时间,街上空无一人,所幸井外民居杂陈,颇利于藏身,赤侠群依旧在前领路,潜至最近的屋檐下沿阴影疾走,拐过五六道街巷,于一处隐蔽所在止步,低声向跟来的寒花笑二人:“穿过这条街,便到四季春后门,那是英零娱地盘,戒备森严,我们一起过去非给发现不可,你们等着,我把大毛带来。”
泉盖峙一把拽住他:“既然戒备森严,现在宵禁时分,那凌木匠呆头呆脑的,不是早给人发现?”
赤侠群一怔,两眼睁得溜圆:“是呀,大毛不给发现才怪!怎会约到在四季春会合?”甩开泉盖,“不行,我先去看看!”便要离开。
寒花笑赶紧再抓住他,叮嘱:“没见到凌虚度,且先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赤侠群点头答应,闪身离去。泉盖看他背影消失,无声叹息:“花归处现在不知在哪?真有点想他,以前觉得他要笨些,给这两个笨蛋比,却是聪明到天上去了!”
寒花笑从怀里摸出左言迟在冀州给的面具:“我们怕还需待在城里,靠这几张面具了,小花的亦在我这,正好三张,满城大约只左言迟认得,哪里那样倒霉就碰得上他?”顿一顿,“碰上亦不怕,再来点小花样,比如戴个单眼罩不定就蒙混过去。”
泉盖哧地一笑:“三个单眼罩往街上一走,有够醒目,还不如扛面大旗,绣上你的名字出去招摇。”
寒花笑不理他嘲笑,将面具戴上:“凌虚度多半给抓住,我们总需救他出来,给他些钱,让他离开赵州,他有木匠手艺,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泉盖接过一张面具,在手里把弄:“这个赤侠群跟定我们,是不是看中了左悬灯?”
寒花笑:“我猜是,告诉他左悬灯最会剥人面皮他死活不信,多半以为我自己欢喜悬灯,想把他吓跑来,哪里知道一看见左悬灯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泉盖古怪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顿一顿,忽问:“左悬灯没安好心,不过人长得倒真漂亮,你不欢喜她,莫非真好男风?”
寒花笑喊冤:“谁说我不欢喜她?她要杀我呢,我哪里敢招惹?不瞒你,先前连劫念莼我都欢喜过呢,后来讨厌了,不晓得花归处看上她什么!”
泉盖峙一脸狐疑:“你真的不好男风?”
寒花笑:“我们在一起时间不短,要有不良嗜好你会不知道?”
泉盖峙神情愈发古怪,闷一会儿,无端叹一口气,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还以为是受你影响,看来是我自己不正常。”
寒花笑吓一大跳,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泉盖峙不想重复的样子,又闷一阵子,问:“你有没有特别欢喜过谁?我不是说一般的欢喜,是那种让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起来会心慌意乱的。”
寒花笑瞬间有些走神的样子,很快恢复过来,看他一眼:“怎么了,忽然问起这个?”看他一脸痛苦的模样,忽然想通,他一定是对百丈冰大有好感,却不辨雌雄,因此纠结得一塌糊涂,顶想据实相告,解开他心结,话到嘴边,又强行忍住。毕竟,泉盖峙对百丈冰仅仅惊鸿一瞥,未必就情根深种,自己实在不宜越俎代庖。
泉盖目光闪烁一下:“算了,不说了。”转开话题,“有件事,我一直好奇,你的同门,我见过两个了,”他见过青霄杀手叶静和景霄杀手叶莽,“他们好像都跟叶天元姓,你为什么没有,寒花笑是你本名么?”
寒花笑:“我记事起就是孤儿,哪有本名?那时候给我混一块堆的还有两个人,最要好不过,长大些后他们分别给人看中带走,再后来我亦碰上家师,他们一个叫小寒,一个叫小花,都很爱笑,我很希望他们永远快乐,笑口常开,就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泉盖给勾起回忆,发一阵呆,又问:“后来再没见过他们么?有没有去找过?”
