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侠群的房间好巧在神秘熟人间壁,进屋后他赶紧打发走殷勤的小二,示意悬灯关上门,急不可待地将耳朵贴到墙上,聆听隔屋动静。那边显然没料到隔墙有耳,说话声音虽小提足耳力勉强还是可以听见。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鬼鬼祟祟,约我到这里做甚?老头子叫你来的?”该是发自一个年轻人口中。
另一个声音中气充沛,耳熟能详:“哥,不是老家伙叫我来的,”稍稍一个停顿,“这边情形不妙,老家伙已铁了心要捧起英雄那野种,还防贼样提防着我……”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赤侠群听到他说“英雄”才猛然想起,他分明竟是昨夜一度把自己当成英雄,后来又帮着那不男不女的老乞婆一道暗算过自己的石致用。
沉默片刻,沙哑声音:“捧就捧吧,英雄到底姓石姓英还两说,不信老头子就厚此薄彼,什么都给他,好歹山东分旗需留给我们,等你娶了英零娱,我们兄弟一个在齐州,一个领中原,不怕他英雄能翻了天去!”
又是片刻沉默,石致用干咳一声,终究下定决心:“哥,本来我们是心照不宣,眼下不说不行了,雪姨的事情已失了风,叫英零好知道,我急着找你来就是商量对策。”
赤侠群心说“雪姨”是谁,有什么事情失风?差点开口询问,及时想起自己窃听的身份,赶紧捂住嘴巴,这才发现惹自己想要发问的原因是左悬灯正在对面附墙倾听,摘了席帽的俏脸离自己只一尺开外,幽香的呼吸隐约可闻,简直迷死人来。
那边沙哑声音再度响起,有一点紧张:“你确定?”
石致用:“王寻玉亲口告诉我的。姓王的是英零好姘头,肯定假不了,他没安好心,摆明要挑动我们给老家伙闹翻来,我们这边挑完一定又去老家伙面前挑祸,哥你知道老家伙脾气,无论怎样讨饶他都不会放过我们!”
赤侠群不明白雪姨失风,“老家伙”知道为什么不会放过间壁两个活宝,虽估计悬灯亦不明白,却故意附耳上前用最低声音发问,乘机饱嗅幽香,进一步想混个耳鬓厮磨。悬灯不动声色地将他推开,丝毫没有理睬的意思,自顾聆听隔间动静。
有顷,沙哑声音:“王寻玉透露此事肯定是英零好授意,老头子不能那么容易就上他的当,”稍一顿挫,苦笑,“不过,依他性情,早晚得给我们算账。”恨恨地,“姓王的怎会知道?二郎,林雪妃那骚货是不是给他亦有一腿?”
赤侠群总算听出些味道,林雪妃大约就是石致用口中的“雪姨”,莫非她是石敢当的妻妾,而石致用兄弟都给这庶母乱,伦私通?娘的有意思,两兄弟说英雄可能是石敢当的种,分明石敢当早给义兄英玄武戴上绿帽,现在他两个宝贝儿子又争相给他戴上绿帽,这石家的家风承传得不错。
石致用:“姓王的我们以后再收拾他,事到如今,缩头是一刀,出头亦是一刀,与其等老家伙腾出手来慢慢摆布我们,不如抢先下手,拼他个鱼死网破。”一顿,“哥你知道么?昨夜老家伙给泉盖峙硬拼一场,虽强撑着装出没事样子,可我看得出他受了不轻的内伤,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正是时候,……”
一阵死寂,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老头子受了伤,还装出没事样子不想叫你知道?这么说……,二郎你猜得没错,林雪妃的事情他肯定已经知道,防着我们呢。”顿一顿,“你的意思是……”
石致用咬牙,索性挑明:“老家伙一定急着把伤疗好,乘他疗伤突袭,大有机会得手,然后我们可以退回齐州,静观时局变化,英家人内讧,本来我们就不该急着插手,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头收拾残局。”
沙哑声音谨慎地:“老头子精得很,不会不严加防备,你有没有把握?还有,我们不能把事情做明了,否则族中父老需不会饶过我们,”稍稍顿挫,“我们家传心法最霸道,容易走火入魔,有没有办法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石致用断然:“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家伙身边只带了八名亲卫,其他人他都信不过。他在平棘的所有落脚点我都清楚,不论他躲在哪里闭关,一半刻工夫便能查到,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干掉那八个亲卫再废掉老家伙问题不大,就算万一失手,我亦都想清楚,即刻南下,隐姓埋名,有多远逃多远,总好过在此间做吃等死!”
