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入凶宅前院,寒花笑前行十几步,忽然刹地站住:“想起来了,刚才那个人好像是凌虚度呢,不行,我们追去看看。”
赤侠群不肯挪步亦不松手:“大毛早就走了,就算回来哪里这么巧叫你看见?纯属幻觉,你老想着他,就看谁都像他,前两天我老想着左悬灯,走在路上看见身材差不多的就总觉得是她,有回追上去乱叫,人家一回头,我的娘,居然是个男的,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寒花笑想想,觉得不无道理,拧不过他,被他拽着跨过月亮门去,见二进院中各屋漆黑一团,赶紧做个噤声手势:“灯都灭了,人家早就歇息呢,我们小点声音,别扰了人家清梦。”蹑手蹑脚进到三进院落,沿回廊前行几步,再度停下,小声,“每次我走这院子过都有点怪怪的感觉,你有没有?”
赤侠群点头:“有。不光是这院子,整个宅子都他妈怪怪的,早晚一把火我把它给烧个精光!”拉着寒花笑向前行去。
寒花笑训练有素的杀手警觉陡起,危险却若隐若现,无法判明方位,小心地随赤侠群前进,直抵后院,一路安然,杀机似乎悄然融化在夜色中,又拟或从来就不曾有过。
两大高手浑然不知曾从鲍虎身边经过,倒并非他们粗心大意,只怪鲍虎那一刻正心如死灰,气息不自觉中屏蔽,换谁亦没可能侦知他的存在。
鲍虎却依稀辨出两人的声音,不由坐直身来,迟钝地一时想不清他们怎会来到此间,更不能确定该不该现身与他们相见。迷糊中,“大哥”老成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先前轻了许多,分明在耳语:“甲乘,你说的可是他们?看上去不似有重伤在身的样子?”
“甲乘”沉稳的男音:“奇怪,昨夜还伤得七死八活,没可能这么快恢复,莫非是装的?”一个顿挫,“大哥,这些人有些邪性,我们先看看再说,看准了再下手。走,回屋说话。”脚步声起,旋即归于绝寂。
鲍虎呆坐一刻,痛楚渐渐麻木,强打精神,悄然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向后院潜去。此所宅第的每一进院落都格外的大,他环目四顾,见院中了无灯火,茫然继续前行,至后一进院落,才见东厢房中亮着灯光,亦不知自己想干什么,昏头昏脑地逐着光亮走去。
坊间真如寺的晚课钟声际此恰好响起,无巧不巧地为鲍虎打了个掩护,等钟声停止,他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在东厢屋外的窗下。并没打算刻意去偷听什么,走到窗下后他只是不知道接下去该怎办,只能呆呆站住,听着屋里的说话声。
先听到的,是二愣子声音:“……悬灯你说石敢当会不会另有背景?”
短短沉默,一个好听的女音响起,很冷淡的样子,该是那个悬灯了:“不知道。”稍停,又开口,“明日你们决定要参加招亲?”
二愣子含糊其辞:“我再想想,总是提心吊胆的。小赤你怕不怕?反正我怕。”
赤侠群:“不怕,怕什么?有麻烦我们不是会跑么?平棘城没人跑得赢我们。”
悬灯冷笑:“赤侠群,我不知道你是真笨还是装笨,平棘城眼下没几个人真想砍掉你的傻脑袋,可他不一样,大群的高手想置他于死地,信不信由你,他明天一定会陪你去,你不怕死却会害了他的性命!”一个顿挫,“寒花笑,不是我吓你,你要陪他去疯,明天就是你的大限!”
屋中似乎没有第四个人,“二愣子”不是小名就是外号,鲍虎迟钝地想到:莫非“寒花笑”是二愣子的本名?
猜想旋即被验证,二愣子的声音响起:“你别吓我,哪里有那样凶险?小赤可是个活宝,平棘城地下暗道密布,除了小赤怕再没有第二个了解它们走法,明镜坛内就有两三处井口可以下去,回来路上我们已经盘算过,不论怎样凶险,我们想要逃走,需是没人能拦得下我们。”
赤侠群:“就是,除非你出卖我们,叫人连夜把井口封死。”
悬灯毫不客气地:“你就那么相信我不会出卖你们?人最善变,就算现在我没想过出卖你们谁知下一刻钟我会做什么?”
