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笑选一张略微看得过眼的面具戴上,抱怨:“怎么没好看些的?一张比一张丑。”
泉盖峙:“假东西自然越不惹眼越好,太好看人家不免多看几眼,容易给看穿。”打量他两眼,“你现在戴上不怕大祚荣以后认得你么?这个人本质上跟左言迟是一类货色,务必小心提防。”
寒花笑:“平棘是镜花旗的天下,到外间再戴的话,弄不好就会泄底,大祚荣给契丹人斗法,处于绝对下风,需要我们呢。我去送下凌虚度出城,你在家养伤吧。”知道泉盖讨厌凌虚度,不难为他同去。
出门,见凌虚度正拿着赤侠群的战刀练得有滋有味,浑身早给汗水湿透。站在一旁观看一回,觉得虽然不成章法,却颇有些意思,若经明师指点,假以时日,必有不俗成就,等他气竭停下,叫一声好,上前招呼:“小凌你顶有练刀的天赋呢。”
凌虚度先是一怔,听声音才认出他来,啧啧惊叹:“你是寒花笑么?好厉害,又是什么法术,连相貌都变掉,好不好学,教教我吧?”
寒花笑:“好学极了,待会教你,先说件事。”斟词酌句,“是这样,我呢,和泉盖峙、赤侠群须留在平棘,办些危险事情,得罪了镜花旗随时可能没命,你无需陪我们冒险,大家商量,想送你离开赵州,你在赵州以外有没有什么亲戚?”
凌虚度黑下脸来,冷笑:“说得好听,还不是嫌我没本事碍手碍脚!我虽是乡下人,亦有志气,不会死乞白赖,用不着你们假惺惺,我自己会走。”转身往外走去,出数步,回身把战刀扔到寒花笑面前,“刀是赤侠群的,还给他!”
寒花笑上前拉住他:“小凌我们是朋友呢,送你走老实说真有一点点觉得你碍事,不过主要还是担心你出事,你先离开一阵把刀法练得呱呱叫了再回来帮我们可好?”
凌虚度先是甩一甩没甩开,听寒花笑说话,脸色转霁:“我知道,嫌我碍事的主要是那个高丽棒子,你这人倒还可以。”一顿,说,“真当我是朋友么,不嫌我是没用的乡下人?”
寒花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先前左言迟给的面具:“泉盖先生是阔少脾气,可遇见难事,他又何曾扔下你不顾?来,这就是变脸法术,你需先洗个脸,再戴上。”拉他来到井边。
凌虚度接过面具,翻来覆去地看得啧啧称奇:“这是用什么做的,跟真的一模一样。你们做这个不用花钱吧?不花钱再给我几百来张,回村里,我每个人送他们一张。”
寒花笑无法满足他的宏愿,摇头:“没有了,这种东西还是越少越好,能不戴亦尽量不戴,要大家都戴着你不认得我我不认得你有什么意思?”
凌虚度说声“小气!”打一盆水,将脸上汗水洗净,把面具戴上。寒花笑再给他戴上一个单眼罩,打量一回,感觉很看得过去,估计碰上左言迟他亦难认出,才一同到前院,向管事的靺鞨武士问清最近的东门走法,正要出门,亦戴上面具的泉盖追来,说声:“我亦出去走走。”同了二人一道来在街上。
凌虚度不再耍脾气,有点惜别:“我只一个姐姐嫁到相州,在临河县李家村,有空来看我好么?顶高兴给你们在一起,要不是没用拖累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满脸真诚。
寒花笑点头应诺:“一定。你自己务必多小心,没事别乱跑,相州亦是镜花旗的地盘呢。”虽说凌虚度只是个不起眼的木匠,离开赵州便没有多大风险,小心些总不会错。
街上,一夜间贴满了寒花笑几人的画像,还有沙叱勋三人的图像作陪,但巡查并不比往常严密,气氛亦一如往常,该热闹照样热闹,镜花旗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展开搜捕。
转过几条街巷,寒花笑忽然想起什么,在一处卖杂货的地摊前站住,问问价钱,选中一把梳子,递给泉盖:“送给你,今天是你生日呢。”
泉盖浓眉一皱:“哪有送男人梳子的?”
寒花笑想想亦是,又向地摊乱看一回,询问:“那你欢喜发簪还是红肚兜?”
泉盖峙接过梳子:“留给我梳胡子吧,你哪天的生日?”