寒花笑:“一直在找,他们都比我聪明得多,一定蛮有出息,说不定现在已经蛮有名气,只是跟我一样改了名字,我不知道是谁。”乐观地预测,“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再遇见。”
泉盖:“会的。你和他们在一起时又叫做什么?”
寒花笑有些忸怩,蚁语般低声:“二愣子。”旋即一笑,释怀,“我比较笨,每次惹出祸来总是冲在最前面跑在最后面,他们常笑话我,可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他们不会抛下我自己跑掉,又聪明,教给我很多东西,我就欢喜和他们处一块堆。”沉浸在儿时快乐中,“他们就是太聪明,总要惹祸,特别是小寒,胆大包天,最爱无事生非,我给折腾怕了,得时刻盯着他们,睡觉都要睁只眼睛,后来养成习惯,走路都怕天上掉块石头下来砸碎脑袋。”
泉盖笑笑:“这个我看得出。”抬头看一眼漫天星斗,叹一口气,“该过子夜了吧?过了子夜就是我的生日,唉,又老了一岁!”蓦听行走声响,放眼望去,“回来了,只一个人。”
赤侠群已一闪来在面前,待要陈情,给寒花笑面具吓了一跳:“你是谁?!”
寒花笑摘下面具:“是我,凌虚度呢?”
赤侠群夸张地拍拍心口:“还以为你是变脸妖怪,差点打死你。”言归正题,“抓了个值更的问过,大毛给英零娱抓去,正在后堂审问,此间高手不多,我们出其不意攻进去,肯定能救出大毛。”
寒花笑示意他少安毋躁,问:“你不是说戒备森严,怎这样快便抓到值更的问出情形?”
赤侠群:“我正要说给你打断,本来是戒备森严的,听那值更的说,英零娱身边大多高手都给明镜坛紧急调走,估计是召去对付我们,正好我们钻他一个空子,不过需快些才行,等会儿那帮高手赶回来就难办了。”
寒花笑觉得心底不甚踏实,望向泉盖。泉盖虽讨厌凌虚度,却不肯在此刻扔下他不管,浓眉一轩:“搏一搏吧,错过此刻想救出他来只会更难!”
寒花笑想想亦是,除非撇下凌虚度不管,要救的话现在就是最好时机,点头:“好,那就搏一搏吧。”
不敢耽搁,抢时间无需周详计划,赤侠群领路,引二人顺阴影穿街过坊,绕进一条小巷,来在一处高墙围就的宅第前,低声介绍:“此间就是四季春后院。”掩身而上。
至小角门边,侧耳倾听一回,示意安全,赤侠群率先拧身跃过墙头,几乎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内,寒花笑与泉盖峙分别跟进。
后院各屋一团漆黑,了无灯火,只有两侧的月亮门中透出前面一进院子的光亮。赤侠群再聆听片刻,狸猫般轻捷地向前,闪至右手月亮门边,探头向里张望。前院,点起四枝大蜡,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见四名少女全副武装在院中游弋,厢房亦没点灯,只看不到正厅情形。
由四名少女的安详态度判断,她们还不知道更夫已经出事,赤侠群回头向跟来的寒花笑两人打几个手势,示意凌虚度必在正厅之中,让最猛的泉盖冲进去救人,自己和寒花笑先肃清外围。见他们各自点头,悄悄掣出战刀,一言不发,猛然冲将出去,瞬间已到院中,挑模样最丑的一名少女凶猛斩下。
寒花笑同步出击,标准不同,选择最近的少女虚刺一剑,乘她大惊下脚步错乱,一掌切入,将其击昏,身形略不停滞,欺至另一名少女身前,眼花缭乱地一剑令其不知所措,复出一掌照样放倒。惊呼声至此乃起,赤侠群亦放倒第一个少女,刀法不如寒花笑剑术流畅,没能抢在最后一名少女出声前将她摆平。
泉盖际此已穿堂入室,闯入正厅,不及看清内中情形,两柄利刃已迎面刺来,金刀顺势一横,抵开,略无休整地反攻一记,将两敌迫退,同时看清凌虚度果然被五花大绑捆在厅中一张椅上,旁边是一脸阴险的美女英零娱,挡在自己面前的则是一对粉妆玉琢般的少男少女。
泉盖心叫不妙,金刀但求速战速决,狂飙猛进,杀得一对少年男女节节后退,眼见不支。一旁英零娱冷眼旁观,际此突然动作,却不针对泉盖,利刃一闪,指到凌虚度咽喉,娇斥一声:“住手,否则我先宰了他!”