沙哑声音还在犹豫:“就算干掉那八个亲卫废掉老头子,亦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至少英零好会猜到是我们手脚,必定乱传出去,再说老头子被废了他还能说能写,早晚叫族中父老知道。”
石致用:“我们将老家伙控制起来就是,眼下谣言满天飞,没凭没据,我们一口咬定英零好恶意中伤谁会信她?实在不行……”短暂沉默,显然不肯亲口说出弑父,意到为止,大家心照不宣,“我已将老家伙与朝廷官员往来记录弄到手,有这些私秘东西,接管齐州轻而易举。”话音至此暂停,沉默中两个不孝子显然达成共识,再开口,话题已转开,“白天不方便,入夜后我们再动手,还有些时间,哥你那边情形怎样?”
沙哑声音:“有些眉目了,平棘城里好像有大宝藏,宝藏图在那个姓寒的甘州佬手里,左言迟想抢夺宝藏图,却三番五次给那个甘州佬跑掉。不光是契丹人,突厥人和靺鞨人亦都虎视眈眈,觊觎宝藏,平棘城这回有得热闹好瞧。”一个顿挫,声音压得更低,“甘州佬化了装,昨天我在城门处无意中发现,戴着个丑陋面具,脸上和脖子肤色黑白分明,看身形十有八,九是他,这小子有够机敏,我怕惊动他,没跟去,他化装的样子好认,找出来不难。”
石致用:“好极,泉盖峙已给老家伙打得半死不活,甘州佬眼下人单势孤,等把老家伙制服我们就去找出他来将宝藏图弄到手,别便宜了左言迟。”忽想起什么,“丑陋面具?昨夜我亦碰见个丑陋家伙,手底下很硬,给我和英雄联手宰掉,不会是他吧?”
沙哑声音急:“你没有搜他的身?”
石致用:“他被击落水中,没见着尸体,或许没死。”想一想,“大概我弄错了,他不是甘州佬,肯定不是陇右口音。”
赤侠群恨得牙痒,心说老子当然还活着,早晚给你算帐!
沙哑声音:“他既化装还不连声音一起伪装,否则怎躲得过镜花旗的耳目?”闷一刻,轻叹一声,“算了,且不去管他,先把老头子这边弄妥,甘州佬有点本事亦有狗屎运,不会容易就完蛋。”短暂沉默后,“走,下去吃些东西,别饿着肚子打仗。”脚步响起,开门声,脚步继续向楼梯下去。
赤侠群离开墙壁,在一张床上舒服地躺下,介绍:“他们刚才说的那个手底下很硬的高手就是我,两个王八蛋偷袭老子,老子轻松跳进水里不给他们一般见识,否则一刀一个宰了他们。”自鸣得意一下,问,“悬灯,你有没有听出间壁俩小子是谁?”
悬灯默默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不知想些什么。
赤侠群卖弄地:“我告诉你,那个二郎就是石敢当的二儿子石致用,另外一个是他的大儿子。”他不知道石敢当大儿子叫什么,从略,“那个雪姨林雪妃是石敢当的小老婆,这个小老婆有点意思,跟老石的两个儿子都有一腿,给那个王寻玉大概亦有一腿。”心想有机会认识认识,老子亦凑上一腿,跟老石认个干亲,“老石亦不简单,想当年给英玄武的老婆有过一腿,还一注彪勋,射出个英雄来。”乱笑一声,“这回赚到了,听得蛮过瘾,是吧?”
