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镜花旗 第101章 明镜坛

帘幕后,那富有磁性的男音听得出很年轻,别有一种高贵,将尚怜云心底的傲慢压得抬不起头来:“她一点不觉察才怪,镜花旗旗主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当的,可话说回来,觉察到她又能如何?区区北护旗一百多人一鼓可定,延鹰所部不过数十人,无关大局。尚先生放心,不出几个时辰你便可扬眉吐气。”

尚怜云躬身:“谢先生教诲。”稍稍顿挫,表明主要来意,“顾平眼下负责拱卫明镜坛外围,他的意思不愿与北护旗直接冲突,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彼此多有瓜葛,贵军一到,他自会引部出城待命,请先生务必体谅他的苦衷。”南、北两护旗向来有些不睦,顾平真实所想无非保存实力。

帘中男子笑声优雅,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随他,尚先生请回吧,好好干,朝廷不会亏待你,我不会亏待你。”

尚怜云再行一礼,连连道谢,恭身退出。

等他脚步声消失,一名粗壮军官由侧门趋入,向帘幕方向恭行一礼,声音稍稍带着一些谄媚:“先生,尚怜云这种人利用一下就罢,何必真给他面子?英家在赵州势力根深蒂固,英灵好既然觉察到不对,势必会有所动作,我们应该乘现在英零好最虚弱时候,立即发动,夜长梦多,拖到招亲结束不定有怎样变化。”

帘中稍稍沉默:“田将军,英零好已是囊中之物,众叛亲离,翻不出什么花样,我之所以答应尚怜云,等到招亲结束再动手,是因为我想见一个人,”一个很优美的顿挫,“在他临死之前。”

没势力的校尉亦常被叫做将军,似田隐龙这般有权有势的校尉则几乎人人尊称其为将军。田隐龙尤其受用帘幕中的上司称他为将军:“什么人能令先生高看?见他与比武招亲又有什么相干?”

帘中淡淡一笑:“无名小卒,说了将军未必知道,他叫寒花笑,他一定会参加招亲,我想见他只为私人的原因,田将军不会介意吧?”

田隐龙赶紧:“但凭先生吩咐,田某甘效犬马,绝无二话。”

帘中人:“尚怜云亦是一厢情愿,尚怜雨未必能够最终胜出,寒花笑加赤侠群对尚怜雨和石致用,有意思,希望能很精彩。”语气却有些疲惫,很有意思的今天似乎并不令他感到有趣。

田隐龙似懂非懂,更不知寒花笑是何许人也,却不敢深问,话锋一转:“灭了英零好以后怎办?石敢当、英零娱、王寻玉还有那个尚怜云都野心勃勃,我照先生吩咐一律承诺给他们想要的好处,他们都想顶替英零好,主持镜花旗,可镜花旗旗主宝座只有一个,我们到底该让谁坐上去?请先生示下。”

帘中从容:“江湖人的事,与我们不相干,让他们争去,谁有本事谁就入主镜花旗,我们只管看热闹。”顿挫,“契丹人亦搅和进来,好得很,赵州此番真要热闹了,”帘中倏忽一声琴响,却仅仅是一个单调的音节,格外刺耳,弦声落,笑声起,还是那个磁性声音,却比方才弦音更加刺耳,“血流成河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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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巷口停下,英零娱撩起窗帘往明镜坛大门张望,寒花笑顺她肩头往外看去,数十名扛着狼牙棒的武士全副武装分为两队,在门前隆重排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推算应该是北护旗客布部众,而另有百十名镜花旗众沿门墙分散开来,个个站的笔直,隔着老远,紧张气氛已扑面而来,叫人有些透不过气。他不由咋舌:“乖乖不得了,龙潭虎穴也一般,进去怕休想出来呢。”

英零娱不以为然地:“例行公事而已,今天是大日子,平棘有头脸的人物都将毕集明镜坛,这样子亦就是显摆给人看看,都在门面上,这么大个明镜坛,靠区区几百人亦就只能守守门,你寒花笑翻墙走脊的,大可以来去自如。”四顾一回,“放心吧,东、西两护旗的人马已经开赴伏龙岗,剩下的家底差不多都在你眼皮底下。”