泉盖刀势倏忽一缓,寒、赤二人恰于此刻跟进,寒花笑急呼:“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泉盖金刀一敛,目光利刃般刺向英零娱:“他只是区区一个木匠,屁都不知道,放了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英零娱不以为然:“姑奶奶不是吓大的,谁还怕你?”转向寒花笑,一丝怒意闪过,大约还在恨他恩将仇报,“你到底是什么人,尚怜云非要杀你不可?”
寒花笑:“你不是当我契丹奸细,还抓过我么?”
英零娱:“我只是奉命行事,往下发生的事情有够古怪,尚怜云上窜下蹦,起劲得很。”不屑地,“吃软饭地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想了想,收回剑,消除一下敌意,盯住寒花笑,“人你们可以带走,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感觉英零娱颇有诚意,寒花笑试探着上前,见她稍稍退开,忙给凌虚度松绑:“我叫寒花笑,说来话长,现在时机不对,约过个时间大家详谈可好?”方才外面那名少女惊叫,夜深人静中传出老远,虽然英零娱态度转变得令人意外,略无敌意,他们处境仍是不妙。
英零娱显然亦调查过他们,转向泉盖峙:“你就是把冀州搅得天翻地覆的泉盖峙?”寒花笑了无名气,在传闻中不占分量,顶多只是泉盖的跟班跑腿之类,英零娱的信息恐怕来自传闻,不了解泉盖多数情形下只是仗义帮拳,“别把赵州当成冀州,想在这里闹事先摸摸自己长了几颗脑袋!”不等他回答,再度转向寒花笑,“行,就换个时间,你方便了只管来找我,我随时候教,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一个顿挫,“你们自己小心,我身边不太干净,有别人安插的耳目,凌木匠被抓怕早传出去。恕不送,保重。”例外瞪一眼赤侠群,“你除外,早死早好。”
赤侠群扮个鬼脸:“我偏要加倍小心,活着气你,不过你放过大毛,我还是要谢你一把。”接过凌虚度,小声问,“她有没严刑逼供?”
凌虚度衣衫完整,没有一丝挨打迹象,只神情有些木讷,迟钝地:“没。好像没。”
寒花笑早看出英零娱用了某种手段取他实话,可惜白忙一场,凌虚度除了种地和木匠活什么都不知道。心思一动,几乎想将凌虚度索性托付给英零娱,又有些拿不准她的立场,迟疑间,泉盖已翻身出去,只好作罢,跟出厅堂。
凌虚度加入,机动力顿时大幅降低,回到后院,再不能翻墙跳出,好在角门没有加锁,启闩打开,来到巷中。巷中出奇平静,仿佛方才那少女的尖叫已被无边夜色吞没,根本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一抹不安掠过,寒花笑压低声音向赤侠群:“出城的通道离此多远?”恰如赤侠群所言,现在留在城中的确不够明智,至少得将凌虚度先送出去。
赤侠群:“不远,在东城,不到五里地。”闪目看见凌虚度,苦笑,“还是有一点远哈?”拽着凌虚度欲向东边行去。
凄冷月光下,毫无征兆地,一枝火把燃起,随即,又一枝燃起,眨眼工夫,扩散成一片火把,少说亦有二三十枝,火把照耀下,足有四五十人呈扇形包抄而上。亮堂堂的火光中,左言迟与三名风歌无一缺席,此外还另有三个醒目人物。其中两个由正东迎面堵来,年纪都在二十来岁,左手一人相貌丑陋,持一杆形状怪异的短戟,戟杆歪歪扭扭,依稀雕成龙形;右手青年虽比他顺眼些,亦说不上英俊,身材矮小,手中一柄如意钩,一脸阴险;第三名醒目角色站在左言迟身旁,亦是二十出头,一杆红缨短枪斜背背上,虽没有鹰钩鼻子,眉目却与石敢当格外相似,估计是其子侄,一脸倨傲,满场人只他没有拔出兵刃。
绝杀之局。铁壁合围已然完成,凭他们三个伤号外带一个累赘想从这般要命的阵势中逃出性命怕比登天还难。重围中的四人不由自主地互相靠拢,寒花笑心存侥幸地附在泉盖耳畔:“你说,英零娱会不会出来帮忙?”