悬灯淡淡地:“林雪妃是石敢当的续弦正妻,林家是山东大姓,据说石敢当为了娶林雪妃与林家结亲,巩固在山东的势力,想休了原配劭氏,就是石致行和石致用兄弟的亲娘,劭氏刚烈,扬言石敢当胆敢如此,必叫他身败名裂,没几天她就莫名其妙暴毙,石敢当蛮有本事,仵作验过三次尸,劭氏娘家还请去山东最老练的仵作都说是病死。鬼才信,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赤侠群严肃地:“你说别的男人我没意见,可你看看我,就蛮好,肯定是个好东西。”觉得她的思想太悲观,有必要给予一些心理引导,“其实未必是石敢当杀了劭氏,说不定她自己给气死,又说不定是林雪妃想嫁老石把她害死。我看老石这个人还行,虽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亦不是什么大奸大恶。”
悬灯一撇嘴:“你和他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赤侠群待要争辩,忽听隔间一声轻响传来,赶紧住嘴,起身,再将耳朵贴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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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叱勋目光黯淡:“安兄是么?谢了。”转向连镶玉,“连姑娘,请代我向令尊致歉,方才的事情我难辞其咎,有机会沙叱勋一定补偿,告辞。”显然不知连老六已经殒命,拱手而去,虽强挺着,背影却说不出的憔悴。
寒花笑看他走得不见身影,躲远点连镶玉:“我们亦回去吧,让六哥入土为安。”
连镶玉冷冷地:“我听过一个滥好人东郭先生的故事,还以为世上不会有那么蠢的人。”一转身,向外走去,“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根本不配活着,早死早托生!”
寒花笑保持距离跟在后面:“我不是东郭先生,沙叱勋亦不是狼呢。”不太肯定,李谢羽亦说过自己是东郭先生,事实证明,自己上回救包容之的确算不上善举,包容之诚然属狼,有机会就要伤人。
连镶玉:“没有露出獠牙不代表他不是豺狼。”走出一段,“他知道这个地穴的秘密,又是契丹人的走狗,急着离开无非去叫人来寻出宝藏,契丹人有了钱会购买大量军粮,贿赂其他蛮族酋长挥师南侵,到时候,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你就是罪魁祸首!”
寒花笑听得心底一凉,虽觉得沙叱勋不是她说的那样,可毕竟只见过数面,远不够了解,当初自己不是还轻信过左言迟么?左言迟亦不算大奸大恶,为了本族及自身的利益却不择手段,焉知沙叱勋不是同样的人?自己还真有点像东郭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连镶玉默默翻过一处机关:“你自己不想得到宝藏的话,我就有办法。”
先前从不曾仔细想过,此刻忽然想到很可能有座宝藏就在眼前,难免生出些非分之想,有了财宝,将来娶了悬灯便很可以过上神仙般日子。瞬间的想入非非之后,他迅速收敛起贪心,权衡眼下形势,若有宝藏,契丹人远比自己更有机会得到,其后果不堪设想,何况这里面藏的是财宝还是武器尚无定论:“那我不要好了,你有办法把入口封死掉么?”
连镶玉:“听我爹说过,秋师祖建过几处宝藏,都埋设了大量炸药,随时可以毁去。”
寒花笑心念一动,狐疑地:“这处宝藏既是你们连家世代看守,你该了如指掌,为什么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带秋浩风下来探寻,弄得知道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连镶玉懊恼地噘起嘴唇:“爹什么都不告诉我,还禁止我来这边玩耍,我好奇就偷偷过来,发现这个地穴,一个人不敢下来,带秋浩风来因为他又小又笨,却可以作伴壮胆,谁知道惹出许多事来,爹发现后,今天才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寒花笑释然,连镶玉才十四五岁,换了自己是连老六亦不会告诉她宝藏之事,怎都要等她成年以后,不过:“就算他没给你讲宝藏,亦该教你家传的风水术吧?那天在八卦洞前你说不懂八卦是骗我对吧?还拿个销子糊弄我,你根本就知道该走哪个门。”
连镶玉不置然否,默默向前走出一段,才:“我是知道该走哪个门,不过是自以为知道,后来跟我爹说起才知道我们走错了路,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寒花笑容易地听出她的意思,分明要看自己的表现,如果自己表现得令她满意她才会讲给自己听,否则那就永远是她心底的秘密。秘密就秘密吧,反正这里马上就要炸毁,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也:“六哥亦告诉你怎样引爆炸药么?”
连镶玉不回答,等于默认,往外疾行,寒花笑跟在后面,想到大好宝藏钥匙都到了自己手中却要毁去,得到它们不知能做多少事情,一步一步地心疼,直到接近洞口才猛然一省:要真是财宝,连老六这许多年都不取出来自用太说不过去也,而连镶玉肯大大方方地将钥匙交给自己还毫不犹豫地想炸毁它?自己先前显然想错,此间藏的肯定不是什么宝藏,就是武器,将它炸毁,契丹人的武器梦将彻底破灭,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重担亦将从此卸下,一个不经意间,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取得全盘胜利!