赤侠群:“是啊,鬼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想出卖我们?不如我们先杀人灭口好了。”乱笑。显然压根不信她会出卖他们。
寒花笑干咳一声:“不说这个了,练甲乘那一帮人我总觉得不善,今夜我和小赤还需用功,不想节外生枝,不在此间住了。你呢,要不要一起走?”
似乎有极短暂的迟疑,悬灯回绝:“算了,我还是去帮你们看看那些井口有没有给人封死,你们好几次由地下逃生,人家或许早有防备。”
寒花笑早就想到这点,担心左言迟之流会封锁起枯井,嘴上虽没说却已打算好去明镜坛预做侦察,悬灯主动请缨,令他有些感激,觉得先前对她的防备实属过分,有必要敞开心扉,以诚相待:“那么,谢了。”万语千言偏偏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不说,道声“告辞”,拉着赤侠群出来。
鲍虎呆站在阴影之中,顶不愿意见人,等寒、赤二人手拉手穿过院子走远,才如梦方醒,省起赤侠群是自己现在最想要找的人,再想去追,没抬腿便明白为时已晚,小小懊悔一阵后,想到他们明日好像要去明镜坛参加比武招亲,自己大可以早些赶去堵上他们,才安下心来。又发一小阵子呆,无聊起来,正想离开,屋中一声幽幽的叹息忽起,随即是悬灯黯淡的喃喃自语:“寒花笑,你,不要怨我!”脚步声再起,一道娇俏的身影由屋中掠出,在院中短暂一停,而后拧身,翩然而去。
鲍虎一时有些懵懂,皱起眉头,细细品味悬灯那一句低声自语,确定绝没有听错,不由一个激灵:莫非赤侠群方才一语成谶,那个悬灯真的是要出卖他们?果真如此,寒花笑与赤侠群的处境将大大不妙!“二愣子”寒花笑虽然犯过错误,总的来说还算好人,赤侠群更是好得没法说了,素昧平生的,昨夜在齐选进家却不舍不弃,全力维护自己,自己怎能坐视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险境?
一念及此,他不由大步走出阴影,向前院行去:悬灯既然决心出卖寒花笑,未必会等到明日比武招亲,寒花笑随时都可能遭她暗算,他不能再等到明天,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告知险情!
至前院翻入之处,傻眼,进来时全靠凌大毛扛一肩膀,现在去哪里再找个凌大毛来?在院中急转一圈,亦没寻到可供攀爬之处,失望之余,忽然想起后院似乎有株大树沿墙而生,急忙翻身,又回到后院,放眼看时,果然没错,大树就在东南角。
他舒一口气,来在树下,抱住树干,试一试,颇为应手,正欲攀上,忽有所觉,来不及回头,什么东西已重重砸在后脑勺上,连哼都没能哼上一声,已然眼前一黑,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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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凶宅,寒花笑在一个僻静处止步,问:“知不知道全德坊荣升客栈怎么走?”
赤侠群点头:“不过这几天不太平,大多数坊门夜间都要关闭,我们这深更半夜地跑去投宿,店家不偷偷报官才怪。”问,“练甲乘那帮兔崽子昨夜都乖乖的,怎么今夜就不善起来?”
寒花笑纯出感觉,亦说不出练甲乘他们有甚么毛病,不去解释:“大祚荣说他会落脚在荣升栈,我们寻他挤挤。”苦笑,“今夜到处都怪怪的,连悬灯都有些古怪,你有没有觉得?”
赤侠群起步往东北方向下去:“我就觉得你怪怪的,好好的大房子不住,偏要跑去闻那高丽棒子的脚臭,你是太紧张也,一紧张就看什么都觉得有阴谋成分。”
寒花笑默默行出一段:“胆子小没什么不好,紧张些亦没什么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呢。”
赤侠群难得地没有抬杠,穿街过巷,走出好一段路,忽然闷声闷气地:“寒,明天你不要去了,悬灯她们说得在理,你的处境好像比我难多了。明天我自己去把阿石阿尚杀个片甲不留,放心,我心里有数,就算万一不小心输了亦不白白丢掉小命。”
寒花笑:“我又没说要陪你去呢。”稍一顿挫,“问下,你万一不小心输了会怎样呢?”