街面上此刻已颇为热闹,挤着不少好事的赵州百姓,有点儿乱却看不出丝毫异常,可今日的明镜坛前实在不应该如此正常,正常得犹如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张口以待。这种异乎寻常的正常令寒花笑心惊肉跳,盘算该不该断然拒绝进入明镜坛际,沉默多时的赤侠群却按捺不住地猛然挺身而起:“风平浪静,该我们出场也。”不等寒花笑反对,已轩门跃下马车,气宇轩昂直趋明镜坛大门。

英零娱瞥一眼寒花笑,默默起身跟下车去,快步追上赤聋子,留心身后,听见寒花笑终于亦跳下车来,迟迟疑疑地跟上,才迅速附在赤侠群耳畔:“待会打不赢不要硬来,寒花笑比你心眼多,你需保存些实力,让他多扛重活,知道么?”

赤侠群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觉那如兰气息沁人心脾,不由心花怒放,顶想跳到半天空中,诛神灭鬼,好叫心上人见识见识他先生的手段:“我的亲妹子你只管放心,哥哥我这一百多斤从今往后交待给你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聋子声大,后面跟来的寒花笑一字不漏地听见,浑身鸡皮疙瘩悉数起义,暗中叫苦:不止小赤一百多斤,自己这一百来斤今日亦无辜交给了这个居心叵测的英零娱也。天底下怕再没有这样冤枉的事情,偏是到了这般地步,就算赤侠群听力恢复亦休想劝他离开。英零娱真是好手段,分明是看穿了他们两个老实可欺,以退为进,将他们一步步诱入彀中。

一路后悔着出十几步,快到门前,萧墙后忽然壮影一闪,长髯蓄威,泉盖峙昂然而出,快步迎来,目无余子由赤、英二人身旁穿过,直趋寒花笑面前,一把将他扯住,低声呵斥:“你不要命了?快走!”猛推他一把,不料寒花笑已全面恢复,他则仅余两三成能力,竟没能推动后者分毫。

寒花笑苦笑,瞥一眼回头望来的英零娱,亦压低声音:“小赤非来不可,这么大场面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他呢。”

泉盖觉察他能力大幅恢复,惊诧之余,无暇多问,肃容:“他呆头呆脑地没人真想宰了他,想要你命的从这里一直可以排到长安,此间有我在,不用你管,走!”用力一握他手,情谊尽在其中。

寒花笑索性将他拉到一旁,以免被英零娱听到:“放心吧,昨日左言迟去了小凌庄,一无所获,现在我是他找到武器的唯一希望,保护我还唯恐不及,怎会伤我性命?再说,有小赤在,就算万一碰上麻烦,我们还有土遁大法,听他说明镜坛里有两三处枯井,下到井里,就算是神仙亦要被他甩掉呢。”

泉盖峙浓眉紧蹙,听他一口气说完,想想亦颇在理,眉头才稍稍舒展,却依旧不安:“就怕左言迟还有别的线索去寻找十三库;至于那些枯井,我们数次借土遁逃脱,人家能不有所防范?不定早将井口封死。”

寒花笑脑海中闪过悬灯倩影,或许是受赤侠群影响,颇有些敞开怀抱,用心与她交往的冲动:“放心,悬灯已替我去检查,有问题必会来提醒我呢;左言迟那里更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有别的线索。”侧目见赤侠群似乎正在门前与守卫争执,急向泉盖,“先这么说,你快回去陪百丈冰,她眼下手无缚鸡之力,离不开你呢。”拧身直趋前门。

泉盖峙虽仍然感觉不甚妥当,却明白无法令他改变主意,扯住他:“把你佩剑给我,他们不让带兵器入内,除我之外。我帮你把剑带进去。”

寒花笑满脸疑惑地解下佩剑递与泉盖:“为什么你除外?”