心疼一扫而光,兴奋得几乎翻一串跟斗,脚下轻快得简直要跳起舞来。连镶玉不知想些什么心事,完全没有觉察到他情绪变化,在地穴口止步:“你先上去,到我家正堂外等我。”口气不容质疑。
寒花笑目光扫过四周穴壁,看不出哪里有引爆炸药的装置,反正亦没打算学习爆破,收起好奇心,不多问,掠出地穴,复出柴房,直奔百丈冰藏身的房间。才到门前,泉盖迎面出来,寒花笑一把扯住他:“连镶玉要炸毁地穴,威力不知道有多大,此间怕不安全,先将百丈冰移到隔壁去。”不等泉盖反应过来,至床前,拍击暗纽,打开复壁。
泉盖峙大步跟上,上前抱起百丈冰,声音温柔得让寒花笑简直听不下去:“我们换个地方。”转身边朝外走,边向寒花笑,“怎回事?”
寒花笑神采飞扬:“好消息,赵州九库马上就要给炸毁,我们可以离开平棘也。”
虽说得简单,泉盖大致猜出是怎回事,浓眉一皱:“我巴不得离开此间,可你确定下面就是赵州九库?一刻前你还说肯定藏的财宝。”提醒,“连镶玉的话不要轻信,那小丫头最会撒谎。”
寒花笑帮他翻过墙头:“她不会对我撒谎了,连老六临死前偷偷塞给她的东西我不是没好意思问她要么?她主动交给我呢,是赵州九库的钥匙。”从怀中摸出钥匙在泉盖眼前一晃,“她现在很信任我的,还很尊重。”引着泉盖进到连宅堂屋。
百丈冰在泉盖峙怀中呻吟一声,后者不由大为紧张,问她怎样?百丈冰:“没什么,只是发现我这个小兄弟有时候不是一般的笨。”
泉盖放下心来,好气地向寒花笑:“这是一把挂锁钥匙,你以为赵州九库会用一把挂锁锁起来?真要那样,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屁钥匙,一刀就砸开来。”
百丈冰补充一句:“我猜那是连家大门的钥匙。”
都有些得意忘形的寒花笑登时目定口呆,看一看手中钥匙,越看越是寻常的大门钥匙,臊得满脸通红,好在戴着面具,悻悻地将钥匙纳入怀中:“你们的话有一点道理,可说不定锁上面有机关呢,非要用钥匙才能关掉机关,你一刀砍下去正好中了圈套。”
泉盖峙在院中站下,估计这里有够安全,稍等片刻,不见有任何响动,向寒花笑:“就算是吧,你说连镶玉要炸毁地穴,那么炸药该是早埋设好的,只需摁下机关就行,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见寒花笑一脸茫然,挑明,“还不明白?连老六临死交给她的多半是地穴机关图之类的东西,她以前没看过,现在正临时研究该怎样引爆。”
寒花笑思路这才清晰起来,不得不承认泉盖的猜测大有道理的同时,进一步想到秋阳曦一代宗匠,机心无穷,极有可能不止设置一处入口,以备不得已炸毁了正宗入口后,还能重新进入。换言之,连镶玉只是在假装炸毁秘,穴,等大家都以为地库被毁,她好从容由其他入口潜入,独占宝藏?果真如此,地穴中埋藏的可能还是财宝,只是连老六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取用而已。设身处地想想,若此地库中埋藏的是武器,连镶玉压根不会有炸毁它的兴致。
泉盖峙:“是连镶玉叫我们在此间等她?”狐疑溢于言表,显然怀疑她别有用心。
寒花笑对连镶玉彻底失去信心,无意再等她,懊恼:“不等了,我们先走,走后院。”抬腿向后边行去,才出十几步,轻轻落地声传来,连镶玉燕子般翻过墙头奔来,转眼追到,抢身至最前面,低声说句“跟我来”,向后面奔去。
寒花笑看一眼泉盖峙与百丈冰,稍稍迟疑,硬着头皮跟去,泉盖惟有随后紧趋。至西南角墙根下,几人一一翻过,刚落足于墙外野坡,一声闷闷的巨响传来,脚下为之震颤,围墙落土纷纷,夹杂数枚瓦片。连镶玉置若罔闻,头亦不回,引路,三转两转,转到一处小径上,沿小径而下,来在河边。河畔一株柳树上系着一叶扁舟,她解缆登舟,寒花笑跟上,忍不住问:“你爹尸身还在屋里呢?”