寒花笑:“我是孤儿呢,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生日。”继续向东下去。
东门气氛与街上截然不同,设起三道岗哨,如临大敌。第一道与第三道岗哨为州府团兵,分别盘查进出人物,第二道则由镜花旗众当关,冷眼看去,内中不乏高手,其中最显眼的三个昨夜曾打过交道:如意钩黄崇轩、龙形戟铁飞显然关系颇好,凑在一处有说有笑,傲慢的红缨枪则独立一旁,格外醒目。
寒花笑轻声向泉盖峙介绍:“那个如意钩叫黄崇轩,龙形戟叫铁飞,红缨枪是石敢当的儿子,石敢当两个儿子,这一个不知是老大,还是老二。”
泉盖留心看一眼红缨枪,收回目光,正要向寒花笑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倏忽看见什么,颇为熟悉,扭头追索时,却已没入人群之中,借重寒花笑杀手的敏锐,低声问:“你有感应到什么没?在右前方。”
寒花笑凝神搜索一回,一无所获,迷惑摇头:“什么状况?”
泉盖垂目想一想,肯定地:“方才我好像看见了百丈冰,还有,秋云岫。”
寒花笑一怔,与百丈冰化敌为友就在秋云岫家,她在冀州的居所亦在秋云岫家附近,她和秋云岫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与泉盖对视一眼,泉盖决定:“你送凌木匠出城,我跟去看看。”转向凌虚度,“保重,离开赵州后务必把脸上面具扔了。”翻身自去。
寒花笑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再迟钝亦能感觉到他对百丈冰的关切,可百丈冰值得他如此关切么?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轻轻叹一口气,甩一甩头将纷乱思绪抛开,收敛气息,显出从容态度叫凌虚度不要慌乱,引着他向城门处行去。
左言迟不在,没什么好担心,轻易通过第一道岗哨,第二道岗哨只盘问形迹可疑之人,竟没有拦下他们盘查,顺利通过,只经过红缨枪身旁时,那双傲慢眼睛似乎在凌虚度身上一转,旋即短暂地锁定寒花笑,却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寒花笑敏锐地觉察到红缨枪的注视,小心戒备着,保持寻常速度出城,行出半里多路,确定没有人追踪后,乃止步仔细观察凌虚度,立即发现大意之处:凌虚度粗糙黝黑的肌肤与面具肤色很有些反差,红缨枪方才定是注意到此点,可他为什么不拦下他们盘问,轻易放过?
凌虚度见他站住,打量自己,以为他急着赶回,要在此处道别。学江湖人样子,抢先抱拳:“寒兄弟,回吧,记住,临河县李家村,闲下来,一定要来看我!”
再往前送已无必要,寒花笑亦学样抱拳:“那么,保重,后会有期。”
凌虚度眼圈有些发红,再说不出话来,赶紧转身,大步向前行去。
寒花笑混迹江湖,惯经别离,已经麻木,一边看着凌虚度背影渐行渐远,一边却依然想着红缨枪的古怪反应。昨夜恶战他亦没有动手,上回重创尚怜云,石敢当在场同样不曾出手,莫非他们父子与左言迟不是一路?转身踟蹰,打算换由南门进城,转念一想绕道太过麻烦,红缨枪既然方才没有说话自己回去他应该亦不会多嘴。拿定主意,仍向东关折回。
进城比出城更加顺利,事实上岗哨只留心外出之人,对进城人几乎看都不看,经红缨枪身边,后者依然盯他看了一小回,果然缄默如初。寒花笑却不敢掉以轻心,入城后,决定暂不回宝马巷大祚荣处,留心着身后动静,信步循着繁华款步前行,穿过两趟大街,在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下,觉不到有人跟踪,迈步走进铺子。
确实有些饿,要了一笼包子,才坐下,不等吃,旁边一大胖子忽移樽过来,向寒花笑嫣然一笑:“兄弟,样子挺生,是外乡人么?”特别地看一眼他搁在桌上的宝剑,“怎么,会两下子?”
寒花笑陪笑:“大哥好眼力,学过几天剑,庄稼把式,上不得台面,在家混不下去,出来转转,看能不能寻口饭吃。”
胖子两眼登时放出光来,不客气地抓起寒花笑面前的包子塞一个进嘴里:“兄弟你好运气,碰上我了,我给你介绍一个美差,英雄会你该有个耳闻吧?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呢。”
寒花笑听着耳熟,脑瓜一转想起是赤侠群先前加入的那个会,待要点头,复警觉起来,摇头:“有名么?怎么没听过呢?唔,我初来贵地,孤陋寡闻,大哥别见怪。”
胖子对付第二个包子:“不见怪不见怪,我们英雄会不喜欢张扬,只有那些鼎鼎大名的江湖大豪才知道,寻常人哪里随随便便就能听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就是英雄会的五当家孙颂功孙大侠?在平棘城提提我的大名没有人不知道的!”