赤侠群闷一刻,发狠地:“反正不能灰溜溜地低头认输,到时我抢了小娱就跑,看他们哪个兔崽子追得上我!”放缓速度复出数步,瞥一眼寒花笑,“你今天跟往常有些不同,先前你虽然答应帮我,却有点假情假意,现在我怎么觉着你真的打算陪我去招亲?别说你一直都真心帮我,我知道你这个人顶够朋友,可你是要办大事的人,怎会豁出性命来陪我一起乱疯?我要做的事情毫无大义可言,只为了一己之私,跟你要做的大事没法比的。”
寒花笑脸一红:“你说什么,我一个小人物,哪有什么大事好做?”
赤侠群罕见地认真:“凭一己之力给契丹人角力,不让他们得走武器祸害天下黎民百姓,这要不算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那些高高盘踞在庙堂上自以为是的大家伙谁曾做来这般大事?”
寒花笑:“不好和他们比较的,他们看上去顶威风,其实就是一群衣冠小丑,一辈子活在勾心斗角里,尸位素餐,蝇营狗苟。”沉吟片刻,“老实给你说吧,先前我是不太同意你去参加招亲,英零娱蛮阴险的样子,肯定没安着什么好心。”一笑,“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了,我说出来你别太开心,她对你的态度有些奇怪呢,好像真的有些在乎你了,虽说那亦可能是她故意做给我们看,可我总觉得有些小动作不是装得出来的。”
赤侠群有点心花怒放的样子:“你还会看小动作,哪些小动作?你慢慢说,慢慢说,让我听听过瘾。”
寒花笑:“说得清就不是小动作了,反正我觉得她对你有点小意思,然后,我就有点忌妒起你来,我们江湖人除了梦想再没有别的,我亦有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呢,这些年已不敢去想了,可你不仅敢想还敢做,做得八字还真有了那么一撇。”再然后,他就在想,要是能帮赤侠群圆了梦想,就仿佛亦圆了自己那遥不可及的梦想,甚或是圆了整个江湖的梦想,“你说过,江湖中总会有些奇迹,只要敢去想、敢去做,不怕碰到头破血流。我就是太怕碰得头破血流,想都不敢乱想,”悬灯的音容在脑海中闪过,旋即另一个俏丽身影袭来,将她隐没,令他的心为之一痛,“所以我就想看看你的话到底对不对,对的话以后我亦要敢想敢做,不对的话就继续老老实实不做非分之想。”
赤侠群:“你这个奸贼,拿我当探路石是吧?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差点想给你立个圣人牌坊。你等着好了,我有了钱,牌坊还是要给你立的,立到茅坑里面,叫你遗臭万年。”忽然想到什么,“先前我说合体双修大法有什么错么?不是我乱编的,师傅早先有说过他们那里就很流行。”
寒花笑:“这个呀,西域人把一男一女一边交合一边修行叫做合体双修。”
赤侠群条件反射地一抖手将寒花笑甩开:“怎不早说?我可丢死人了!”以手掩面,却很快释然,又抓回他手,乐观地,“西域人的那些鬼名堂,小娱多半不知道,或许她都没听清我说什么。”抱怨,“你下回不要在她面前冒充比我有学问的样子,搞得我很没面子,就算我说错了亦要偷偷地私底下告诉我晓得么?”往前方一幢黑乎乎的建筑一指,“到了。”加速奔去,翻身跃入客栈院内,环视一眼两层屋子共四五十个黑漆漆的窗口,问,“哪间?”