泉盖苦笑:“让我保护百丈冰呗。今日情形有些古怪,你务必万分小心,一有风吹草动且不可心存侥幸,需立即脱离这是非之地!”接剑转身,快步到门前,附在赤侠群耳畔轻声交待句什么,亦不知后者耳不能听,不容分说地抓过他战刀,交予守卫,拉着他穿门而入。

英零娱则似乎更关心寒花笑进退,一直那眼睛瞟着他与泉盖,见泉盖过来,赶紧向寒花笑招手,惟恐他临阵脱逃似的。

寒花笑至此已无退路,反正有所恃仗,勉强收起心头惴惴,迈步趋前。

英零娱回身迎来,一把扯住他衣袖,压低声音:“那个高丽人给你说些什么?”见寒花笑满脸警惕,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才说,“不是我挑拨离间,你别太相信他,昨夜他曾偷偷去见过英零好,谈了小半夜才出来,鬼知道做些什么勾当?亲兄弟都没准什么时候背后给你一刀,何况江湖上野鸡兄弟。”

寒花笑任她拉着进明镜坛内,信口问到:“你舅舅可好?你们和大祚荣的生意谈得怎样?”

英零娱依次回答:“还好。成交了。大祚荣没告诉你么?”

大祚荣虽然身为一方大酋,却不怎么富裕,而英零娱的胃口肯定不小,他们如果能顺利达成交易,想必有金钱之外的私密条款。寒花笑敏感地追问:“他是想赖我的中间费吧?你们多少钱成交?”

恰如所料,英零娱不肯回答,下巴往前一指:“你的野鸡兄弟在等着你呢,我们待会见。”既然已进入明镜坛,不怕他在溜走,撇下他,自顾扬长而去。

寒花笑错目见泉盖峙与赤侠群正在前面不远处低声说些什么,目光都望向自己,顾不得与她纠缠,趋前与两人会合。泉盖峙悄悄将剑还他,一脸迷惑:“他说是你把他整聋来?不会吧?”

寒花笑简单将原委告知,眼角余光盯着英零娱身影消失在角门后,眉头微锁:“这英零娱怎看都不像好人,一副包藏祸心模样,泉盖你还是带百丈冰离开此间,今日怕不是善局呢。”

泉盖峙责备:“知道她不是好人,你还陪小赤发疯,把他往火坑里推?他练了铁头功你亦练了么?”

寒花笑:“我主要是看她对小赤好像真有些意思,反正有退路,我和小赤想走的话随时都行。”重申,“百丈冰伤势麻烦,不宜滞身险地,你们找机会先走,免得我们还要分心担忧。”

泉盖峙叹一口气:“行,我心中有数,找机会吧。”从大氅中掣出一柄战刀,递给赤侠群,知道他听不见,向寒花笑,“这是百权收藏的大夏龙雀,送给小赤了,你们自己小心!”用力拍拍两人肩膊,转身大步走开。

大夏龙雀是南北朝时夏主赫连勃勃主持铸造的系列战刀,为刀中极品,锋利无俦,如今已难得一见,赤侠群虽耳不能闻,拔出半截一看,已知不是凡品,胡乱赞声“好刀”,欲掣出挥舞一通,寒花笑怕惹麻烦,摁住他手,拽进里院。

赤侠群这半天亦想明白些,向寒花笑:“你少给我装聋作哑,是不是这穴道没得解?”见寒花笑点头,有些着急,“那我以后不是聋了?”看寒花笑连连摇头,先伸出三根手指又伸出四根手指,心中稍稍踏实,明白不会永远失聪,少则三四个时辰、多则三年四载就能恢复,追问,“三四个时辰?”得后者点头,登时欢喜起来,“还好还好,要聋个三年四载,入洞房都听不到老婆的甜言蜜语,我非砍你几刀解恨不可。”

寒花笑四顾张望着迈进角门,见这进院子的偏西南处有一口井,四周很干燥的样子,大约不是水井,碰碰赤侠群,下巴往井处一扬。

赤侠群了解其意,点头,压低声音:“就是它,万一有甚不妥,我们可以走这里溜走,别院还有两座,待会指给你看。”