泉盖峙:“出来亦不定帮谁,靠自己吧,东边要弱些!”心底无奈地清楚着,带着个凌虚度在身边,便侥幸冲出去亦逃不出多远。
左言迟际此逼近丈外,胸有成竹中稍显为难地一笑:“寒兄,得罪了!”手却绝不为难地当空一挥,呐喊声随之四起,一众围军应声而作,奋勇杀上,只红缨枪傲慢地停在后面。
泉盖金刀一厉,横身迎住左言迟,却不敢恋战,向东方且战且退,寒花笑则迅速侧身持住凌虚度另一条胳膊,与赤侠群协力抵挡纷纭杀至的一众镜花旗高手,保持住与泉盖峙距离亦向东边冲杀。
东边由龙形戟和如意钩领衔阻截,甫一交手,便知此二人俱是顶尖好手,前者凶猛后者刁钻,寒花笑与赤侠群皆重伤未愈,且不惯冲锋陷阵,驳火之下,大吃苦头,给稳稳截下,寸步难行,而西边风歌则迅速由身后杀来。
泉盖峙与左言迟交锋数合便知赚不到任何便宜,没有可能擒贼擒王,复见寒花笑这边吃紧,无奈狂出一刀,迫开左言迟,疾速换位,与寒赤二人结成品字形将凌虚度护在中间,金刀开路,全力向东冲杀。战局经此一变略为改观,冲锋乃泉盖强项,一股锐气,天神难当,此刻豁出性命,勇往直前,短戟并如意钩登时有些吃不住劲,阵脚松动,稍稍退却。
寒花笑剑术刁钻,妙想天开,冲锋陷阵力量不足,协攻协防则步步到位击击精彩,更有赤侠群力助,再不似方才狼狈,虽无法逆转强弱,亦杀得有声有色,三人同心,瞬间锐利成不可阻挡之锋芒,一口气冲出丈余。
可惜一丈多的距离远远不足以逃出生天,三人分别有伤,不能持久,而敌人人多势众,绝对实力高出他们何止数倍,锋线上,泉盖峙一口锐气很快消磨干净,拼力挥刀斩杀一名死死驳住去路的悍敌后真气难继,眨眼身被数创。寒花笑见泉盖吃紧,紧急抢身维护,将指向泉盖的攻势尽数瓦解,却不免顾此失彼,自身门户略开,亦连伤数处,三人阵形一时式微。身为箭头的泉盖峙知生死攸关,猛咬牙关,强催全部潜力,激发最后的神勇,瞬间再拾攻势,寒花笑心存默契,应之而振,长剑连闪,奋力击退数名劲敌,低声向赤侠群:“离最近的枯井还有多远?”
赤侠群战刀乱舞:“不远,就是我们先前出来的那个。”即是说,要再穿过五六趟街巷,七八十丈距离,他们现在已经成功地接近了一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