连镶玉面无表情:“他死了。”
寒花笑还要说什么,转念一想,这小丫头顶没心没肺,说了亦白说,再说人死如灯灭,哪用得许多讲究?弄出来的排场无非给活人看看,住嘴,伸手扶泉盖上船在船舱中坐好,拿起另一支木浆,帮连镶玉划船,问:“去哪里?”
连镶玉:“顺德坊,爹在那边买了一座宅子,原先住家十几口早年惨遭灭门,没人敢再住。”
寒花笑倒吸一口凉气:“听起来是座凶宅?有没有鬼?”叶迅叶莽前两日曾提到过鬼屋,会不会就是连老六的这所别宅?不无可能,连老六分明跟叶迅偷偷做些什么勾当,没准就和这凶宅有关。
连镶玉不答,专心划船。寒花笑随即记起赤侠群与自己约会的地点亦在顺德坊,记得是云祥客栈,暂时放下心中疑团:“我先认一认门,完了,还有些事情要办,晚上不一定回来。”给泉盖使个眼色。
泉盖领会,知寒花笑对连镶玉放心不下,而自己抱着百丈冰太过醒目,在平棘城内别无可去,住在凶宅里倒亦安全,寒花笑有意躲开,至少对居心叵测的连镶玉有些制约,让她不敢轻易暗算他们。
小舟顺流而下,不一刻便来到顺德坊,连镶玉弄桨驶到一处宅第后院,登岸,将缆绳系于岸上的一截木桩上,同时留心四顾,确定四下无人,才招呼寒花笑三人,自己先到后门前,伸手一推,小小柴门没有上锁,应声而开。
宅子规模颇大,显然有过辉煌历史,只是现在已经败落,布满青苔杂草,沦为城狐社鼠的巢穴,荒凉之中别有一股阴森。寒花笑跟进院中,说不上什么原因,即刻感觉到极不自在,看看天色不早,心中惦记鲍虎安危,无暇深究,给泉盖峙打声招呼,问清走法,由偏院侧门离开。
来在街上,一路问到云祥客栈,正要进去,迎面一浊世少年翩然而出,两下打个照面,其充满异域风情的俊俏面孔依稀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不等寒花笑想清,他已满面春风,唤一声:“安师傅,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不认识我了么?”曼妙地旋转一圈,俨然一副女儿姿态。
寒花笑猛然记起,她竟是昨夜、今早两度遇见的那名波斯美女,只不过此刻换上男装,且身后没有了两个凶神恶煞的扈从。她叫自己安师傅,分明当做安苏河也,看样子还很熟悉,一搭话,大有露馅可能,灵机一动,掌抚前额:“安师傅?安师傅?我到底是谁?怎么以前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你又是谁?”
男装少女面现惊讶,旋即透出恍然:“我是舞停匀呢,安师傅你怎么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么?怎会这样?”
寒花笑继续装傻:“舞停匀?我们很熟么,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急着给赤侠群会合,虽然顶喜欢给这异域美女说话却不敢耽搁,“我要静下来好好想想,你别烦我。”甩袖扔下舞停匀,掀帘行入客栈。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险险与两名正朝外走的客人撞个满怀,各自往旁一闪,寒花笑眼角余光先敏捷地看清对面正是舞停匀的两名波斯扈从,心叫不妙时,两人亦已看清楚他,顿成怒目金刚,齐声怪叫,猛向他扑来,斗大的拳头纷纭砸落。
寒花笑别无选择,抱头翻身跃出客栈,肩头早挨一拳,收步不住,给闻声正往里折返的舞停匀撞在一处,滚做一团,直摔到路中间,最后姿势为男上女下。寒花笑欲撑地而起,急切间险些撑在舞停匀胸口,幸亏他机敏,及时觉察不对,猛地向旁滚开,狼狈不堪地站起,脚步未稳,两柄雪亮的弯刀已寒光闪闪地当头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