寒花笑赶紧亦抓起一个包子开吃,以免全军覆没:“那真是久仰得很。久仰!”
孙颂功谦虚地摆一摆手:“还要努力还要努力。”抓向第三个包子,“我们英雄会人数不多,我们的宗旨是宁缺勿滥,如今世间的英雄不多嘛,大哥把关把得严,所以会中兄弟自然少而精了。”吃的太快,差点噎着,打了一个嗝,继续,“大哥说了,必须是英雄人物才可以引入会中,兄弟你看起来不错,虽说不是英雄,却蛮有潜力,没得说,谁叫我们哥俩有缘,一看就看中你,凭我的面子,你入会包管没有问题。入了我们英雄会你可就威风了,什么叫找口饭吃?吃香喝辣不去说他,不出三年,包管就是个仗剑天下、除暴安良的大英雄大豪杰,万民景仰,那小美人跟在屁股后面非你不嫁的少说排到长安城去,气派得不得了来!”说得自己都陶醉起来。
寒花笑手疾眼快,抢先将最后一个包子抓到手里,平日里吃东西太慢,远远比不过孙颂功速度,差点没给前一个噎死,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排到长安城去,那得多少?几万几十万总有吧?我只要一个两个就顶好呢。”
孙颂功一手抓空,直勾勾地看着寒花笑把最后那个包子吃到嘴里:“兄弟你少没出息,女人这东西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吃吧,吃完了我领你去见我们大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寒花笑一时编不赢,急切间引用小时候绰号:“二愣子。不太好听哈,其实我不愣,乡下人取名贱一点好养活。”心想,时下加入英雄会倒是个好掩护,何乐而不为?
孙颂功心说你不愣谁愣,老子这多年第一次糊弄住你这么一个!见他吃完包子,站起:“看得出来,兄弟你内秀,大英雄是当定了,准比我还有出息。走了。”引着寒花笑出来。寒花笑索性装傻乱问些笨话,跟着他穿过一趟大街,拐入小巷,来在一处不大的院子前。
门虚掩着,孙颂功上前推门而入,口中喊着:“大哥,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带回来,很有英雄气质呢,看我面子你一定要收留他!”向里行去。
寒花笑看院子构架知道主人必是殷实之家,漫步跟进院子直入厅堂,在堂外已觉气氛不对,进去见屋中另外已乱七八糟坐了五位英雄,个个愁眉苦脸,除了中间的另一个胖子,其余四个分别轻重带伤,各缠绷带。孙颂功微微一怔后向中间胖子询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中间胖子涂天威看他一眼,又看看寒花笑,有气没力地:“还不是太平会,想独霸盐市。”英雄会算不得江湖帮会,涂天威只是个商人,朝廷实行盐铁专卖,私人严禁贩盐,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大唐开国之初,太宗李世民东征高丽,大规模征调军粮。中国自南北朝以来,一向是北方贫瘠,南方富庶,北方粮食多靠南方补给,而军粮几乎完全由南方供应,隋炀帝杨广开通运河,虽使得漕运大为发达,然一旦爆发大规模战争,后勤靠官方实力仍难以保证,后勤供应不上,军心不稳,李世民随机应变,征购所有运往辽东粮商的粮食以供军需,作为补偿奖励,发给这些粮商相当数量的盐引,允许他们有限度地贩盐以鼓励他们踊跃往前线运粮。此种以粮换盐的应急措施后来成为不列入明文的制度实行,只粮商被限定为最初有功于社稷的那几十家,涂天威的家传粮号正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官盐生意被官府严格限制,视前方战事和运粮情形而定,不能随意扩张,与此同时,贩卖私盐又是镜花旗重要的敛财手段,为自身利益,英零好暗中对涂天威这样的粮商围追堵截,唯恐他们盘口大开,影响旗中收益。两相交加,这盘生意虽有油水却算不得十分丰厚,在向外无法扩张的情形下,内部争夺份额的争斗便愈演愈烈。获得贩盐资格的粮商在平棘除了涂家,还有一户家势更雄的陈氏,几十年来两家明争暗斗,都想吞掉对方,却势均力敌,谁亦赚不到便宜,直到几年前,陈氏少东陈开泰暗结死党,组织了一个太平会,动辄到涂记粮号寻衅闹事,官府听镜花旗的话睁一眼闭一眼,由他们窝里乱斗,涂家生意登时吃不消,江河日下。涂天威别无对策,只能学样弄出个英雄会来,想同陈氏抗衡,可惜涂天威性情懦弱,英雄会徒有其名,硬是发展不起来,最多亦就七八个英雄,而太平会如今已有七八十条好汉,涂氏始终落在下风,越来越招架不住。
孙颂功狠狠地一跺脚:“妈的,欺人太甚!大哥,不用怕,有我呢,他陈开泰算什么,不就人多么?我们偏不给他一般见识,他要打,我们就忍给他看,忍死他个王八蛋龟孙子!”