寒花笑哪里知道?两眼有些发直:“这么大间客栈?还以为顶多七八间房呢。”
赤侠群:“他没告诉你住哪间房么?要不要去找算命瞎子卜一卦,算算在哪间?平棘城里算命算得最准的是‘一嘴毛’,我跟他蛮有交情,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包管他不敢骂娘。”
寒花笑懒得理他,略加思索,翻身来在前院马厩。厩中十几匹马,都安安静静地阖目休息,其中一匹黑骏马格外醒目,且有几分眼熟。心想就是它也,骈指往马腹一戳,黑马正好梦翩翩,遭此飞来一指,又痛又怒,咆哮一声,人立起来,猛向寒花笑踢去。寒花笑轻巧一闪,拽赤侠群跃出马厩,闪入墙边阴影之中,抬头观望客房情形。
二层楼正中房间率先亮灯,一道魁伟身形旋即轩窗跃落,直扑马厩,看身形举止,正是大祚荣。际此,又有两三间屋子亮灯,夹杂一两声叱喝:“有盗马贼!”
寒花笑再不耽搁,轻身趋前,低唤一声:“大先生,是我。”
大祚荣微微一怔之余强行收回厉烈一击,环目四顾,见还无人奔出,敏捷地往楼上窗口一指,轻声:“屋里说。”狸猫般轻巧跃回二楼屋中,寒赤二人紧随其后。
前院中,脚步这才伴随呼喝声胡乱响起。
寒花笑掩上窗户,万分抱歉地向大祚荣一笑:“大先生,对不住,深夜叨扰,恕罪。”
大祚荣深不可测的面孔挂着常备的笑容,隐蔽地掀起一道缝隙,往窗外观望:“不客气,寒兄弟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之至。坐。”见无异状,才关好窗户,复将蜡烛剪暗一些,“二位夤夜前来,怕是有要紧事情吧?”
寒花笑轻咳一声:“亦不算十分要紧,我们没地方睡觉,来寻大先生借用数尺之地呢。”
大祚荣微现狐疑,不很相信的样子,打量寒花笑一阵,才“呵呵”一笑:“睡觉是人生大事,要紧得很,来,床归你们,我睡地上。”
寒花笑:“不好喧宾夺主,我们随便趺坐一回,天亮还有事做。”不等大祚荣继续客套,话锋一转,“大先生与石敢当有些交道吧?”
大祚荣目光微微一跳,避开正面回答:“怎么,寒兄弟给他有过结?”
寒花笑摇头:“没有的,我今夜有见到他,看上去蛮逍遥自在呢,一点亦不像正被英零好追杀的样子。大先生与他的交情我有所耳闻,冒昧问一句,他是不是有什么强硬背景,这平棘城中还有谁能跟英零好一争短长?”
大祚荣眼角闪过一丝迷惑,浓眉蹙起,沉吟一刻:“不瞒寒兄弟,我与他的确有些交道,可此人城府极深,连亲生儿子都信不过,更不会向我透露太多内情,我只知道他经营齐州多年,始终留意与官面上的实权人物结交,”一个顿挫,“至于平棘城里能给英零好叫板的,原先应该没有,现在却是凭空杀出一股。”
寒花笑心领神会,知他所指无非是田隐龙或者其身后那个神秘人物,他们一到平棘,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忠义堂,斩断镜花旗一条臂膀,绝不会仅仅是出于私人恩怨,藏在田隐龙背后的家伙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容便暗示着他们此来的目的很不简单。莫非,石敢当是以身作饵,想将英零好的主力引往伏龙岗,好让田隐龙的金吾卫一举袭灭英零好?大有可能,田隐龙所部千余金吾卫就实力而言,还没有绝对把握剿灭在赵州根深蒂固的镜花旗,调虎离山而后犁庭扫穴无疑是一步好棋:“大先生有没有查出藏在田隐龙背后的是何许人也?”
大祚荣摇头:“尚无头绪。”
契丹人横行冀灜一带,诸县纷纷屈膝投降,难道女帝已完全了解这边情形,担心镜花旗举赵州投敌,特遣田隐龙先来肃清赵州?可女帝充其量一介泼妇,窝里斗内行,别的一无是处,即便了解契丹人马的确深入国境,亦不可能做出如此迅速反应,这枝横空杀出的金吾卫到底是什么来路?寒花笑:“武懿宗会不会是石敢当后台?”