各月亮门都有扛着狼牙棒的武士守卫,寒花笑不便接近井口,放慢脚步,尽量接近一些,提足全部灵觉往井内搜索,丝毫觉察不出有何异状,心中稍感踏实。

穿过第三进院门,前面豁然开朗,格局古怪,十数丈见方的大院落除了当中一座高一丈边长两三丈的方形高坛几乎空无其它建筑。这座高坛无疑是明镜坛了,它的北方一个小小看台分明是临时搭建,容十几席位,显然是头面人物的坐席,此刻尚空无一人;围绕高坛另外还纷纭排放许多临时坐席,约略看去,大概有数百之多,已有不少好事者早早赶来,抢占最佳位置,平时想必肃穆冷清的明镜坛此刻已热闹非凡,虽说都是些有头有脸人物,言谈较为讲究,却仍不免有些闹市气象。

赤侠群引着寒花笑打算先去别院看看另外两处枯井,各门却都有狼牙棒把守,客气却不容置疑地将他们拦住,不许乱走。反正有赤侠群在,寒花笑未必非要认路,不想多生是非,示意赤侠群作罢,游目四顾,看不出该去哪里报到,索性拉着赤侠群往人多地方一扎,听众人闲话。虽不抱太大希望,可这些能够进到明镜坛的都非寻常人物,没准就能听到些有用情报。

这一圈的三四十人彼此似乎颇为熟稔,焦点是一名又黑又矮的紫袍汉子,正高谈阔论:“……多的话我不去说了,你们只管看着,英家的新女婿非尚怜雨莫属,两兄弟娶两姊妹说来亦是一段佳话。”

应声四起,其余人大以为然,纷纷表示认同,只寒花笑身旁一声低低冷笑,依稀有些耳熟。寒花笑一怔望去,果然见过,竟是太平会的少东陈开泰,永安桥涂记粮号前曾匆匆一面,方才人多,没有认出,好巧不巧,胡乱一坐就坐在故人身边。

见寒花笑盯着自己,陈开泰不由亦打量他几眼,自然认不出摘了面具的他来,待要别过头去,寒花笑殷勤开口:“陈少东久违,不认识我了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小寒哪,小寒!”

陈开泰一脸迷糊:“哦,原来是寒兄,好久不见。”虚与应对,绞尽脑汁地想着在哪里见过这个寒某人来,这个寒某人又是什么来头?

寒花笑由他去乱猜,直入主题:“方才少东一副不以为然模样,莫非另有高见?请不吝赐教。”

人都好为人师,陈开泰想破脑袋亦想不起寒花笑系何许人也,索性不去想,压低声音,赐教:“谢老三懂个屁,光知道吹牛,别听他扯淡,寒兄且安心看热闹,今日会怎样收场怕只有……”望天上一指,“天知道。”

寒花笑:“此话怎讲?早知道少东不是寻常人物,好不好泄露一点天机?莫非今日局面连英零好亦无法控制?”

陈开泰“嗤”地一笑,交浅不肯深言,又很有点喜欢这种智珠在握、居高临下的优越,含糊其词地:“自古兴亡一瞬间,一山还有一山高,寒兄,事不关己,我们只管看看热闹。”

寒花笑明白很难由他嘴里再问出什么,游目四顾,终于发现看台后面泉盖峙与百丈冰身影,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名美艳少妇,模样举止与英零娱颇有几分神似,暗中一怔,心想她莫非就是英零好?看泉盖峙、百丈冰神情都颇沉重,似乎英零好正要求他们做某种为难事情。交涉有顷,终有结果,百丈冰俨然下定决心,郑重颔首,旋即转身向后院行去。泉盖稍稍犹豫,向人群中望来,瞬间与寒花笑目光交汇,眼神复杂到无以言喻,微微地颔一颔首,千言万语尽在难言之中,旋即眼睑垂下,毅然转身,急急向百丈冰追去。