下手一名相貌略显憨厚的汉子摸一摸缠着绷带的脑袋:“老五都什么时候了,还尽说没用的?陈开泰发下狠话来,给我们十天时间,把粮号卖给他,否则……”叹一口气,“他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高手?我连人家刀法的路数都没看清就败了!”
堂中一时沉默下去,寒花笑看这些人中只这憨厚汉子和一名瘦高的少年顺眼些,想想这英雄会还有几天熬头,暂时栖身亦不错,插嘴:“我才来,虽听不明白,可天无绝人之路,大家多动动脑子,想想办法,总能应付过去呢。”
众人一起向他望来,孙颂功赶紧介绍:“这是我新收兄弟二愣子。二愣子过来见过涂大哥、钟二哥、苏三哥、齐四哥和鲍六哥。”按指点知道憨厚汉子是齐四哥,瘦高少年姓鲍。
寒花笑老老实实从上而下见礼,到鲍少年面前很务实地不肯乱叫六哥:“你比我小吧,该叫我六哥呢。”
鲍少年一副机灵模样,咧嘴一笑,爽快地叫声:“六哥,我亦才来两天,六哥日后多多关照。”硬拉着寒花笑在自己座位坐下,自己另端张椅子敬陪末座。
那边苏君杰的眼睛乱转起来:“这位新来的兄弟说得在理,实在不行我们就低个头,投靠英零好去。给陈家斗这么多年,仇是化不开了,便把粮号卖给他他亦不会罢手,非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可!”
钟班一张愁脸愈加愁得天昏地暗:“说投靠就投靠得了么?人家压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涂天威咳声叹气,就算英零好肯收留他他亦不太敢跟他们混到一处,那帮太岁半黑半白,干得多是非法勾当,万一出些什么事情,人家根深蒂固不容易动摇,不定先把自己当替罪羊折出去,可苏君杰的话亦没错,陈开泰的为人他清楚不过,心狠手辣,做事先讲一个斩草除根,不会给自己留下半点活路,总而言之,这回是没个好了。
苏君杰留心涂天威脸色,谨慎地:“英零好就算不十分尊重我们,送上门的好处,她亦没道理推开,大哥同意的话,这事包在我身上,先借镜花旗之手灭了陈开泰,以后事情再慢慢盘算。”
齐选进似乎想要反驳,想一想,终于没开口,垂下头去。涂天威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想想还有十天时间,不必着急决定,不胜烦恼地挥一挥手:“容我再好好想想,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你们且去码头,有二十船粮食该到了,你们去打理打理。”转向鲍姓少年和寒花笑,“鲍虎,你领这位,嗯,二愣子兄弟先去粮号照应,有人闹事用好话稳住他们,不要硬来。”心情太坏,都懒得问寒花笑大名。
众人应诺,纷纷起身,寒花笑和鲍虎颇懂事地让四位大哥先走,跟在最后出门,孙颂功又回头交待寒花笑几句,让他不要逞强,追着另外三人去也。鲍虎这才拉着寒花笑向另一个方向走下去,他的左臂受伤不轻,用绷带吊在胸前,一旦离开那几位英雄大哥,神气却登时活跃起来,问寒花笑:“六哥,你以前做什么的?看样子有两下,寻常三五个人靠不近身前吧,怎会亦到这里混饭吃?”
寒花笑信口瞎编:“以前给人家看家护院,主家败落,丢了饭碗。打架我是不行的,不过跑得飞快。”
鲍虎:“大家差不多,我本来替一家赌坊看场子,后来给人挑了,还差点惹上官司,沦落到此间,本以为好运气找到个饭碗,现在看来亦没几天日子好混。”
寒花笑关心地:“你胳膊怎样?”