大祚荣:“难说,石敢当朝中有人,至于是谁我还真不清楚。”话是这么说,心中已有八,九分认定武懿宗正是石敢当后台,心思疾转,认为有必要立即停止观望态度,抢在第一时间向石敢当表达盟友之忠诚,“石敢当现在哪里?要不,我夤夜赶去见他,一定弄清楚这支卫军是不是他招来。”靠上石敢当这株大树花费了他极大的精力财力,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从头再来一次。
寒花笑了解他所思所想,巴不得他离开,略不隐瞒:“伏龙岗,混迹乞丐群里呢。”
大祚荣眼中闪过一丝真诚却有些廉价的谢意:“那么,我这就去寻他,天亮前肯定回不来,你们就当这里是自家住所,自便。”周到地向赤侠群点一点头,到窗边,听听外间已恢复安静,轩窗一跃而出,转眼不见踪影。
赤侠群嗤之以鼻:“这小子有够势利,说得好听,还不是拍老石马屁去也。”揉揉肚子,“哎唷,好饿,从白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寒花笑被他惹的肚子咕噜噜乱响一气:“我亦饿了,走,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食?”谨慎地吹灭蜡烛,轻手轻脚向门外行去。
赤侠群:“不行,我需先上趟茅房。”跟着寒花笑出门,显然对客栈并不陌生,小声,“随我来,厨房在这边。”
寒花笑皱眉:“你去厨房大便么,还让不让人家吃东西?”
赤侠群恼得一瞪眼:“怕你不识路,先带你去厨房。你气死我了,又没领你去茅房找吃食,就这多牢骚!”引寒花笑下楼,三弯两拐来在一间房前,往里一指,“这里。不许吃独食,给我带一份上去,我拉完了好吃。”拧身离开。
寒花笑推门进到黑黢黢的厨房,反手掩上门,点燃火折,灶上灶下乱寻一气,大失所望,只找到四个冷馒头。聊胜于无,包好,悄然折返大祚荣屋子。
甫一进门,杀手应力倏忽一跳,敏捷地觉察屋中有人息暗动,右手迅速落于剑柄,心中迷惑:凭自己识路本事,断然不会走错房间,莫非赤侠群出恭神速,先期回屋?待要低声发问,卧床方向一个低低声音传来:“妈拉个巴子,这五更半夜的,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等!”
耳熟能详,寒花笑容易听出,竟是乞四比羽,黑暗中分明将自己当成大祚荣也。寒花笑轻舒一气,心想要挑明身份,这莽撞的靺鞨大酋不定胡闹起来,生出是非,好生打发他走才是正理。学足大祚荣声音,轻声:“闹肚子,上趟茅房,这么晚了,你怎会来?有事么?”
鹦鹉学舌不是寒花笑强项,幸亏乞四比羽粗枝大叶,又先入为主地将他当作大祚荣,没听出有异:“没事我五更半夜吃饱了撑的?倒霉,本来想在小凌庄住一宿,妈拉个巴子看见左言迟亦到庄上,这才急赶着回来给你报信。”提鼻子一嗅,“馒头味道?妈拉个巴子大祚荣你现在本事真有点出神入化来,算到老子会来是吧?还晓得老子跑半夜饿了先去给弄来馒头伺候。多谢多谢,拿来!”
寒花笑心疼得没办法,不能不给,忍痛递过去一个馒头,心想自己少吃一个好了,得到左言迟去了小凌庄消息亦算值得,虽然很想进一步了解些详情,却担心言多露出马脚,不敢乱问,静候下文。
乞四比羽急性子,口中边嚼馒头边迫不及待地说话:“姓左的没看见我,光顾打听凌嵩长房消息。”顿挫,有些得意地,“还是咱们动作快,白天我就打听明白,凌家长房凌轩去年殁了,只一个儿子叫凌虚度进城揽活,半年多没回去过,都说那小子祖传木匠手艺,在州城小有名气,找他不会太难。”伸手,“妈拉个巴子,这馒头怎么有点苦?再来一个。”
寒花笑暗暗舒一口气,左言迟这一趟看来会一无所获也,递过第二个馒头,心说“小赤对不起,你亦贡献一个。”继续洗耳恭听。
乞四比羽:“一路上我想到个主意,你看成不成?明天你去寻那个凌木匠,我去把那个姓寒的小子宰了,契丹人不知道薛搏隼现在英零娱手里,姓寒的一死,再找不到凌木匠,那帮子契丹佬就抓瞎去吧!”