少妇默默看着百丈冰身影消失,这才有些爽然若失地回首,茫然中有意无意地向这厢望来,目光掠过寒花笑,仅仅是短短一错,便转向别处,漫步走开。

寒花笑则一直盯着泉盖峙背影,一阵怅然,他明白,泉盖峙走了,渐行渐远的他这一刻彻底地走了,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将再不会有,只能深留在记忆之中。虽然早已料到,可当这一刻真实来临,仍不免令人伤感。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此刻不是伤感之时,此地不是伤感之地,早已惯经离别的寒花笑小片刻惆怅之余,迅速地振作一下精神,将注意力分散往别处,四下一望,目光锁定高贵少妇的身影。她会是英零好么?他的印象中英零好不该是如此典雅雍容,亦不该是如此憔悴,未见其人,他已先闻其声,每每想起那夜她与王寻玉偷情时发出的淫声浪语他都不由得面红耳赤,那样的一个淫娃荡妇该是烟视媚行、眼角生春才对,怎都不该是此种近乎楚楚可怜的模样,可她若不是英零好又会是谁?

赤侠群充满嫉妒的声音打断寒花笑胡思乱想:“那个丑八怪是谁?小娱给他蛮熟的样子,还朝他乱笑!”

寒花笑闻声望去,遥见另一厢英零娱正给一年轻男子一处说些什么,男子身躯高大,样貌英俊,神情不经意间稍稍带出一丝忧郁,与赤侠群口中的“丑八怪”相去甚远,完全是一副少女杀手的形象,十个少女见到他怕有九个会给他迷了心窍,难怪赤侠群的说话酸得犹如吃了一万瓶千年老陈醋。

一旁陈开泰亦给赤侠群话声吸引,撩目望去,而后回眸好奇兼古怪地打量一眼赤侠群:“尚怜雨都不认识?”低声向寒花笑,“他同你一路来么?怎么叫……”斟词酌句,不知该怎样问下去。

他想问的无非是赤侠群怎会叫英零娱“小娱”,寒花笑爽快地介绍:“他叫赤侠群,来参加招亲,本来以为没什么希望,方才听少东一席话,我们信心大增,如果能顺利娶到英零娱,少东一定来喝喜酒,我们一定要单独敬少东一杯。”

陈开泰目定口呆,怔怔地轮流望着两人,寒花笑早暗暗一扯赤侠群,自己身形移到陈开泰另一侧,貌似与赤侠群一左一右将陈开泰挟持在中间,努力令声音低沉险恶:“不过少东方才好像言犹未尽,何不一吐为快,否则少东怕是吃不到喜酒,今天亦看不成戏了。不知道英雄会和太平会同时出殡会是怎样情形。”

陈开泰到底见过世面,很快由失措中恢复,苦笑:“阁下到底是谁?”

寒花笑:“不相干,等我小命攥在你手心里才到你发问,现在只管老实回答。”掌抵其后心,一股尖锐煞气破入,陈开泰登时闷哼一声,额头渗出斗大汗珠。

煞气瞬间消弭,手掌却没有离开。陈开泰性命攸关,哪敢张扬?痛苦拧眉,喘息小片刻,一脸凄苦,低声:“不是我不肯说,实是不敢,顶多再过个把时辰,结果便出来,寒先生高抬贵手,饶过我吧!”似乎已猜到寒花笑身份。

寒花笑:“说出来我又不给你张扬出去,谁知道你有告诉我们?”只当替英雄会报仇出气,掌中再一股锐力迫出,声音进一步凶险,“是对我说还是到阴曹地府给阎王他老人家去说,请少东慎重选择。”

陈开泰五脏六腑犹如挪位,剧痛难忍,险些惨呼出声,熬刑不过,屈服:“我说我说,寒先生、赤先生务必替我包涵!”喘息数下,见赤侠群不很想听的模样,附到寒花笑耳畔,声音压至极低,“亦是坊间传闻,不能十拿九稳,英零好先前曾得罪狠了一个人,现在人家得势了,回头寻她算帐,英家如今大势已去。”

寒花笑脑中不由闪过一缕幽幽琴声,琴声掩映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那是不是陈开泰口中英零好的仇人?问:“那个人是谁?”