鲍虎:“折了,四哥替我驳上。没说的,吃人家几天饭,折回胳膊当饭钱了。六哥你可悠着点,这狗屁英雄会我看透来,除了四哥,没个好东西,我们犯不上替他们拼命。”一个顿挫,“涂天威是个白眼商人,眼里只有个‘利’字,钟班是他大舅子,一家指靠着涂老大救济,苏君杰个狗头军师几辈子人都替涂家管帐房,要不是陈开泰看不上他早一脑袋投靠过去,那个孙颂功就是个帮闲,什么都不会,有奶便是娘,到处骗吃骗喝,只齐四哥有把子义气,他是武师出身,一身横练功夫顶了得,先前亦给人看过场子,后来跟了涂天威,涂家这些年全靠他才给陈家硬扛下来。”叹一口气,“这回怕是扛不住了,陈家请来个高手,厉害的不得了,把我们打个稀里哗啦,四哥还替我挨一脑袋。要不是看四哥份上,我早卷铺盖走人,就算没什么本事,总有把子力气,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是吧?”
说话间两人来在永安桥前,赵州以石拱桥闻名天下,永安桥是平棘城中最大的石拱桥。鲍虎往对面一排商铺一指:“粮号就在那儿,这一溜商铺本来都姓涂,他们涂家一代不一代,现在还剩两间其余都盘出去,看样子这两间亦要保不住了。”涂家仓库本来就在此间,后家道衰落都盘给人家,在码头附近租了处便宜地方,出货时由水路直接用船运到后门,倒亦方便。
寒花笑没心思理会涂家兴衰,继续留心身后,仍察觉不到有人跟踪,不过一直都行走在繁华处,人多影杂,不好确定。心神不定时,前面倏忽一乱,一名瘦伶伶的少女慌张地迎面扑来,后面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叫嚣着穷追不舍。寒花笑不明情况,赶紧向旁闪开时,鲍虎却一挺身迎上前去。
瘦女孩颇是机灵,见有人出头,一闪闪到鲍虎身后,大约觉得鲍虎太瘦,胳膊还受了伤,难以倚靠,又一闪闪到较魁梧的寒花笑身后,哀哀求告:“大哥,救救我,救救我呀!”
鲍虎见追来几名大汉气势汹汹,略微发怵,却哪里好意思退却?豁出去也,厉喝一声:“呔你们几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下欺负个小丫头算怎回事?”
几名大汉冲到面前,见有人出头打横,先是一怔,看清只是两人,当先一个瘦子吊着胳膊,另一个有够魁梧却软了吧唧,登时有了底气,为首一名灰衣麻脸的汉子怪眼一翻:“小子,老子管我亲妹子碍你什么事来?识相的让一边去,要不然别怪老子拳头不认人!”
瘦女孩发急地:“大哥别信他,我不认得他们,两位大哥一定救我!”
麻脸大怒,乱骂一声,向女孩冲来。鲍虎英勇地拔出单刀一晃,本想将他逼退,不料对手身手不俗,身形一拧,猛然切入鲍虎近身,一把叼住后者手腕,欲夺下单刀。鲍虎虽只会些入门功夫,根基却打得不错,身体灵活,一时大意吃亏后,迅速顺麻脸力量运动,同时屈膝疾顶对方肋下。麻脸横掌切在鲍虎大腿上,避过此击,两人半斤八两登时纠缠在一处。
另几名壮汉见同伴拿不下来,各自咆哮,凶猛扑向鲍虎,乱拳助阵。寒花笑不想惹事又不能不管鲍虎,横身插入,紧急苦劝:“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说,大家给我一个面子,暂且住手好不好?”身上登时很有面子地挨了几拳。
惟一有点想给寒花笑面子住手的鲍虎,骑虎难下,与麻脸势均力敌,偏人家不来单打独斗,一拥而上群殴,一通乱拳乱脚打得他晕头转向,早叫麻脸一把将刀夺去。鲍虎左臂受伤,闪躲不便,一旦单刀被夺,转眼已被一众大汉掀翻在地。混战中,拳脚无眼,麻脸极可能给误中数下,夺下刀时,亦是鼻青脸肿,一口怒气全照料在鲍虎身上,咆哮一声,发起狠来,命一干手下让开,抡刀不顾一切地向鲍虎当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