寒花笑心头一跳:这个乞四比羽并非如蠢笨得不可救药,其实还颇有些心计,对左言迟来说,想找到赵州九库,只有通过四条途径,一是薛搏隼,而是凌虚度,三是丁问二,最后一个就是得到过赵州九库绢图的自己,薛搏隼在英零娱手上左言迟不知道,丁问二这条线索似乎乞四比羽又不知道,如此,控制凌虚度和除掉自己,就成为靺鞨人头等任务。乞四比羽都是如此想法,精明如大祚荣恐怕早就谋划过要干掉自己,只是出于各种考虑暂时没有动手而已。看来,以后给大祚荣打交道,需加上十万分小心,他随时都可能从背后捅上自己一刀!
乞四比羽吃完第二个馒头,不依不饶地:“馒头。你说话呀,行还是不行?”
寒花笑依依不舍地将第三个馒头奉上,今晚需挨饿也,还好已习惯,蛮经得起饿:“还是你去找凌木匠,我来对付寒花笑。”
乞四比羽爽快地:“妈拉个巴子,你倒会偷懒,姓寒的那小脖子一拧就断,跑腿受累的活却让老子去干,行哪,谁叫你是当家的,老子脑瓜子没你灵光,活该受累。”
赤侠群随时回来,叫他撞上乞四比羽今夜休想安宁,寒花笑估摸着乞四比羽不会和大祚荣挤在这个单人房内,应另有落脚处:“那你先回吧,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乞四比羽伸个懒腰:“不愿动了,就在这挤上一宿。”不等寒花笑晓以大义,又忽然改变主意,翻身下床,“给你个大男人睡顶没意思,还是去寻芳楼找个婊,子泄泄火,好几天没碰女人,别半夜捅了你的屁股。”乱笑一声,“还有馒头没?”黑暗中探手摸来,寒花笑躲闪不及,最后一个馒头叫他一把抓去,“四个正好,多一个我都吃不下,神机妙算哪!”穿窗扬长而去。
寒花笑心想我要神机妙算先在外面把馒头吃光,怀念地嗅嗅手中馒头残香,上前掩起窗户,忍着饿,脱靴上床,结跏趺坐。
轻巧的开门声当此响起,旋即是掩门落闩,赤侠群提着鼻子上前:“哪来的烧鸡味道?”一扑扑到床上,两手乱抓,“烧鸡我的儿,休走看招,老子吃你来也!”
寒花笑举手招架:“不好乱说,哪里有烧鸡?害得我都快流出口水来呢。”
赤侠群招招落空,不悦:“馒头总有吧?你这不解风情的野蛮人,教你一招,心里想着烧鸡吃馒头,就能吃出烧鸡味道,要不,干巴巴地啃馒头不噎死才怪!拿来,老子快饿死也!”
寒花笑干咳一声:“小赤,少安毋躁,先说清楚来,我在厨房里一共只找到四个馒头,然后我就想一个人两个公平吧?有福同享,该等你回来分完了大家一起吃呢,我做得对吧?”
赤侠群不耐烦地两手乱摸:“对对对,快给我呀,你倒是!”
寒花笑继续以实相告:“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屋中暗藏一名老饕,一开口先要去一个馒头,那我想不能叫你吃亏,我自己少吃一个好了,谁知道他得寸进尺,一个一个的,就把四个馒头都吃掉来。”听赤侠群没有声响,担心他已被活活气毙,安慰,“不过他说了,四个正好,多一个他都吃不下呢。”
赤侠群终于悲鸣一声,一扑将他扑倒,乱拳砸下:“你这狼心狗肺的老饕,一口都不给老子留,整整四个馒头哪!”寒花笑是你死对头,上回他已猜到是你卖了他,放出话来非要叫你好看。五郎,你想过没有,如果他将此事告知令师会怎样?寒花笑是你死对头,上回他已猜到是你卖了他,放出话来非要叫你好看。五郎,你想过没有,如果他将此事告知令师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