陈开泰眼珠不定:“这个我真不知道,骗你是地上爬的。”

寒花笑初来赵州,人生地不熟,自忖不会认得英零好的什么仇人,虽料定陈开泰知道此人姓名,亦不愿深究,以免平添是非,不为已甚地:“田隐龙所部的右金吾卫是否此人招来?”

许多迹象都表明田隐龙是冲着英零好而来,今天,正是摊牌的大好日子,推算下去,英零好此刻已自身难保,镜花旗面临崩溃,哪里还有工夫对付自己?那么,自己的处境莫非远比预料中安全?而先前在明镜坛门外感知到的危机其实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指向英零好?

陈开泰勉强地“嗯”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寒花笑还想再问点什么,赤侠群却轻轻一扯他衣袖,他顺其指引,侧目看去,见英零娱已离开尚怜雨,朝这边走来,忙压低声音警告陈开泰:“好生看你的热闹,当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后果自负!”起身,随赤侠群向英零娱迎去。周围一众人等谈兴正酣,各自眉飞色舞高谈阔论,丝毫不曾觉察身边刚刚经历了一场严刑逼供。

辰时已过,离比武招亲开始不到两刻时间,好事的平棘人赶早不赶晚,际此该到的几乎全到,熙熙攘攘,座无虚席。英零娱见他们迎出来,在密集人群外止步,打个手势翻身引他们来在院角一处僻静所在。

赤侠群顶想质问英零娱给尚怜雨说些什么,走近来才想到就算人家回答自己亦听不见,登时泄气,把寒花笑推到前面。

英零娱待两人切近,警惕地环顾四周,才压低声音:“有点小麻烦,尚怜云对中原分旗势在必得,”向赤侠群,“不想给你半点机会,叫尚怜雨和石致用兵器都涂上剧毒。”侧目见寒花笑满脸狐疑,解释,“是尚怜雨亲口告诉我,他比尚怜云精明许多,做事亦稳当,不愿用这种下流手段,特意来提醒我石致用的枪尖淬了剧毒,你们务必当心,千万别叫他的红缨枪扎上。”

赤侠群虽不知她说些什么,却看得懂她看满脸关切之情,再亦忍不住脱口质问:“那你给那娘娘腔的小白脸两个鬼鬼祟祟的凑在一起做甚?还对他乱笑!”

见英零娱听得发怔,寒花笑知道瞒不过,半真半假地解释:“本来不想告诉你,小赤昨日用功过度,暂时失聪,不过你放心,已请大夫看过,说过几个时辰自然会恢复。”

英零娱恍然:“我说他今天这般古怪,”狐疑地看一眼寒花笑,“你们一样用功怎么只他聋掉,你没有?”

寒花笑:“掉进水里还有人淹死有人淹不死,我本事大一些吧。”

英零娱仔细打量赤侠群:“他什么都听不见是吧?”附在他耳畔,“你是狗娘养的小王八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臭不要脸没骨气没担待光会溜须拍马的熊包软蛋!”咯咯乱笑起来。

赤侠群见她笑得开心,不用说肯定与那美男子并无见不得人的奸情,高兴起来,跟着乱笑。寒花笑严正抗议:“这样不太好呢,小赤听不见我还听得见,乘人之危不是淑女作风。”

英零娱的笑来得快去得更快,见周围众人纷纷好奇望来,顿时敛容,向寒花笑:“红缨枪上的剧毒对聋子照样有效,你想办法让他晓得,不能眼见他吃了亏吧?”

寒花笑:“尚怜雨的兵器没有淬毒对吧?总是捉对厮杀,我来对付石致用就是。”侧目看一眼那座临时搭起的看台已经坐了不少人,那名高贵少妇正与几名身着官服的大家伙斡旋。问,“你还没有跟英零好说起我参加招亲的事吧,她若硬不同意怎办?”

英零娱顺着他目光亦望向看台,胸有成竹:“由不得她。”眼中有寒花笑看不懂的一抹光芒闪过,“她们都上台了,我这就给她说去,你们一道来。”